书城现言ab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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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3) (1)

第 3 章 一(3) (1)

“各位银河系的听众下午好,这里是每周二下午三点开始直播的‘地球漫游指南’,我们节目的重播时间为每周六晚九点。”徐彦鹏今年二十九岁,他的声音很特别,浑厚中带着轻盈,每一个听到这嗓音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在脑中幻想他说话时的样子,并且十有八九都以为电波另一端的他说话时总面带微笑。

但事实是——他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甚至于如果不是就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的脸,见飞简直无法将那把温暖的声音和眼前这张雕塑似的脸联系在一起。

“我是彦鹏,”在短暂的主题曲播完之后,他继续说道,“坐在我身旁的依旧是两位有趣的地球人,下面让我们先来看看在过去的一周里,地球上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吧。”

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梁见飞咽了咽口水,说:“英国一男子同时娶两妻,享齐人之福;美国一位父亲在妻子去世后父代母职,抚养两名子女成人,但最近却被请进了警察局;另外……”

她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录音室角落里的那个人,他的脸色今天看上去还是不太好,脸颊的两侧甚至给人凹陷的错觉,她垂下眼睛看着稿子,道:“项峰的畅销小说将被改编后,搬上大萤幕,各角色尚在甄选中。”

直到这句话说完,从开始就一直闭目养神的项峰,才忽然睁开眼睛,调整了一下坐姿,伸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见飞顿了顿,继续读道:“英国一位丈夫,同时拥有两位妻子,分别住在两个地方,几年来他一直在两个家庭之间周旋,扮演丈夫的角色,并且做得很好,妻子们都认为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并且深爱着他……直到这位丈夫发生车祸,医院在通知家属前来看望他后,终于穿帮了。”

“我很好奇,”彦鹏的手肘顶在桌子上,像是课堂上爱发问的小男孩,“他是同时跟两个人恋爱,两个女人都想嫁他,于是他同时结婚,还是说他跟第一位妻子结婚后,发现自己又爱上另一个女人,却又没办法舍弃原有的家庭?”

“这跟原因无关,”项峰忽然开口,他双手抱胸,声音低沉,“而是一种心理斗争的结果。”

“?”

“他要么是心软,要么就是贪心。”侦探小说家下了一个初步结论。

“听上去活得很‘幸福’,但实际上说不定每天都生不如死吧?”彦鹏一脸的遐想。

“明知道不能够同时维持两段感情,却还坚持那么做,说明他脑袋里面的切换功能很好。”

“切换功能?”

“人对于所有事务的记忆以及反应都储存在大脑的某一部分,就好比是电脑硬盘被分为不同的区域,把相应的记忆存储在各个区域里,当需要这一部分的时候,就把它调出来——但是更多的人是只有一个硬盘区。”

“就是说所有的东西都存放在一起?”彦鹏思考着,表情像极了名侦探的助手,“那么也很容易搞错喽?”

“没错,这样很容易产生‘混淆’。记忆被混合在一起,不重要的部分就渐渐消失,重要的部分被完整清晰地记录下来,而还有一部分……不那么重要却无法丢弃的记忆就像灰色地带一般。”

“啊……”彦鹏一副颇为受教的样子。

“但是某些人对于记忆以及各种反应的存储有非常好的能力,简单地说,就是切换功能很好。”

“就像身上有个开关?”

项峰想了想,赞同地点头:“这个说法很贴切。”

“所以说,”彦鹏一向认为自己很适合做总结陈词,“想要出轨却不被发现,也需要有过人的能力。那些连昨晚电视剧放了些什么内容都搞不清的人,最好还是乖乖呆在家里,别想东想西,除非这日子你已经不想再过下去了。”

“可是……”一直在旁边没有开口的见飞,忽然幽幽地说,“如果一个男人心里真有了些什么……他才不会去考虑什么见鬼的电视剧。即使你站在他面前,告诉他这件事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他十有八九也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难道不是吗?”

两位男士被她这么一问,都答不出话来,过了好几秒钟,彦鹏轻咳了一声,试图挽回尴尬的局面:“不知道在其他星球上有没有婚外情或是出轨呢?”

“有的,”见飞生硬而肯定地代为回答,“只要有婚姻就有婚外情,这两者密不可分。”

彦鹏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她却已经接着开始读下一条新闻:

“美国一位父亲在妻子死后父代母职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并且自己光荣退休。近日,他却被请进了警察局,原因是他趁孩子们出去工作时,男扮女装去超市购物,期间与一个小男孩攀谈,小男孩的母亲发现他其实是男人之后,吓得报警……”

眼睛盯着面前的稿件,但心早就到了很远的地方。见飞忽然想到一种眼神,就是昨晚那位陈先生听到她说“我已经三十岁,而且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时,眼底闪现的错愕与惊讶,也许他早就知道她是个失婚女子,却不知道她竟这么大方、直白地把事实说出来,没有任何羞怯或隐瞒。不记得已经有多少次从相亲时坐在对面的男人眼里看到这样的眼神,她无奈,然后说服自己不去在意。

“他是个变装癖吗?”彦鹏听完新闻的内容,忍不住问。

见飞花了几秒钟才让自己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面前的稿子,说道:“……可以这么说,不过他是有苦衷的。”

“?”

“他穿的,其实是死去妻子的衣服。”

彦鹏脸上一下子露出“天呐,他不会是变态吧”的表情。

“……是因为他想念亡妻。”项峰低沉的声音里,仍然夹杂着浓重的鼻音,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一脸平静。

“……是的。”见飞唏嘘地眨了眨眼睛。这个乍听上去有点诡异的故事,其实悲凉而且……浪漫。

两个男人,一个努力在两位妻子面前扮演自己,一个则在自己面前扮演亡妻,也许他们都有过人之处,才能找到开关,变作另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见飞忽然不再像昨晚那样痛恨项峰了——也许明天上午她没办法交出稿子的时候还是会继续痛恨他——但此时此刻,他既然能够猜到这故事的原由,那么他应该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

“关于项峰的小说将被改编后搬上大银幕……”见飞微侧着头,以一种轻快的口吻说,“我想我们没必要为这条新闻而浪费时间吧,因为根本没有多少地球人在期待,更何况各位银河系的各位也看不到,所以还是来听一首本周地球最流行的歌曲好了,Leona Lewis的‘Happy’。”

六点过五分从录音室出来,见飞脑海里冒出要喝一罐冰咖啡的迫切念头,于是向自动贩售机走去。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捧着一杯热水,面带疲惫。

她摸出零钱包,说:“吃药了吗?”

“嗯……”项峰用手掌抚了抚额头,继续安静地喝水。

她在贩售机上找了一会儿,摸出仅有的几个一圆硬币,却发现还差一个。

“喂……”她撇撇嘴,“能借我一块钱吗?”

项峰抬眼看了看她,说:“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她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送我回去。”

“你没开车?”

“我吃了感冒药片。”

“那又怎么样?”

有那么一瞬,见飞以为自己看到项峰在翻白眼,但她印象中的他很少露出这种过于情绪化的表情。她眨了眨眼,他又一脸平静,只是顿了顿,用一种交通警察教育乱过马路的孩童的口吻说:“感冒药的副作用之一就是让人嗜睡。”

见飞扯着嘴角,说:“好吧,怕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