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ab日记
276100000028

第28章 五(下) (2)

第 18 章 五(下) (2)

放下电话,她又看了池少宇一眼,他也看着她,用眼神询问是谁打来的。她连忙低下头继续喝汤,假装什么也没察觉到。

吃过饭,池少宇载她回公司取车,临别的时候,他又一次说:“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而且考虑了很久,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所以……”

他看着她,好像原本要说的是其他的话,可是最后却说:“所以,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我是认真的。”

见飞点了点头,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认真,也不知道他的“认真”可以持续多久,但她真的有点相信他的话……虽然只是“有一点”。

跟池少宇告别之后,梁见飞开车去最近两年非常当红的蛋糕店,不过当然,也是项峰指定的店。当班的收银员看到她,竟微微一笑,说:“很久没来光顾了。”

她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因为体检结果说血糖偏高。”

“真的吗……”收银员错愕。

她摆摆手,笑容可掬:“不过没关系,吃死也是活该。”

“……”对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低头往她的袋子里塞优惠券。

到项峰家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一刻了,他打开门,从她手上接过蛋糕店的纸袋,然后走进厨房。

见飞反手关上门,坐到沙发上,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出爱情片,是休格兰特演的,他的眼神无论什么时候看上去都那么动人。

“只买了一块,你自己不吃吗?”他在厨房问。

“嗯,我刚才吃过了。”她回答。

他端着一个托盘过来,她瞥了一眼,托盘里有她刚买的蛋糕和两杯牛奶。

“你刚才去吃西餐?”项峰又问。

“嗯……你怎么知道?”她看着电视,回答得心不在焉。

“西餐通常都有甜点。”

她点头。

“……跟男人去吃的?”

“……啊?”

“……是前夫吗?”

“?”梁见飞的视线终于从休格兰特那里转移到了项峰身上。

他一边吃着起司蛋糕,一边从容地对她说:“我在电话里问你是不是一个人吃饭,你回答我‘不是,汤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她觉得自己是被侦探无情揭开外衣的杀人凶手。

“首先,那个人一定不是汤颖,因为如果是的话,你会回答‘不是,还有汤颖’或者之类的、不会产生歧义的句子,你这样说的目的是不希望就坐在你对面的人察觉到你在撒谎,所以你回答‘不是,汤颖’,对方就会以为你是在回答其他问题,万一打完电话他问起来,你也能辩解‘是问我新书的书评是谁写的’,很快就能搪塞过去。其次,你会骗我,说明如果被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你免不了要招来一顿骂,所以……综上所述,刚才跟你一起吃饭的——很有可能是一顿烛光晚餐,那是西餐通常会玩的把戏——就是你前夫。”

电视里,休格兰特低下头用深情款款的眼神注视着女主角,但梁见飞却蹦出一句:“……你太可怕了。”

项峰撇撇嘴,吃着起司蛋糕,没有说话。

但她并不认为他会就此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恰恰相反,那其实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项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发出震动,两人都吓了一跳,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脸色骤然一变,接着低沉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马上来。”

见飞刚想问“怎么了”,就被他从沙发上拽起来:“快,开车送我去医院,我的车送去修了。”

“?”

“子默在医院,难产。”

梁见飞大概这辈子都没经历过如此惊险刺激的飞车场面,事后想起来还有点后怕。可是当时她和项峰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赶到医院,所以当他一个劲地催促她快点再快点的时候,她除了踩油门之外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她跟在项峰身后奔进医院走廊的时候,项屿已经正蜷坐在长椅上,身体像在微微地发抖。看到他们来了,他连忙站起来:

“她在里面……刚才医生问我,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项峰走过去拍了拍他:“那你怎么回答的?”

项屿一愣:“当然是大人……”

项峰点头:“还算你头脑清醒。”

见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是觉得自己不便说什么,即使说了,也起不到任何效果,便只是站在一边,安静而焦急地等待着。项峰伸出手臂搂着弟弟的肩膀,大概在低声安慰他,听不真切。过了几分钟,子默的父母和哥哥也来了,一家人都很焦急,却毫无办法。

项峰放开弟弟,转身对见飞说:“要是你觉得累,就先回去吧。”

她摇头,一脸坚定。她不是他们的家庭成员,可是她也关心子默,既然来了,总是不能在没有得到结果之前就心安理得地离开。

“也好,”项峰半开玩笑地说,“万一等下护士冲出来说要输血,我们就多了一个样本。”

她很想笑,可是心情却紧张地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大概察觉到了,便也拍了拍她,安慰道:“放心吧,会没事的。”

就这样,当所有人在焦虑中煎熬了两个多小时之后,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护士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走出来,大家都围上去,护士问谁是爸爸,项屿连忙举手,护士把襁褓交到他手中,说:“孩子健康,是男孩,六斤七两。”

项屿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声音颤抖地问:“那……大人呢……”

“也平安——”护士话还没说完,子默就被推了出来,也许是刚刚经过了艰难的生产手术,她紧闭着眼睛,面无血色。

项屿连忙把孩子交给项峰,跟了过去,子默的父母和哥哥也都围在推车旁,喊她的名字。

看着他们往走廊的尽头走去,见飞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掉落下来,她转身看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他皮肤发红,五官紧紧地皱在一起。她想,有一天,这个孩子会慢慢长大,他也许会有子默的眉毛、嘴唇以及项屿的眼睛、鼻梁,他也许会像子默一样木讷、善良,可是笑起来却像项屿一样迷人、灿烂,他也许很听父母的话,但是调皮起来又让人咬牙切齿,他也许很有天赋,既喜欢照相又擅于下棋,他也许……他会有很多个也许,但他不一定了解,他的父母在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动人的爱情故事,他不一定了解,他的妈妈为了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却还甘之如饴。

梁见飞不禁红了眼眶,伸出手去碰了碰婴儿发红的小脸,婴儿动了动,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闭着眼睛,就仿佛还在妈妈的怀抱里一样。

她抬起头,想对项峰说什么,却在看清他脸的一霎那怔住了——

这个常常对她不苟言笑的男人竟然……流下了眼泪。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婴儿,表情复杂,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流泪,直到感觉到她的目光,他才吸了吸鼻子,骤然伸手去抹自己的脸。

子默的妈妈大约终于想起自己除了女儿之外还多了一个外孙,又哭又笑地过来把孩子抱走。项峰和见飞都没有跟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直到见飞提议去喝一杯热奶茶。

“给。”梁见飞把从医院自动贩售机里买来的罐装奶茶递到项峰手边。

医院南北两座大楼之间有一个全封闭的玻璃长廊,项峰靠在长廊边的扶手上,接过奶茶,轻声道谢,沉默地喝起来。

“……真是吓了一跳,还好没事了。”见飞故作开朗地说。

“嗯……”

“项屿他们也真是的,连孩子都不要了……”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喝着温热的奶茶。

“不过说真的,护士抱孩子出来的时候,我心里也吓了一跳,以为大人没希望了,幸好大人小孩都平安。”

“……”

她想了想,觉得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又觉得气氛尴尬,还是要说些什么。就在她绞尽脑汁的时候,项峰忽然开口:

“看到那孩子的时候……我一下就想到了项屿。”

“?”

“我妈妈生他的时候,也是难产,差一点就没命了……”他低下头,指关节无意识地摩擦着易拉罐。

“……这样啊。”

“项屿五岁那一年,妈妈离家出走,爸爸工作很忙,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可是我却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说到这里,他忽又别过头去。

可是见飞知道,他在流眼泪。

“其实……我觉得你是个好哥哥。”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总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都不在点子上,不像他,常常一针见血。

他笑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抬手抹着脸颊,她也别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你安慰人的时候,没有斗嘴时那么花样百出,甚至显得很笨拙。”他故意说。

但她毫不介意,大方承认:“对啊……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认为项峰是个好哥哥,但她一直觉得,跟池少宇不同,项峰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

他转过头皱起眉头看着她,昏暗的灯光下,眼眶还隐约红着,但嘴角却是笑的: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

“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项屿。”

她也看着他:“你是指‘你不是个好哥哥’还是‘你哭了’?”

“……梁见飞!”他还是皱着眉头,不过嘴角的笑没了。

“好好,”她连忙举起双手,笑嘻嘻地说,“我发誓,我发誓。”

经过了这样一个奇妙的夜晚,梁见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回来的时候在车上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拥有那么多关于项峰的秘密:

他喜欢吃甜食;他讨厌葱;他用奶锅热牛奶而不是微波炉;他吃了感冒药片后就不敢开车;他家的深水鱼缸非常贵并且每天要花很多时间打理;他面对人多的记者会还是会紧张;他曾经有一个抛弃了他嫁去洛杉矶的女友;他被拍到跟女明星吃饭的照片其实是很多人一起去的;他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即使那个女人是他的敌人;他会介意自己送出去的签名书对方有没有好好地保存;他知道晚上七点之后哪里能找到还在营业的牙科诊所;他抱着弟弟的孩子会胡思乱想到流泪……

天呐!她想,她自己的秘密都没有这么多!

我们有时会因为知道一些秘密而沾沾自喜,殊不知秘密是一把钥匙,它使你更了解这个世界或是……某一个人。当你了解了之后,你会发现其实还有更多的秘密等着你去了解。那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把钥匙连着一把钥匙,一扇门接着一扇门。可是最终我们会发现什么?

喜、怒、哀、乐?或者,什么也不是。

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会有秘密,也许人的潜意识或是本能就是保护自己,不让别人更了解自己,那么受到的伤害会更少。可是当你因为一个秘密与另一个人连系在一起的时候,那就不能称之为秘密,而是一种……契约、纽带,或是别的什么——总之你们的命运就会发生改变。

这种改变说不清是好是坏,只不过,当有一天连系着你们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了,那么,也许你就再也找不回那个跟你共享秘密的人。

是不是很深奥?其实不用在意,因为——

我是瞎说的。

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