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只是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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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新房收拾停当,酒席也定下了。我还是扮成男孩,给新娘拉纱。明天就是他们结婚的大喜日子。严振宇终于可以歇会儿,他喜欢在我家阳台上,望着远处,喝着热茶,让风吹。林天雨格外的安静,竟然没有胡说八道,靠在栏杆上,陪我玩翻绳儿。林天雷刚下晚自习回来,见严振宇在这,什么也没说,就开门进屋了。

不一会儿,君茹走上楼来,林天雨马上屁颠屁颠跑去:“嫂子!我这给你道喜!”君茹横了他一眼,说:“贫气!”严振宇起身让座。林天雨挤眉弄眼说:“瞧见了吗?谁疼谁就别说了!”君茹回头在林天雨脑门上狠狠戳了一下。才对严振宇说:“你坐吧。就问你一句话。”林天雨说:“已经开始举案齐眉了!”君茹揪住他的耳朵,拎着他就地转三圈,林天雨大叫:“严振宇!还不管管你老婆?”严振宇说:“君茹!你指望狗嘴里吐出象牙来?快说正事!”君茹松了手说:“我妈说,你们家得有人去接亲。”

“我们家?不就我吗?” 严振宇笑道。

“得是女孩。”

“我也不能变性啊!”严振宇慢悠悠的说。

“你急什么?咱可以商量呀!”其实严振宇没急,反倒她急了。严振宇不言语。一下子冷了场。在这关键时刻,我挺身而出,一拍胸脯说:“我来!”他们三个异口同声:“你?”

“啊!”我点头。林天雨笑道:“我结婚,你来还成!”

“为什么?他不也是我哥吗?”

“可不是亲哥!”林天雨摇头说。

“那没关系!”我站起身,抱拳说:“我们可以学桃园结义,拜天地!”就连严振宇都笑起来。我望着他们问:“笑什么?”书(小人书)上说,刘关张,就是冲着香炉一跪,拜天又拜地。林天雨说:“跟严振宇拜天地的是君茹姐,你呀!哪凉快哪呆会去吧。”

“那……那咱不拜天地了,咱改歃血为盟!好不好?”我跟严振宇商量。刘伯承和彝族头人小叶丹,就是这样结为兄弟的。

我问:“君茹姐,不,嫂子!我接新娘子,能给个大点的红包吗?”君茹看着我也笑了。林天雨挤开我说:“还有红包儿!我来!我来!”我说:“人家要女孩!”

林天雨问我:“你是女孩吗?”我说:“你就更不是了。”

林天雨点点头,说了句:“那不是废话。”

我说:“振宇哥哥,咱们歃血为盟,我认你做干哥。”说完,冲他一抱拳。他笑说:“都打哪学来的。还歃血为盟。你懂什么叫歃血为盟?”瞧不起我。

他揉搓着我的头发,想了想问:“来真的?你敢吗?”

我甩掉他的手,满不在乎的说:“谁怕谁?”

他瞟着我笑道:“好。林天雨,拿酒来。”

林天雨拿来两个大碗,一整瓶白酒倒满两碗酒,然后递给严振宇一把小刀。他卷起袖口……

不会吧?不是拿只鸡来杀吗?我看向君茹姐姐,求救,君茹到他近前,有点怯怯的说:“你不会跟孩子认真吧。”我点头,心理说,就是的。

“孩子怎么拉?”他瞅着君茹,严肃的说:“跟谁我都认真。”

说罢,刀尖立在腕上,就跟在木头上刻字似的,走了一道,血哗的淌下来,手朝下一倾,一条红线顺进碗里,血顿时洇开,我就觉得后背直渗凉气。

他一抖手,刀子掇在我面前。平端起碗,晃了两晃,一递,我双手捧过浓浓一碗血水儿,血腥混着酒气,我有点晕。严振宇缜着脸,说:“该你了。”

君茹干曰着,捂着嘴,冲到墙根,一蹲身,哇的吐开了。

我吓得直咬手指,林天雨幸灾乐祸的说:“怎么样?怕了吧。”

我裂嘴摇头,抓着林天雨。

他还故意把我往严振宇那边推,奚落我说:“就你嚷的欢,一动真格的,就傻眼。”

严振宇端起那碗血酒,一仰脖,碗几乎扣在脸上,血顺着胳膊淌进袖筒,咕咚咕咚,喉咙一上一下的滚,不愧是下水道!

林天雷突然破门而出,竟然冲上去,夺下他手里的碗,狠狠一摔,碎了,盯着严振宇,喝道:“我看,你是疯了!”

严振宇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忘着林天雷,若有所思的问:“你猜,是什么滋味?”

林天雷满脸鄙夷,迸出俩字:“恶心!”

“哦?” 严振宇颇感意外,说:“你也知道。”

“你……”林天雷,急眼了,怒不可遏,却不知为的什么。

“写你作业去吧,管那么多干吗?” 林天雨把天雷连拽带劝的弄进屋里,他回头使个眼色给我。我也急忙钻屋里去了,生怕严振宇逼我歃血为盟。我爬在玻璃上,看见,君茹姐姐还在吐,可严振宇并没有向上回那样,跪在她身边,为他捶背。他按着还在流血的手腕,自顾自下楼了。君茹姐姐佝偻着身子,要吐,吐不出,想忍,忍不住,眼泪都挤出来了,明天她要当新娘子了。

转天,起床,出门就见,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云彩,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星期天,阴历阳历都是双日子,吉利。我还没吃早点,就被人带到君茹姐姐的屋里,君茹姐叫好几的我不认识的姐姐围着,唧唧喳喳的给她打脸儿(就是化装),穿婚纱,君茹自己,不说话,任由别人摆布。君姨远远的看着。

那个和我拉纱的女孩儿也来了,我认识,胡同里的小孩儿。她一看见我,就躲到妈妈那里,哭着闹着要回家,大家急忙过去哄她,给她换衣服,夸她长的俊。她妈妈宝搂着她,贝心肝的叫个没完。

然后,有几个姐姐把我哄到外屋,关上门。她们围着我,对我也是女孩儿,很质疑,鸡吵鹅斗,半天了,又怀疑我是不是汉族,有个姐姐很兴奋的说:“看她眼珠儿是蓝的。”然后她们就把我拉过来拽过去的看。

我换上振宇给买的新衣服新鞋子,一个姐姐手里托着个小盒儿,里面有好多五颜六色的小块块儿,发出的香味儿,有点闹。拿个小刷子,蘸了点盒儿里色(shai),毛茸茸的,掸在我脸上,我闭上眼,痒痒的很想笑。最后,她用小拇指蘸了一点唇膏,让我张大嘴,指肚沿嘴唇一抹,然后看着我,其他人分明夸我漂亮,可为什么她倒很满足的笑。

我穿着黑色的西服,打着红领结,皮鞋锃亮,等着新娘出来。

“林天雯呀。”君姨走出来忽然唤我的名字,不同平常的口气,嘱咐我:“好好给姐姐拉纱。”我应了一声。

“别欺负小妹妹。”她领着那个小女孩儿,送到我面前。我仰着脸,望着君姨,点点头。奇怪她怎么知道,我想干什么?

很严峻的口气说:“要是把妹妹弄哭了,我可找你爸爸去。”

我很使劲的点下头。仔细看一眼这个小女孩儿,她躲在君姨的身后,只露半个脸,对我带看不看,我真的很想揪她过来,暴揍一顿,对这种弱小又胆小的东西,不欺负都是可耻的。比起毛毛,她都不济!

中午吃的是喜面,就是打卤面里,有几条红色的粉皮。因为搽了口红,吃东西很碍事,一个姐姐用筷子夹一小口菜,送到我嘴里。我很饿了,嚷着还要吃,君姨说:“一会就去饭馆了,你现在吃饱了,到那儿,就什么好吃的也吃不下了。”

我想这问题很严重,于是,忍饥挨饿,很有毅力的挺着,终于挺到下午,有人来接亲了。

我和新娘坐在同一辆车里,头一回坐轿车,很新鲜,还没过足瘾,就到鸿起顺(天津著名的清真馆)。

严振宇也穿着西服,口袋上别着朵假花儿,红的,等在门口,后面簇拥着一帮人。车停了,振宇叫人推到车门口,大家起哄,非叫他抱新娘出来。他二话不说,拽君茹下了车,就把她横着抱起来,进了饭馆。

君茹被放了下来。严振宇走去大厅,等着仪式举行。我和那个小女孩儿,一边一个,牵起君茹的裙子,有人喊声什么,,喇叭响了,放的是结婚进行曲,那一刹那,一下子安静许多,随着音乐,我和那个小女孩儿,把新娘子带进大厅,带到新郎跟前。然后,严振宇握住君茹的手。

我的任务胜利完成,撒开君茹的纱裙就跑到酒席上。

等到上菜,大家开吃了。新郎新娘挨桌敬酒,就四桌酒席,很快就到我们这儿了。

这桌上,坐着我哥哥林天雨,邻院儿的谢刚和段城,还有几个是他们俩的同学。他们早憋着收拾振宇和君茹。

可是不曾想,只有严振宇一个人过来,他们向他讨新娘子,他说君茹累了,在单间歇着。有什么花招,就冲他来。

大家很扫兴,说他不地道,护老婆也没这样的。

严振宇缜着脸,拉过把椅子坐下,说句 “就这个!怎么着?不乐意?”胸前的假花一把给扯下来,摔在桌面上,很英雄的说:“谁先来,我跟他磕!”

大家知道他又犯回性子了,都不敢跟他抬杠,我们这桌,就那么晾着,有点紧张。

林天雨站起来,“靠!”骂了句,端起一个水杯,说:“我跟你磕!”一饮而进。严振宇看着有点意外,别人也急忙起哄,救场似的,给振宇也倒了一杯白酒,严振宇二话不说,也一饮而进,把玻璃杯往桌上一顿,带出点笑模样儿出来,大家也跟着活过来似的。

没有新娘子在,大伙儿很不甘心,就可劲的拿严振宇找乐开涮,逼他交代恋爱经过。严振宇喝的红头涨脸,垂着眼睛笑,不管怎么威逼恐吓,推拉搡拽,始终就一句话:“打死也不说。”

林天雨一拍桌子很有领袖气魄:“同志们!他不说,没关系!问问林天雯,就什么都知道。小孩儿绝不会说瞎话。”

大伙拍手叫好!连严振宇都坐不住了。于是我林天雯的名字,就在几桌酒席间,被人来回传诵。

我四桌酒席轮流的吃,早就贼饱了,这会儿,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大刺刺的问:“干吗?”

天雨郑重其事,问:“来,给我们说说,他们俩出去,都干什么了?”

我翻着白眼,边想边说:“带我吃冰激凌,上公园儿,荡秋千。”

“还有呢?”他们拼命启发。

严振宇很放心的样子,靠在椅背上,大方的说:“随便问。”

我说:“你们想听什么?”

他们互相使着眼色,满脸坏笑。

我假装有好多秘密的样子,说:“想听的,跟我来!”我边说,边往后退,还冲他们招手。

严振宇有点紧张,腰杆笔直,望着我很诧异。

这桌子的人都炸锅了,窜起来,争先恐后朝我就来了。没走几步,就摔个狗啃屎,后面拌到一堆,人罗人叠罗汉。

他们纷纷爬起来,才有人发现,自己两只脚的鞋带儿都系在一快儿了。严振宇没动劲,反被这意料不到的场面,逗的开怀大笑,我有生以来,头一回看见,他笑的连牙都露出来了。

摔倒的人指着我,瞪眼:“这小子发的坏!”“揍她!”追讨之声此起彼伏。

我马上跳出来,拼命摆手,道:“不关我的事!”一指前仰后合东倒西歪的林天雨,叫道:“他叫我干的。”大伙的目光倏地射向林天雨,林天雨笑容可掬,停几秒种,突然察觉不好,急忙正色道:“林天雯!谁叫你这么干了?”

严振宇托着腮,瞟着他问:“那你叫她怎么干呢?”

林天雨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喊冤,哭道:“我比窦娥还冤!”这招是看《三国演义》,跟刘备学的,刘备最会哭了,可他学的不到家,一看就是装的。

谢刚道:“没你教她,她哪来的主意?就算她在坏,这也不是小孩能想出来的!”

段成说:“靠!甭跟他废话!他自己都说,小孩不会说瞎话!”撸胳膊挽袖子,喝令:“哥就个!上!”四,五个人,扑上去,把林天雨就给裹住,就听他喊:“冤枉!我比窦娥还冤!哎呦……靠!我冤……”严振宇看热闹,看够了,坐在那里出了会儿神。然后瞄我两眼,充分吸取别人的经验教训,眼睛一低,弯腰,不动声色,把鞋带儿解开。眼睁睁看他从身边走过,那个时候,我只有仰视的份儿。

大家拿林天雨出够了气,回来找不见严振宇,正好商量闹洞房的节目。为了新娘子没来敬酒,他们一个一个的很气不忿。

这闹洞房是他们唯一可以打击报复的机会,严振宇在怎么横,洞房不能不让闹吧。所以,他们给予高度的重视。

既然这么要紧,自然智囊必不可少,林天雨,一向被公认为本胡同里最坏的“蛋”,所以他们寄厚望于他,都说:“晚上就看你的了。”林天雨被打的鼻青脸肿,找了张餐巾纸,卷成个筒儿,插在鼻子眼儿里。虽然被打,依然底气十足,说:“靠!甭废话了。你们就听我的吧。”冲他们勾勾手指,这几个人把耳朵凑过去,林天雨在这里调兵遣将,颇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儒将风范。林天雷说他一介武夫,也不全对。酒足饭饱以后,客人陆续散了,新郎新娘站在饭店门口送客。林天雨带着我和那几个半大小子,偷跑回家。他有严振宇的屋门钥匙,开门进去,其他人照他的话,分头行动……一切就绪,别人都找地方藏起来,我没任务在身,就先钻进床铺底下,占据有利地势,他们把我揪出来。三、四个人争先恐后钻进去,我打他们不过,点了三盘蚊子香,放在他们脚边上,给他们熏的够戗,你推我让,就是谁也不肯爬出来弄灭了,就这么忍着。

我呆在大立柜里,从锁眼往外看(立柜新买的,所以没来的及安锁),反倒更清楚。

这时候,就显出林天雨的大将风范,谁不想看看自己一手导演的好戏?可他就能忍心不看,跟谁也不争,出去把门锁上。

不久以后,就听闹闹轰轰,可能新郎新娘来了。开门锁的声音,灯也亮了,君苇大哥先进来,道:“怎么这么大烟!” 新郎新娘也跟进来。

我心里说:三盘蚊子香呀。

他也看见了,弯腰去掐蚊子香,就听“恩?”了一声,君苇呵斥道:“出来!”

就见段城他们一个个,从床底下爬出来,叫君苇连推带搡轰了出去。

这时候又进来一个姐姐,白天好象见过,说:“参观一下新房。可以吗?”

君茹姐姐笑说:“你快是我嫂子了,我哪敢说个不字。”她换了一身红色西服裙。

“你这丫头,当了新娘子,还这么贫!”那个姐姐白了她一眼:“就冲你这个小姑奶奶,谁敢进你们家,给你当嫂子。”

“唉呦!”君茹姐姐奇怪的说:“我怎么啦?没有我,你还认识不着我哥呢。”她闪到君苇身后,把他向那个姐姐跟前,推了一把。

那个姐姐笑道:“你还真以为,我是到你们家,才看见你哥的。”

“哦!”君茹恍然大悟,说“我说那时候,你死活要到我们家来,美名其曰,来温功课,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个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很着急,看看君苇,又瞪着君茹,说:“你看她,你们合伙欺负我。”

君苇低三下四的向她妹妹讨饶,说:“小姑奶奶,小祖奶奶,我们走,还不行。”

回身拽起那个姐姐的手,边往外走边说:“早等不及了,人家时间宝贵,咱在这别不长眼,快走!”

君茹站在那里,撅嘴跺脚,撒娇的喊:“哥——。咱可是一家人。”

听君苇笑道:“谁跟你一家子,你现在跟他才是一家子。”就见严振宇被推了过来。过道里一片轰笑。随即门关上了。

屋子里就剩他们俩了,虽然我并不指望看见什么,可毕竟那么多人,都被赶了出去,而我最小,却留在洞房里,你说我能不兴奋吗?

一想到明天早起,从这里出去,先把振宇和君茹吓个半死。然后全胡同的人,围着我打听洞房里有啥动静,我就忍不住的心花怒放。

我的光荣捣蛋史上,又添一笔浓墨重彩。

严振宇要脱衣服,君茹帮他,他蓦地闪开,道:“别碰我。”君茹姐姐的手倏地缩回来,象被蛰了一样。我的心一沉,似乎此时的严振宇很不好惹。

西服给扔在床上,君茹姐姐想把它叠起来,可犹豫着,终于没敢去碰。

“坐下。” 严振宇自己也坐下,冷冷的说:“你听着。明天凌晨4点,我就走。”

“车票呢?”君茹怯怯的问。

“买了。”

“振宇……”那个口齿伶俐的君茹突然嘴苯起来。

严振宇斩断她的话,“我每个月给你寄钱,我的津贴,只能给你三分之二,我自己也得留点。还有,那孩子……”君茹姐打了个激灵,眼睛倏地睁大,陡然间脸色刷白。那孩子……?我都没忘,他就更甭说了。

“我不许他姓严。”他出口的每一个字,似乎能咬出血来。

君茹姐姐直着眼睛,只淌眼泪不出声。

严振宇站起来,开始放椅子,排成一排。

君茹姐姐突然站起来,抓住他的手,哭着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的床,我不配睡。”

严振宇夺回自己的手,走到盆架边,洗了把脸,回来坐在床边,抬脚,跐着床前的凳子,解鞋带儿。

君茹姐姐倒了杯茶,端到他面前说:“我倒的茶,你从来不喝一口。今天……你也让我为你做一件事,求你了!”

严振宇却只是瞥她一眼,说“我不喝。”

“怕我下毒?”君茹笑道。

严振宇也笑了,说:“我劝你也别喝。林天雨刚才进来过,这小子,憋一肚子坏水儿。”

君茹反身,把杯里的水泼了,从暖壶里重新倒了一杯水,递给严振宇,等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