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末这些天晚上都睁眼到天亮,只有白天等连翘出去后,他才会因极度困倦而入睡一会儿,但却睡得很浅,因为他诚惶诚恐的心根本就无法安宁。
“连翘,你怎么了?”夜末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旁的连翘正在用草药给她的膝盖止血,那殷红的血肉,让夜末的心一阵抽痛,居然比伤在他自己身上还要疼痛万分。
蓦地,他的心又漏跳了几拍,莫非连翘将被他克死的症状,从口部转移到她的膝盖上去了?
看着夜末忧心忡忡的俊脸,连翘猜出了他的心思,忍痛笑道:“你别胡思乱想哦,那些矮树上的野果都被我摘完了,我发现一棵大树上有野果,但那棵树实在太高,即使我朝那些野果轰火球却总是对不准,没办法,我只好爬上去摘,谁知快要落地的时候,脚滑了一下,就摔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夜末轻声指责她,原来她是摔伤而不是身体有了异样才如此,一想到她是为了替他们找吃的才摔伤,他就恨自己没用,竟然不能早点好起来保护她。
“不要再去爬树摘野果了,我很快就好了,到时我会去摘,这几日吃鱼就行了,听到了没?”
“哦。”连翘乖乖答应着,七天时间已过,这足以证明那个道士说的是谎言,但连翘也知道,夜末对那个道士的话深信不疑,仍旧以为她会被他克死,只是时间拖长了一些而已。
好在,当她从树上摔下来后,她又有了新的主意,帮助他走出阴霾。
这天晚上,连翘坐在夜末身边,故意犹豫了半天,朝他伸出自己的左手掌道:“夜末你看。”
夜末一见她手心上那一条暗红色的血痕,顿时脸色大变,费力地支起身体,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他记得连翘的手一直光洁白皙,什么伤也没有,怎么会突然有了一条这么丑陋的血痕?
他颤抖着伸出手,很想握住她的手细细察看,但快要触到时,又倏地收了回去,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盯着那条血痕。
连翘见他又要把责任往他身上揽,赶紧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连翘看了自己的左手心一眼,怯怯地问道:“若是……若是我告诉你实话,你听了之后,会不会怕我,不理我?”
夜末愣了愣,却语气坚定道:“绝对不会。”他明明是对女子不利的男人,连翘却敢于接近他、触碰他,这样的女子,他又有什么理由再去害怕她、漠视她?
连翘抿唇微微一笑,又假装难以启齿地支吾了半天,才道:“其实我相信那个道士说的是真话,而且我也很爱惜自己的生命,不想这么早就死去,只是……你知道我为何胆敢不顾死活地接近你吗?”
夜末被连翘的这句话弄懵了,不解地看着她。
连翘叹一口气道:“若不是我早就知道不论我怎么碰你都不会死,我才不会冒死碰你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夜末更为不解。
连翘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自己命硬屡屡害死人的事内疚,所以想寻短见,我天天碰你,就是想以我仍能活着的结果打消你求死的念头,让你有活下去的勇气。可是我发现,你是一个顶聪明的人,即使七天后我还活着,你仍旧坚信那个道士的话,我原先想好的事,等于白想。七天过去又如何?哪怕过去七十天,你恐怕还是会担心我将被你克死吧?唉,事到如今,为了打消你这个错误的念头,我决定把属于我的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告诉你。”
“秘密?”夜末有些震惊,不知连翘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他隐隐觉得,这几日他的疑惑,好像就要因此解开。
“嗯,每个人的心中,都会藏着或多或少的秘密,你告诉了我你最痛苦的秘密,我也将自己最难以启齿的秘密告诉你。你有没有听说过,女人若是断掌会克夫的说法?”
“听过。”夜末看过不少的书,不仅看到过女人断掌克夫的说法,还见过断掌纹的简画。
连翘装出一副很自卑的样子道:“不瞒你说,我就是一个命硬、克夫的断掌女子,只是我比其他断掌的女子要幸运,因为我有一个神医爷爷,他为了我将来嫁得出去,且不会被人嫌弃,替我研制出一种神奇的药丸,只要吃了那种药丸,我手心的断掌纹便会消失一年,代之以假象的掌纹,算算一年时间到了,我没有及时吃药丸,所以今天在摔下树的时候,突然发现断掌纹又出现了。”
“你是断掌?”夜末看着连翘手心的血痕,位置的确与断掌纹的位置无异,难道她和自已一样,也是一个命硬之人?
“嗯,其实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来连家提亲,但爷爷在看过他们的手相后,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因为爷爷说,我只有找到一个同样命硬的男人,我克夫,他克妻,相互抵消,彼此都不会损害,方能天长地久、长命百岁。夜末,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天天碰你却不会七窍流血了吧?”
夜末沉默了,连翘这样的解释,他不能不相信,毕竟七天之后,连翘活得很好,而且她手心的确有断掌纹,只是,他跟连翘还是不同,他已经克死过三个人,罪孽深重。
连翘瞎编乱说了一通,说得嘴有些干,吃下一个野果后,继续道:“夜末,女人断掌克夫的很多,一旦被人知道,不但被人嫌弃,更难嫁人,而克妻的男人相对少之又少,也不大被人鄙夷,你说,像我这样命苦的女人都能坚强地活着,你为什么就不可以呢?若是我不想把男人克死,大不了不嫁人,或者找一个命硬的男人不就成了?”
“兰儿、雪儿以及小蓝的确因你而死,但绝非是你本意,只能说造化弄人,她们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一定不会怨你,反而希望你好好活着,其实,你也可以和其他男人一样娶妻生子的。”
“那是妄想。”说到娶妻生子,夜末冷笑。
“不,那绝不是妄想,你可以学我,找一个命硬的女子成亲,或者,找一个普通女子,和她肌肤相亲一天后,便停几天,那样她就不会被你克死啦,虽然麻烦些,但总比你假扮断袖强吧?”
连翘说完后,二人沉默了很久,夜末才出声道:“我不会再寻短见了。”
连翘静静躺在夜末的身边,这一晚,没有抱住他的手臂,也没有碰他,她望着洞外的繁星,喃喃道:“夜末夜末,黑夜的尾末,就是光彩夺目的黎明,这样的姓名,是不是巧合地预示着,只要你方法得当,相信自己,憧憬未来,就一定能摆脱六年来的阴霾,幸福快乐地生活呢?”
话落,连翘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很快进入梦乡,夜末看着熟睡的她,突然有些不习惯没有她抱着他手臂入睡的夜晚。
“谢谢。”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道谢,即使连翘听不见,相信她也一定会感受得到,明天开始,他就是一个真正的夜末,一个黑暗过后的黎明男人。
有时候善意谎言的功效极其强大,强大到能让人感到生活的万般美好,只是,所谓的真相,总有一天将揭开它残酷的面纱,但作为当事人的夜末,却感激或者庆幸这一晚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