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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帝都,在还来不及品尝千层糕味道时,便传来明月国老皇帝病危的消息,接着便是更加紧锣密鼓的夺位活动。叶暖暖和琅琊一干人悄悄地进了京,便直奔季将军府而去。

青黑色的大门前蹲着三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在明月国,也只有立过大功劳的朝臣才能由此殊荣。两个守门的士兵站的笔直,在看到有人欲敲门,便上前细细的盘问。

“你们是什么人?”

高个子的士兵看起来稍微和悦些,眼前几个人看起来委实面生,不像是将军经常来往的那些人。

“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季将军——”

季浣雪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指环,这并非什么值钱的物事,不过是用紫檀木所刻,做工也粗糙的很。

“你确定要把这个拿给将军看?”

矮个子的士兵颇为怀疑地打量着这几个人,不过是一枚破戒指,如果到时候将军怪罪起来,他们可担待不了。

“有劳两位——”

那高个子士兵微微点头,他相信这些人会有分寸。把那枚小小的戒指拳在手心里,他消失在大门之后。

没有太久,他就匆匆忙忙跑了出来,气喘嘘嘘地道:“将军要你们赶快进去——”

也在季将军府里当了几年的侍卫,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将军如此失态的样在。在他的印象里,将军永远是威严而沉稳的,今天居然激动地抓着他的手问道:“是谁给你这个戒指?那人现在在哪里?快点儿让他进来——”

一迭声的话语,惊着了所有的下人,门外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可以引发将军如此剧烈的情绪?

踩着熟悉的小路,上面铺着的鹅卵石早就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季浣雪眼睛湿润了。她的整个少女时代,都生活在这里,从出嫁踏出这道门槛开始,幸福便已经远去。那个人,毁了她的一生——

“雪儿,是你么?”

略显苍老的声音,颤巍巍地传入耳里,鼻子一下酸涩起来。跟着父亲戎马沙场,二十四岁才嫁给当时的北堂王爷,本以为从此找到了幸福的归宿,没想到却是掉进了黄连坑。

“爹——”

父女俩见面,没有相拥而泣,只是这样怔怔地望着彼此,一行清泪从脸颊流泻而出。

“雪儿,北堂王爷说你在边城出了事,可是我不信——果然……”

季书敖老泪纵横,看着失踪多年的女儿,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大家都说她死了,可是他却不相信,没有见到尸体就不能确定不是么?

“爹爹,我这十年来吃的苦,群都是北堂澈所致——他把女儿骗到地牢里,要不是有人相救,恐怕雪儿要老死在牢里……”

提起北堂澈,从她咬牙切齿的口气便可以知道积怨有多深,只有用血才能解决。

“没想到北堂澈居然是这样的人——”

听完所有的事,季书敖拍案而起,他本就是在外行军打仗的硬汉子,听到女儿被如此对待,就要冲到北堂王爷府找那混小子理论。当初他骗自己雪儿死了,如今看他要怎么自圆其说?

“将军,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琅琊这才走到近前抬起头,露出他本来面目。

“太子殿下——”

季将军心思一转,便已经知道了太子的来意,只是这国事归国事,家事归家事——虽然北堂澈支持大皇子,他却也不想搅在中间成为任何一方的棋子。

“爹,我已经收了琅琊做义子——”

季浣雪适时地插话进来,为了对付北堂澈,她一定要说服爹爹站在太子一边。

“这……”

“爹爹,大皇子本是北堂澈和别的女人所生,这样任他们胡来只会坏了皇家的血脉——”

季浣雪说出另一件内幕,但凡事忠心的臣子都不会允许这等事情发生,相信爹爹也不例外。

“此时可当真?”

“哎呀,你这人做事怎么婆婆妈妈的?就算不是为了雪姨,大皇子一旦登基,他会任由你手握重兵么?当时后将军就是这砧板上的肉,还不是任人宰割?”

叶暖暖不耐地走近前,这审时度势自然是需要的,可一定要做出明确的选择。并不是避开宫廷斗争,便能安然无恙——

“丫头——”

季浣雪生怕她爹生气,从未有人敢说战功赫赫英勇无敌的季大将军婆婆妈妈,百草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怕被扭断脖子?

“哈哈——无妨,小丫头说的对,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看你的样子,像是天权国人?”

季将军的反应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看来他还挺喜欢百草,这么聪慧有勇气的女子真是不多了。

“这么说,你是肯出兵帮助琅琊了?”

“如果老夫再不答应,岂不真的是婆婆妈妈了?”

爽朗的大笑声,季书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今天不但找回了失踪多年的女儿,还遇到一个这么有趣的孩子,沉积在心头的郁闷一下子散了开来。

“皇上身边全都是北堂澈的人,估计已经被软禁了。京城三万禁卫军最近调动频繁,估计这两天大皇子就要行动。如果你不进宫最好,只要你一入宫,必定会被禁卫军杀死。”

“我带着所有死士入宫,到时候打开北城门,将军便带着部下冲进宫。宫里子夜之后就会灭灯,到时候我们就以长信宫灯为信号,当朱雀门之前燃起灯火之时,便可以行动了。”

“我扮成侍卫,和你一起去。”叶暖暖沉吟一下,不放心地道,那些死士武功虽然高强,如果遇到了顶尖高手还是无法抵抗。

“主子……”

南宫珏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在这个时候似乎没有用,主子不可能丢下琅琊一个人孤军奋战。

“我和你一起去——”

冷秋尘没有反对,既然暖暖执意如此,他也只有陪在她的身边。

三日后,夜色如喷墨,将天地染黑,今晚没有星月,全仗火把照地。琅琊带着二百死士打算悄悄入宫,骏马行进极快,却极有纪律,没有发出半点声量。

恢复了太子装扮的琅琊站在朱雀门前,绣着龙纹的紫红色长袍衬得他华贵非常,玉色发冠映着银白长发,更有一种雅致的美丽,这样的他和叶暖暖初次所见截然不同。毫无疑问,这样的装扮更适合他……

夜风冽冽,没有多久,就来到宫门,交了令牌,一连过了两道宫门,将至第三道时,琅琊忽地停马了。

朱雀门前,一把把火炬亮起,如日阳初升,顿时亮光满地,宫门后是个个持刀的士兵。不应该意外的,毕竟天逸等待这一天也已经太久了。

“皇兄,父皇已经归天了么?”琅琊淡声问着。”

身形高大,一身战甲的北堂天逸,俊秀的面容露出一抹笑,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一定要掌握天下,所有拦路的绊脚石,都要毫不留情的踢开——朱雀门后,穿着战袍为首的皇室子孙笑道:

“殿下在说笑,父皇正等着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呢。”

“既然父皇尚未归天,你在宫门之后领着这些人是想干什么?”

“父皇老了,他昏庸,错册立你为东宫太子。身为儿臣不愿他老人家日后后悔,自然要先铲除了你这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一个称皇兄,一个称殿下,这往日的兄弟情分,难不成都是假的?琅琊心痛至极,冷声笑道:

“我到底是不是大逆不道,皇兄心里不是有数?你当真要逆天而行么?”

“逆天?琅琊!你觊觎金龙皇位有多久了?我才是嫡长子,皇位继承人。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你以为我会窜改遗诏,在父皇身边安置许多人,但,我何须窜改遗诏,我是天命所归啊!

他闭目片刻,再张开那双桃花笑眸时,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

“皇兄是要扫去眼前的阻碍了?”

“我是为明月国着想,为父皇着想啊!他看不清事实,我只好背着弑杀太子之名让他明白他错误所在。”

数不清的禁军涌现出来,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解决琅琊太子,得其头颅者赏黄金万两。二百死士紧紧围着琅琊,拼死也要护了太子周全。只是,究竟保不保得住,就要看天意了。

“百草,天坛上那盏十丈高的长信宫灯,你看到了没?”

“嗯。”

“点灯——”

琅琊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个任务也只有她可以完成。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愿意把所有的信任连带生命都交给她,只有季将军看到了信号,也就有了转机。

眼看朱雀门就要关闭,厚重的铁门,可以为大皇子争取不少时间。叶暖暖心里一跳,低声对身边的冷秋尘道:“朱雀门,不能关——”

冷秋尘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长剑直挥向欲关城门的禁卫军。

叶暖暖顿了顿,大声地唤道:“冷秋尘——”

他回转头来,分神拨开一柄偷袭而来的长枪,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百草的声音逐渐淹没,他只能从口型看出——“你要活着!”

叶暖暖的意思是,到了不能阻挡的时候,就逃开吧!在任何情况下,冷秋尘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提气纵欲,她离天坛越来越近,却在长信宫灯下被人拦住。

世事总是难料,当她看清楚拦着自己的人,不由心生感慨。花依雪,舞柳居的头牌,居然会出现在明月国的皇宫里,而且还是帮助大皇子夺皇位的一员。

“你是明月国的奸细?”

叶暖暖只能如是想,可头发和眼睛却不对,望着此刻犹如一朵白莲般优雅素淡的花依雪,还是一点儿没有变啊,始终都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我是王爷的人。”

花依雪缓缓抽出长剑,薄如蝉翼的剑身接近透明,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意外闪烁着月华。

既然是宁远王爷的人,那就说明大皇子已经和殷宁远达成了某种协议,他帮助大皇子登上帝位,到时候明月国再出兵相助与他。天权国之内,恐怕已经是一团乱。

叶暖暖手中剑不过是刚才顺手掳过来的,却也是由上等精钢所打造,两剑相撞之时,居然被花依雪硬生生砍成了两截。

施展起轻功,犹如穿花蝴蝶一样灵巧地躲闪,她以前真正是看走了眼,花依雪居然是个绝顶高手。围着天坛四处游走,一样闪亮的物事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一把弯刀,架在七彩宝石列架之上。

只一眼,叶暖暖就喜欢极了那把刀,她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刀本来就是她的。此时,那把刀也微微震动起来,像是遇到了久别的主人。心中喜悦,她手掌发力,弯刀稳稳地飞入手中。

果不其然,一拿在手里,劈砍削运用自如,叶暖暖对这件兵器非常满意。刀剑再次相击,花依雪剑身月华渐渐淡去,剑锋居然有些磨损。

二十几个回合过去,弯刀光芒大盛,隐隐有凤啸之声,人刀合一达到了最高的境界。

“嗡——”

花依雪只觉得虎口发麻,手里的剑在下一刻硬生生断成两截。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这把剑已经是难得的极品,跟着她这么多年从未有一丝损伤。如今,却毁在小龟手里……

颈上一凉,她死心合上眼睛。今日,该是她的死期到了。

“看剑——”

一声娇喝在叶暖暖背后响起,长剑夹着呼呼的风声,直向她横劈过去。

弯刀陡转,叶暖暖看也未看,径直向后挥去。

剑断人亡,是预料中的结果,花依雪不见了踪影,躺在血泊里的人,是花痕。那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就连此时,她嘴角仍挂着满足的笑。能够为小姐去死,也是她的福气。

叶暖暖有些动容,没想到这个总是跋扈骄傲的小丫头,居然会这样忠心护主。

左手拿着弯刀,她足尖轻点,升起数丈,右手火折子一甩,长信宫灯终于被点亮了。

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可以看到这火光,这是象征着明月国至高无上的权柄,光芒直达天际,可与明月争辉。

“冲啊——”

季将军看到信号,右手一挥,五万士兵齐齐向朱雀门进攻。两方人马发疯一样地砍杀,为了各自的主子奋不顾身。朱雀门大开,整个雍和宫地面流淌着腥红的血,即使再过十年,也

冲刷不净。挥着刀,她加入整个屠杀的局面。

大魏清晨的寒风凌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拂着她面颊好刺痛。

第一道天光渐起时,仿佛有人自远处喊道:

“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那声音好远,像从天际传来。

叶暖暖第一眼寻找的,是冷秋尘,此时他衣袍上沾了鲜血,却没有丝毫的狼狈,还是一副天上谪仙的样子。不像她,头发也乱了,衣服也破了,和一个疯子没两样。心里突然有些冷,她这样做,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琅琊当不当皇帝,和她又有什么相干?脚步有些僵硬,她走到冷秋尘身边,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像是劫后余生。

南宫珏和乌龙生也走了过来,南宫珏手里提着的,正是大皇子的人头,也代表着这场纷乱的终结。

一个尖着嗓子的老太监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圣旨念道:“皇子北堂天逸违逆人伦,逆天而行,竟软禁……”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听下去,只知在诉说大皇子的罪行。一个人的罪,有这么长么?那还要不要有下辈子啊?天上的云很洁净啊,半丝尘垢也沾不得……她呢?自从来到古代,她造了多少杀孽?若是杀人偿命,她恐怕要死几百回——

“……太子北堂琅琊即刻登基……”

终于登基了么?她松了一口气,那个男人眼睛里的灼灼桃花,现在恐怕开的更加灿烂了。也许,她是上辈子欠了琅琊,可如今也算还清了。

所有人跪下三呼万岁,琅琊望着她手中弯刀,讶异和惊喜之色同时涌现,这把“御影殇月”从来就没有人拔得出。也只有辅佐开国皇帝的天后,才能拔出这把弯刀。而今,她手里握着弯刀,是不是意外着明月国未来的皇后已经出现了?

在万千人欢呼之时,叶暖暖拉着冷秋尘,身后跟着南宫珏和乌龙生,悄然退出了朱雀门。

“原来,这就是千层糕啊,真好吃!”

一个少女坐在摊位前,狼吞虎咽地吃着还在冒热气的千层糕,看得一旁的人也都食欲大开。吃完了自己盘子里的,她又开始垂涎身边的美食。

“百草,你这千层糕吃的也太辛苦了些——”

乌龙生看着举国欢腾的盛况,新皇继位,大赦天下,免租一年,这才是百姓们最高兴的,也是琅琊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

“你不吃是不是,给我吧!”

长手一伸,便把乌龙生面前的盘子给捞了去。乌龙生假意抗议,暗地里却是让着她,就在两人笑闹之间,一道熟悉的嗓音飘入耳中——

“你们倒是好兴致——”

琅琊眷恋地注视着那抹窈窕的身影,忙着登基,忙着清理北堂澈的余党,等他忙完时,已经过了五天,好在她还没有离开。

“百草,这宫里的糕点,比起这些更胜一筹——”

幽静的茶楼之中,琅琊带笑的桃花眼中满是温柔,他意有所指地道。

“可是,我更喜欢尝尽天下美食。”

明白了琅琊的意思,她微笑着拒绝道。要当皇后么?她自觉自己没有一点儿母仪天下的气质,重要的是——弱水三千,她只取那一瓢饮。

“你手里的弯刀,是明月国天后所有,你能拔得出,就意味着注定要当我的皇后。”

琅琊相信,这是天命所归,她旧了他,帮助他夺得地位,拔出了御影殇月,这一切都是天意。

叶暖暖忽然笑了起来,她突然想起《大话西游》之中的紫霞,她曾经说过——如果谁能拔出我的紫青宝剑,便是我的如意郎君。如今,这老套的故事却应在了自己的身上,可惜琅琊不是至尊宝,她也不是紫霞。即便是是,两个人之间也只能是悲剧。天意?她现在要试着相信人定胜天。不管是那个月神的预兆,还是这个新的“求婚说”。

“我不喜欢你,我不会进宫。”

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她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是有的时候这才是慈悲。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一定有一点点喜欢,只有这一点也就够了。”

琅琊充满希冀地抬眼,他只要靠着这一点喜欢,就能够幸福一生了。

“琅琊,不要让我为之前所做的一切后悔——”

叶暖暖彻底打破他的希望,虽然她对琅琊确实有一种超出朋友之外的感情存在,但她确定那不是爱情。她的爱,已经给了冷秋尘,没有任何的保留。她和明月国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莫名的联系,云雾明镜上的古老文字,明月国天后留下来的弯刀,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羁绊——

“你……”

琅琊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她点了哑穴,连身体也不能动弹。他怎么也没用想到,百草会突然动手,而且目标居然是他。

“半个时辰之后,穴道会自动解开。”

早在进入茶楼时,她便注意到了琅琊身边暗藏的护卫,相信不用半个时辰,他们就会冲进来救驾。而这一个小时的时间,足以让他们出帝都。如果,早知道琅琊对她是这种心思,早在他登基那天就开溜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魅力还真大,居然连风流不羁的琅琊,也中了“毒”。她深信,依着琅琊的性子,用不了几天,就会把她抛到脑后了。宫里的美人何其多,等他再想起自己的时候,恐怕皇子都生好几个了。

像木偶一样地坐着,琅琊除了懊恼就生不出任何愤怒,对百草,他怎么也无法生气。本来打定主意无论使出什么手段都要让她随着自己进宫,却还是被这个聪慧的女子摆了一道。想要得到她的心情一日比一日增长,他相信迟早会把这只驰骋在天际的小鹰抓回来,然后关在他精心打造的牢笼里。

相信那一天,迟早会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