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快步的走向秀衣阁,在这里,每年身份彼高的小姐们都可以在这里定制衣服,这里是全国最出名的青楼,所以有仅亚于皇宫里的尚衣间的制衣坊,里面的裁缝师傅也是最好的,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仅是描述,他也定能制作出一件比你想象中更满意的衣服。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也有不少小姐仗着自己的地位抢走她心仪的衣服,有的若是不服气,双方吵了起来,必定会有一方吃大亏。有的能忍则忍,明明心里很不爽,却还虚假着笑脸去承奉他人。有些性格暴烈的就会当场吵起来,地位相差不大的通常会闹得人尽皆知,当然,她们会因为这件事而被赶出青楼。所以,当地位相差甚远的,都会采取一种私密的措施,那便是地位低的那方任地位高的那方处置。
就算是处死,青楼也会不管不问。这就是生存规则,弱肉强食,你不强大起来,就只能任人踩在脚下,一辈子生不如死。
小竹熟门熟路的踏进秀衣阁,向柜台前的绣娘走去,刚到柜台前,耳边就响起一声低微做作的尖叫。小竹不着痕迹的微皱了一下眉头,闻声看了过去。
一位气质不凡的佳人如出水芙蓉般挺立在一个巨大的铜镜前,身上所穿的水蓝渐变样式复杂的羽衣更是突出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她身边有两个婢女,不断的在隔壁夸张的赞美,还时不时的发出轻微的尖叫。
小竹认得她,她是名声仅次于麥凌之后的上一届花魁,陆离。可她更认得陆离身上的羽衣。
那是小姐熬了一夜才画出来的羽衣,怎么会穿在她身上?这可是平时大大咧咧没点正经的小姐难得安静下来辛苦所画的,小姐的成果怎么可以穿在如此肮脏之人身上?
虽然小竹在这青楼做事的时日不多,但也是听说过陆离的风流事迹,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被多少个肮脏的男人玷污过了。这件让小姐倾尽了心思的羽衣绝对不可以穿在陆离身上!,她不配!
小竹握紧了拳头,眼前却出现了那天小姐将图纸得意洋洋的摆在她面前的场景。那天小姐顶着两个黑眼圈兴致勃勃地将手上的纸扬在她面前,脸上骄傲可爱的表情宛如一位自己的劳动成果得到了母亲的赞可的小孩。当她又无奈又心疼的正想数落几句的时候,小姐竟说出了让她语塞的话来。
“呐呐,小竹你看这件衣服好看吗?不许说不好看!这可是我为你设计的,这种又不太封建也有点保守的设计很适合你这种还没出阁的黄花闺女哦!你看这种代表纯洁和自由的蓝色加上白色渐变,是不是很好看啊!噗噗噗,你小姐我是不是很厉害啊!小竹你不可以每天都穿着粗布衣裳的哦!对皮肤不好的,穿久了会得癌症的,没办法,谁叫那些布料有很多化学成分呢……”麥凌笑的很开心,好像穿上那件衣服的人是她,一边用手指指点点介绍一边自言自语,完全没注意到已经泪流满面了的她。
“哼哼,这实在实在是太适合你了!你说我怎么可以这么有才呢!”得意到极点不断自夸的麥凌用满脸你来赞我啊你来赞我啊的表情抬头看向她的时候,表情一下僵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的表情。
麥凌抬起手,想安慰她,却不知道从何下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轻柔的拍了拍她的头,她像得到了许可般,一直只是微微颤抖的肩膀突然剧烈抖动了起来,小声的咽呜声转而变成大声的哭嚎。
宠溺的笑容第一次爬上了麥凌的嘴角,麥凌轻轻揽过她,轻柔的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后背,麥凌不敢抱太紧,她怕她察觉到她的男儿身,如果被发现了,说不定她会疏远自己。麥凌才不想这样,她要一辈子和又乖又严厉的小竹在一起。
看到她哭得这么凄厉,麥凌心里很是难受,她安抚着怀里此时显得弱小的她,嘴上发出如春风般柔和的声音:“小竹,不哭了哦。”
她听着麥凌柔和得像水一般清澈的声音,心底一直压抑着的伤痛一下忍不住释放了出来,连最后的一点坚强都击碎了,她紧紧抓着麥凌的衣衫,把头埋在麥凌的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麥凌无奈,一边躲避着敏感部位,一边安抚她,尽量给予她更安心的安全感,静静地任由她哭。
那一晚,她哭了很久,似乎把往日所受的委屈和不甘都发泄了出来,哭得眼睛又干又疼,浓浓的倦意袭来,她在麥凌温暖的怀里缩了缩,睡了过去。
好不容易等她的哭声停了下来,麥凌微微弯腰,轻松的把瘦弱的她横抱起来,放在了床榻上,温柔的将贴在她脸上的青丝拂去,用冰凉的手指摸了摸她红肿的眼角,她似乎很享受忽如其来的冰凉,哼哼两声歪过头继续睡。
麥凌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噗嗤的笑了一声,转过身把她的鞋子脱了下来,续而温柔的为她盖上被子,坐在床榻边撑着头看她一脸释怀的睡颜。
回过神来,小竹忽然红了脸,那天她像个小孩般哭个不停,还把眼泪鼻涕统统抹在了小姐的衣服上,觉得自己简直就玷污了宛如天人般纯洁的小姐。
再看向陆离那边,那一群人已经准备离开了。
小竹急忙三步作两步拦在陆离身前,“陆小姐,请留步。”尽管一肚子气,小竹还是倾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彬彬有礼。
小姐说过如果你很有礼貌毫无歧义的去和自己讨厌的人说话,那那个人性格再怎么恶劣,也一定不会一开口就咬人。如果真咬了,也一定别反咬一口,何必和狗计较。
果然,陆离挑眉像是看到了好玩的东西般看着不怕死的小竹,抬手制止了隔壁正欲开口的婢女。
她优雅的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嘴边挂着诡异绝美的笑。
说到底,对于一个地位甚高的花魁,她一个小小婢女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已经泛白的手指紧紧抓着衣裙,倔强的直视着陆离迷离梦幻的眼睛,“陆小姐,您身上所穿的新衣是我家小姐定制的,如果你喜欢,大可让绣娘安排再制一件,所以,可否将衣服还给我家小姐?”
陆离像听到了笑话般捂着嘴虚伪的呵呵了两声,看了看身上柔滑的羽衣,不以为然的说道:“再制?你是知道的,我陆离只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不过……”陆离娇媚的笑容更深,“你也可以叫你家小姐叫绣娘再制一件啊,我陆离怎么会计较他人的仿效呢?”
“况且……”陆离挑衅般抚了抚衣服刚起的褶皱,“衣服都已经穿在我身上了,你能如何?从我身上讲衣服剥下来么!?”
陆离的一番言论瞬间就让小竹慌乱了起来,确实,她一个小小的婢女,有什么资格去命令一个当红的红牌呢?可她还是倔强的咬咬牙,“小竹确实不能如何,可是这件衣服是小姐辛苦所设计的,这是别人的劳动成果,陆小姐不要强人所难好吗?”
语气里无不带着轻微的抱怨。陆离在心里冷哼一声,有意思,一个小小的丫头也敢在这里指责我,好自不量力!幽暗美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毒辣。
陆离身边的粉衣婢女听了立刻为自己的小姐打抱不平了起来,她扬起一脸泼辣的模样,发狠的教训小竹:“哼,你个小小丫鬟竟如此自不量力,穿的这么穷酸,想必服侍的小姐名声也大不了多少吧?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来顶撞陆小姐的?我看你是想受点皮肉之苦了吧?”
小竹见那丫鬟那副自大的嘴脸,出名的是你家小姐,又不是你,你骄傲个啥劲?况且我家小姐可是全国最红的花魁,轮贞洁,你家一万个小姐都比不上我家的一个小姐呢,平日小姐不张扬,穿的都是素色衣服,戴的也只是竹钗,素白得宛如天仙,就你家小姐?哼,凡人一个。
这些话自然说不得,小竹只能在心里狠狠的骂了陆离一次,嘴上不卑不亢的说道:“在这里冒犯了陆小姐,小竹先道声对不起,我之所以拦住陆小姐,也不过是想讨回属于我家小姐的东西罢了。”
这回陆离听着这话感觉很不舒服了,她微皱了一下眉头,语气微恼:“这是要我封住你的嘴么?”
小竹闻言吓得花容失色,定定的看着阴沉着脸的陆离,心道不妙,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出声。
“呵,知道怕了?方才你牙尖嘴利怎么不见你怕?明知道地位差异还要如此自不量力,我陆离这辈子最恨这种人,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这般说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让你尝尝以下犯上的后果,你都不知道这世道的残忍!”陆离说着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幽怨和狠毒。
小竹张张嘴刚想说点什么,陆离就已经手起掌落,啪的一声狠狠的打在了小竹的脸上,小竹反应不来一下摔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睁眼也只能看到一片黑,脑子晕得直冒星星。一阵腥甜的味道从口里传来,小竹哇的一声猛地吐了一口血,随后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再也睁不开眼。
陆离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地上躺着的小竹,眼里充满了悲怜。对啊,她有什么理由不同情这弱小的人,以前同样倔强幼稚的自己,也是一腔正义啊……可最后呢?尊严被人狠狠的踩在脚下,她忘不掉,忘不掉一直充斥着脑子的嘲笑声!
要想要尊严,就只能强大了啊……
付出了这么多,她做到了,她翻身了!她可以高高在上了!没有人可以再欺压她了……
所以啊……要想轻而易举的得到一切,就必须得先强大起来啊……懂吗?
陆离撇过眼不再看弱小的小竹,挥挥手示意身边的婢女将小竹带去柴房。而后迈着沉稳的步子,冷漠的,绝情的,碾碎了一位尚未识事的少女的……
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