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天命的真相:刘邦帝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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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刘邦造反——“天命”背后的真相

在前面章节中,笔者曾为大家解析了刘邦的身世及其早年在沛丰故里的一些基本状况,大家对这位汉帝国开基者早期的形象轮廓,应当已经有了基本的概念。随着大泽乡农民起义的一声惊雷,大汉高祖皇帝刘邦即将粉墨登场,走上那个风起云涌的历史舞台。

对于“刘邦出山”这段历史,自汉代以来的历史学家们,为了彰显刘邦这位平民帝王的卓而不凡,秉笔时信马由缰,恣意演绎,直至将这位汉高祖描绘成了一个鬼气飘忽的生灵。那么,有关刘邦“天命”背后的真相到底如何?事过境迁,笔者无须惮惧早已作古的汉朝统治者的弹压,现据史料及客观推理,为大家还原一个历史真相。

一、最后一次为秦朝当差

上一章刚刚讲过,由于秦始皇急功近利,滥用民力,使得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秦始皇死后,其子胡亥阴谋登上二世皇位,他与权臣赵高狼狈为奸,在乃父秦始皇苛政的基础上变本加厉,繁重徭役、苛刻刑法,令天下百姓忍无可忍,最终导致发生了大泽乡起义。

在秦二世的苛法酷律下,不惟陈胜、吴广之流被逼迫得没有了活路,就连押送他们的那些官吏士卒,日子也不好过。且看,在大泽乡被陈胜、吴广所杀的那两名将尉,他们不过是执行公务而已,却稀里糊涂地当了秦王朝的替罪羊!

大泽乡的两名将尉因押送役徒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那么,“常徭咸阳”的泗水亭亭长刘邦,他此间的境遇又该如何呢?

刘邦无奈纵役徒逃亡

在大秦帝国统一天下之初,秦始皇“天下一统、爱育黔首”的愿望与国策,曾一度得到广大人民的拥护,帝国中央政府所沿袭下来的奖励耕战的“商鞅之法”,也使刚刚得到解放的原六国人民获得了诸多实惠和好处。

《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的刻石文献上,有很多诸如“忧恤黔首,朝夕不懈”、“烹灭强暴,振救黔首”、“皇帝哀众,不用兵革”、“男乐其畴,女修其业”等字句。由此可见,秦始皇政府曾经给天下百姓规划过一幅没有压迫、没有战争、人人安居乐业的盛世图景。出于对这种美好生活的憧憬,可想而知,最初那个时期,人们一般应该都是能够自觉去完成国家规定的服役任务。

然而,秦始皇太性急了!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恨不得自己所构想的那个盛世帝国,一夜之间就能够屹立在自己的面前,因此,秦廷不断启动大型工程项目。随着役期和赋税的不断加码,人民开始有了抵触情绪,并逐渐由不满变为愤怒,对国家的徭役政策也由最初的自觉变为后来的抵制。于是,“送徒”的性质也随之发生变化,由最初官吏的“带领”,继而变成“解送”,最后直至变成“押送”。役徒们不合作,负责押送的官吏,其差事自然而然也就艰难起来。

大家知道,刘邦最初是靠萧何、曹参等人的周旋和关照,才获取“徭咸阳”这一美差的。早先那个时侯,役徒们服役踊跃,官吏与役徒之间相处融洽,刘邦沿途尽情观赏大秦帝国的宏大气象,甚至还亲眼观瞻过始皇帝的威仪,每次都能顺顺当当地完成任务。回来以后,除了受上司的褒奖外,还可以向乡亲父老们炫耀一下自己的见闻——那是多么惬意的美差啊!

可是后来,世事渐渐变了,“徭咸阳”也开始演变成为一件苦差事,令刘邦苦不堪言。他每每扮红脸耍黑脸,费尽周折才好不容易凑够人数,一路上又免不了与役徒们磕磕碰碰,弄不好还会发生误期或役徒逃亡之类的事情。好在以前是秦始皇当政,刘邦作为押送官吏,万一发生此类事件,无非是挨上司一顿训诫也就过关了,不会再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可是,到了秦二世执政时期,法律变得更加苛酷:役徒逃亡或者误期,不论原因,不听解释,一律诛斩!在如此严峻的形式下,作为沛县“常徭咸阳”的官吏,刘邦不免叫苦不迭,暗暗祈祷“徭咸阳”的鬼差事再也不要落在自己头上。

然而,怕鬼偏偏就遇见鬼。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秋天,胡亥皇帝颁诏,令帝国各郡县速遣役徒西至骊山,以完成皇陵工程。诏令传到沛县,刘邦万分不情愿地走上了他最后一次为秦帝国当差的征途。

刘邦此次奉命“徭咸阳”,一共押送了多少役徒?史料上没有明确记载。根据资料分析,大概也就是七八十号人,最多也不过百来十号人。而且,在这些人中间,除了农家子弟,估计还有一部分是犯了罪的囚犯。总之,这是一支成分复杂的队伍。

队伍开拔之前,为了防止役徒逃跑,县吏事先用一根绳索,将所有役徒的腿系住串联在一起,再由刘邦及其助手押送,赶赴咸阳。

或许是天意使然,刘邦此次“徭咸阳”的差事异常不顺。无论是囚犯,还是农家子弟,他们一个个都怀着满腹怨气,对徭咸阳的差事极为抵触。大家一路上磨磨蹭蹭,一连走了几天,才离开县境。不惟是队伍行速缓慢,在夜间宿营时,少数胆大的役徒,瞅见机会就解开腿上的绳索悄悄溜走,弄得刘邦心烦意乱又无可奈何。

这天,队伍进入了丰邑以西的湖泽地区,这里道路泥泞,遍地苇草,极其难行。本来就牢骚满腹的役徒,此时不禁又骚动起来,吵吵嚷嚷地咒骂着,现场一片嘈杂。

年近五旬的刘邦近年来脾气改善了许多,不再像早年时期那样少年气盛,他甚至已在乡里博取了“仁而爱人”的好名声。眼下,他特能理解这些役徒们的心情:背井离乡原本就是件令人伤感的事情,更何况这年头去咸阳服徭役,生离往往就是死别!说得形象点,就是大家明明知道在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一个巨大坟墓,却偏偏又被人捆绑着朝那个坟墓驱赶!在这种令人悲愤的境况下,谁的心情能好?刘邦虽然是位官差,可大家毕竟乡里乡亲,就算工作职责使得他必须将这些役徒带向那个坟墓,但作为一名已经拥有“仁而爱人”名声的长者,他发自内心是不愿意那样去做的。所以,对役徒们的骚动甚至逃跑,刘邦抱持的是无奈和默许态度。

这片湖泽很大,队伍行走多时,还在其中踯蹰。天色暗了下来,走了一天的人们又饥又乏,刘邦下令队伍就地宿营。役徒们满腹心事地各自啃着干粮,刘邦也在几名亲信助手的簇拥下,喝酒浇愁。

夜幕降临,刘邦已有了几分醉意,但是,酒醉心明,他一直在盘算着当下的处境:自己奉命押送役徒去骊山,眼下才刚出县境,就已有人逃亡。秦二世的法令规定:役徒逃亡者,一律诛斩!这些役徒不惜冒着杀头的风险而逃亡,说明他们已经豁出去了!沛丰去骊山,千里迢迢,山高路险,可以预料,役徒继续逃亡已成定局。退一步讲,即使此后再无一人逃走,队伍能够顺利到达骊山,单是因为先前逃亡的那些役徒,按律也将治刘邦之罪。况且,众怒难犯,稍有不慎,这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役徒,沿途随时都可能将矛头对准他刘亭长,去发泄他们心中的怨气。倘若果真如此,他刘邦一介小吏,势必将充当暴秦的替罪羊而死去,这实在不值!壮士不死则已,死也不要死得窝窝囊囊,起码要在乡里坊间留下个好名声!我们可以想象,刘邦眼下的心理状态与陈胜在大泽乡起义时,二者其实是差不多的。

主意拿定之后,刘邦也就豁出去了,他趁着酒劲吩咐助手把役徒们腿上的绳索解开,并让大家聚在一起,告诉他们:骊山咱们不去了,这个亭长我也不再干了,诸位各自谋寻生路去吧!听刘亭长如此一讲,大多数役徒叽叽喳喳议论了一番,然后一哄而散。却有十多位“壮士”主动留了下来,表示愿意跟随刘亭长生死与共。

这里来给大家分析一下:前面说过,这批役徒主要是由农家子弟和囚犯组成。留下来的这些所谓“壮士”,说白了就是那些囚犯。这些人曾经与秦政府的司法机构过招,社会经验丰富,不像刚才一哄而散的那些农家子弟那般思想单纯。他们清楚,抗役逃亡只能是死路一条,与其像无头苍蝇那样只身去自投罗网,不如靠个主心骨,跟着刘亭长一起去流亡,人多势众,大家聚在一起,起码可以结伙打家劫舍,在世间多过几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消停日子。此乃这些壮士们主动留了下来的真正动机。

刘邦原本就是曾在江湖上厮混的任侠人士,见此情景,一股义气便涌上心头。他从行囊中拿出鹿肚和牛肝做下酒菜,招呼大伙坐下来与自己一同豪饮。

鹿肚和牛肝是前些天出发时,沛县的那些乡党馈赠的,这两样菜在当时大概很珍贵,刘邦一直舍不得吃,看来,今晚刘亭长着实是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另据《西京杂记》记载,后来刘邦当上皇帝,早晚两餐总要令御厨准备这两样菜肴。由此可见,这天晚上在旷野上喝酒吃肉的情景氛围和独特心情,令刘邦终生难忘!

醉斩白蛇

刘邦平素虽然酒量不错,但他今晚连喝了两茬酒,而且还是愁酒,所以很快就酩酊大醉。亲信助手们见刘邦已醉,大伙一商量,觉得这片低洼的湖泽终非藏身之地,既然已经决定逃亡,就得趁着月黑风高,赶紧避匿到崇山茂林中去,以免天明之后暴露行踪。

因为此地距离故乡不远,人们对周边的地况比较熟悉,都认为西部的芒、砀二山是藏身的好去处。决定下去向之后,一个识路的人自告奋勇在前面探路,刘邦在众人的簇拥下,踉踉跄跄地朝芒、砀山走去。

队伍正前行着,忽然,前面探路之人一脸惊恐地折身回来,报告说前面有一条大蛇挡住了道路,问是否要避让一下。众人顿时议论开来,刘邦瞪着醉醺醺的眼睛,大声喝道:“壮士行路,有什么可怕的!”于是,他挣脱助手们的搀扶,拔出随身配带的那把家传的赤雪古剑,带头走在队伍的前列。

行不多远,借着月色,果然看见一条大白蛇盘踞在小路中央。刘邦手起剑落将大蛇斩为两段,辟开道路,率众人大步而过。再向前行走数里,刘邦感到醉意袭来,实在支撑不住,便倒头卧在道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个刘邦醉斩白蛇的故事,在众多史料文献上都言之凿凿,刘邦本人及其后世子孙,也都常以此事自豪。刘邦病危时曾说:“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四百余年后,汉献帝也曾如是对臣子们说:“朕想高祖提三尺剑,斩蛇起义,平秦灭楚,创造基业,世统相传,四百年矣!”

由此可知,在当时的人们看来,刘邦此次斩蛇极具象征意义,以至于它成了刘邦与秦帝国划清界线的一条分水岭:从此,刘邦由秦王朝治下的一名基层小吏,转而走向与秦帝国对抗的另一个人生舞台!

二、几则神怪故事的产生

刘邦放纵役徒逃亡,隐逆于芒、砀山之后,紧接着,几则与刘邦有关的神怪故事就不胫而走并四散传播,比如“赤帝子斩白帝之子”、“蛟龙播神种”、“吕雉寻夫凭彩云”等等。

据笔者研究,这些神怪故事其实都是刘邦及其家人编造出来的,其出笼时间大体处在同一个时间段上,亦即刘邦逃亡芒、砀山期间。

刘邦及其家人编造这些故事的用意十分明显——为他造反起事做舆论宣传。那么,这些神怪故事究竟是如何炮制出笼的?它们与其时代背景有何关联呢?

“赤帝子”与“白帝子”的真相

据《史记》等史料记载:刘邦斩蛇之后率众继续前行,负责断后的人经过斩蛇之处时,看见一位老太婆在月光中哭泣。这人问她为何而哭?老太婆说,有人杀了我的儿子,故而哭泣。这人奇怪地问,你的儿子被何人所杀?老太婆说,我儿子是白帝之子,他化作白蛇伏于路中,刚才被赤帝之子杀死。这人认为老太婆胡说,正欲拿树枝抽打她,老太婆却忽然不见了。这人觉得此事太怪异,便快步赶上队伍,把刚才所遇怪事告诉大家。刘邦听后心里十分高兴,由此充满自信。周围的人们听了,也都认为刘邦不同寻常,从此更加敬畏刘邦。

这个蹊跷故事放在今天来看,实在荒诞无稽。但在当时,它对于刘邦聚集人气,乃至最终战胜对手夺取天下,都曾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难道世间真的存在可以人蛇互变的神物?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这个蹊跷事件又当作何解释呢?笔者认为,那位负责断后的人,就是刘邦的哥们兼连襟——樊哙,“赤帝之子斩杀白帝之子”这个荒诞故事乃是出于他的编造;而追根溯源,其始作俑者仍旧是刘邦。

读者知道,刘邦最后一次为秦朝当差是秦二世元年,亦即公元前209年,而早在此前的秦始皇执政末期,秦朝就“天下已坏”。年近五旬的刘邦,凭经验很容易就能预感到,用不了多久,秦朝或许就将面临天下大乱的局面。作为大秦帝国的基层官吏,刘邦肯定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思考过,也少不了与家人和亲友,私下议论天下时势。

刘邦早年崇拜过战国大英雄信陵君魏无忌,交往过当世豪杰张耳,观瞻过“千古一帝”秦始皇,又“常徭咸阳”,胸襟见识自是非同一般!加上他是性情中人,心有所想便口有所言,与亲友知交聊得兴起时,难免会说出“等到天下大乱之时,我也能拉起一支队伍去建功立业”之类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俟机会来临,这些亲朋故交很可能就会给刘邦支招,或者见机行事地帮他炮制出一些“天命神授”的神话或谎言。

笔者认为,有关“赤帝之子斩白帝之子”这个传奇神话,其真实的产生过程应当是这样的:刘邦在纵徒逃亡的当天晚上,确实斩杀了一条蛇。负责断后的樊哙便灵机一动,信口编造了这么一个“赤帝之子斩白帝之子”的神话,赶上前来讲给大家听。结果,效果竟然出奇之好,其大哥刘季的形象,瞬间就在众人眼中变得无限崇高起来。

有读者可能会想,这是一支“徭咸阳”的役徒队伍,你凭什么判定断后的那个人就是樊哙?屠狗为业的樊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并且,樊哙曾在鸿门宴上大嚼生猪腿,这么一位莽汉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心机?

且看笔者解说:秦国时期,政府官吏与全国总人口的比例约为1:450,因为官吏太少,政府中的许多劳务性差使便由百姓以服役的形式充当。前文讲过,由于秦始皇励精图治,各项政策举措多如牛毛,这些事务又多半与“亭”这个机构有所关联。泗水亭包括刘邦在内,总共才三名工作人员,他手下仅有“亭父”和“求盗”两名正式职员。这点人手,即使平常时期,也显得紧紧巴巴。

刘邦虽“常徭咸阳”,但显然不会带上两位手下,否则,亭里的工作就得停摆。可是,让刘邦一个人押送百余名役徒远赴数千里之外的国都咸阳,也显然不合乎情理。怎么办呢?官府就以服役的形式,允许刘邦自己在民间寻找几名得力可靠的百姓做助手,一路协助押送役徒。这种办法其实在《续文献通考》中曾有记述——“皆无赖恶少代为执役”,其情形与后世的警察机构雇请有威信的混混做临时工,如出一辙。

樊哙原本就是跟随刘邦一道厮混的恶少,后来,他娶吕雉的妹妹吕媭为妻,与刘邦是哥们加连襟关系,况且,樊哙为人孔武刚猛。刘邦平日捕盗人手不够时,少不了以公务的名义雇请樊哙,一则可以助己一臂之力;二则假公济私,可以藉此为连襟家捞些好处。“徭咸阳”山高路远,是个充满诸多不确定因素的危险差事,这种情况下,刘邦若不以樊哙做助手,他还能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