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陇原艺术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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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试析甘南藏戏和传统藏剧在演出形式上的不同特点

张新天

我国的戏剧是汉族和全国其他少数民族共同创造的艺术结晶。少数民族戏剧在中国戏剧艺术宝库中占有不可缺少的重要地位。甘肃省自古就属于多民族地区,我省少数民族戏剧理论研究在总体文化艺术研究中尚属滞后。在当前西部大开发战略中,提高对少数民族戏剧的认识,重视、加强对少数民族剧种历史与现状的理论研究,促进少数民族戏剧的繁荣发展,进一步推动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与建设,有着深远的意义。本人自1988年起就参加了《戏曲志·甘肃卷》的编纂工作,开初接触到的第一部初稿就是送至省卷编辑的甘南藏戏。自己虽然对少数民族戏剧一无所知,完全是一个门外汉,但由于工作关系,也只好硬着头皮,抱着甘当小学生的态度,认真地反复看了这第一个初稿,并参加了座谈,从《戏曲志》体例要求方面谈了一些粗浅看法。不料,自此以后,竟与甘南藏戏结下了难解之缘。在普查资料、组织编志队伍的初期,我又被划到临夏、甘南片。后来,我先后几次到临夏州及甘南州所辖的合作、碌曲、玛曲、夏河及拉卜楞寺等地了解情况,检查进度,和当地编写人员及有关领导促膝交谈,共同探讨对甘南藏戏的认识,在其初稿提供的纲目、资料的基础上,也提过一些补充、修改、提高的意见和建议。也结识了杨克英、段亚杰、索代等好友,并受到他们的热情接待。在前后近8年的过程中,对我确实受益匪浅。最大的收获之一是提高了对少数民族戏剧的理论认识(我曾就此问题写过一点体会投给某刊物,未经刊用,稿子也没退还,后在晚报报角新闻栏大概出现过),时至今日,才能从比较学的角度,草成这篇不像样的文字。

藏剧,是起源于西藏境内的藏族特有戏曲剧种。在全国少数民族地方戏剧中,它是产生、形成年代最早、历史最为悠久的一个。古老的传统藏剧,过去除在西藏地区盛行之外,四川的巴塘、理塘、甘孜,云南的中甸,青海的玉树,甘肃的夏河等地都有流传。甘南藏戏属藏剧的一个分支——安多藏剧。

甘南藏戏,藏语称为“南木特”。它首先在甘南州夏河县拉卜楞寺演出并产生,故而也称之为“拉卜楞藏戏”。它于1946年正式诞生、形成之后,为藏族戏剧艺术宝藏又增添了一颗璀璨的明珠。

年青的甘南藏戏一经产生,就呈现出旺盛的生命力,受到当地人民的欢迎,因而发展较快,已经流传到境内的夏河、玛曲、碌曲、合作等地,四川的甘孜、阿坝,青海的黄南亦有流传。1955年夏季,夏河红教寺藏戏队带着《智美更登》到兰州首次参加全省民族、民间音乐、舞蹈会演,荣获奖励锦旗一面,并受到省政府领导接见。1981年5月,甘南州成立了专业藏剧团。1982年夏,举行了全甘南州藏戏调演,州专业藏剧团和县文工队、业余团体共演出《松赞干布》、《卓娃桑姆》、《赤松德赞》、《智美更登》等多台藏剧剧目,历时7天,观众达数万人次。

传统藏剧共有13个剧目,常演出选用的有8个,称为“八大藏戏”。这些传统剧目是《文成公主》、《曲结诺桑》、《朗萨姑娘》、《卓娃桑姆》、《苏格尼玛》、《白玛文巴》、《顿月顿珠》、《赤美滚堆》。其剧本取材大多源于宗教故事和民间神话传说。甘南藏戏在剧目创演上,对传统藏剧遗产既有“继承”,更有“推陈出新”、发展和突破。如演出的《卓娃桑姆》(是民女卓娃桑姆嫁给国王为妻,因妖女王后嫉妒而屡遭陷害,她的子女遇难被救逃往邻国,长大以后为母亲报仇除妖的故事)、《诺桑王子》(是诺桑王子历经千辛万苦,战胜重重困难,娶仙女为妻,继承王位的故事)、《智美更登》(是王子智美更登笃信佛教、布施救济穷人的故事)等3个剧目,大体内容相同于传统藏剧,是对于传统遗产中优秀部分的保留继承。还有《赤松德赞》(是赤松德赞邀请高僧莲花生,修建佛教桑耶寺的故事)、《旦巴达布》(是王子旦巴达布斩除妖女继母的故事)、《松赞干布》(是汉藏团结联姻、促进文化宗教等交流,共同繁荣昌盛的故事)、《降魔》(是格萨尔王降服妖魔的故事)、《阿达拉茂》(是格萨尔王狱中救妻的故事)、《罗摩衍那》(又名《冉玛拉》,是青年王子罗衍那利用经过训练的群猴打败邻国获得胜利的故事)等6个剧目,是新编的有创造性的剧目。如《阿达拉茂》,把神话和历史事件有机地熔为一体,达到内容和形式美的比较统一,在艺术表现上有新的发展和突破。

甘南藏戏和传统藏剧有不可分割的血肉联系,后起之秀得益于前行者并受其多方面的影响也是必然的,但各有自己的独特风格。甘南藏戏的音乐、唱腔与传统藏剧截然不同,它吸收了很多当地民歌曲调、民间舞蹈和说唱音乐,表现手法丰富多彩而别具艺术特色。这些姑且不论,仅就演出形式方面作一比较,就可看出它们不同的特点是很突出的。

传统藏剧从开始产生到形成都属于广场剧,仅有一鼓一钹伴奏,别无其他乐器,全靠人声伴唱帮腔(有点像川剧高腔)。整个演出过程有一套完整的程式:即“顿”、“雄”、“扎”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称为“顿”,是传统藏剧的开场白,相当于跳加官,意为酬神、祈祷,由一人以第三者身份向观众祝福,大概介绍即将演出的正戏内容。第二部分“雄”,是正戏,主要剧情在此展开,由老师(有点类似编导)以第三者身份用快板韵白介绍故事情节、地点、剧中人物等。介绍完后,剧中人物从圆圈中出来,唱其规定的词后归原列,在场的所有演员同时起舞,或表演技巧,如此循环,演出长达几天几夜,短则二三个小时。第三部分称“扎西”,意为演完迎祥祝福,系宗教仪式的遗迹。

从演出场所上来看,传统藏剧没有特定的演出舞台,通常都在广场上、庭院间或树林中和秋收用的打麦场上演出。没有任何布景。演员在场中间演出,观众在四周围观。当演出时,全体演员都出场,排成一个环形或半圆形,轮到自己演出时,即自行从行列中走到场中央进行演唱,演唱完毕,又退回原行列中。在表演上,有唱、舞、韵、白、技、表等六功,综合了本民族丰富多样的民间艺术特色。这种广场剧虽有其简陋之处,但它不受布景等实物的限制,开放性的时空能最大限度地充分发挥演员的个人表演才能,把自己的临场感受揉进虚拟的生活化的动作,达到与观众的直接交流。

甘南藏戏是后起的舞台剧,配有相应的布景、灯光等设置。它的开山戏《松赞干布》,在夏河襄佐颇章首演时,就是舞台演出,而不是广场演出。在最初创作的剧本中,也清楚地从舞台演出角度写明:剧中人物是从舞台左边上场,还是从右边退场。在牧区和农区演出,都采取台口面对观众,其他三面遮挡住观众视线的大帐篷作为一面观舞台。甘南藏区一般都运用布景。布景通常是由高2米~3米、长7米一8米的布制横幅做成,其上绘有景物,起介绍环境、背景,交待人物活动场所,点明时间、地点发生变化等作用。由于受舞台时空的限制,从而克服了演出拖拉、散漫、前后重复,情节不够集中的缺点(演出最长不超过二三小时),入戏快,加强了戏的紧凑性,使演员在演出中精力充沛,情绪昂奋,观众看戏也不疲劳。从广场剧到现代舞台剧,是演出形式的新发展,是艺术层次的新提高。

传统藏剧在演出上,演员主要用假面具,以面具的美丑来表示剧中人物的善恶,而不采用化妆的形式。其面具又有白面具派与蓝面具派之分:白面具为山羊皮制作,白色或蓝色,眼角向上或向下;蓝面具为蓝色,质料、形状、大小不同于白面具。古色古香的面具,本身不但是一种装饰艺术,还以十分夸张和变形的手法,用在戏剧演出的人物造型上,保存着古典美的艺术特色。

甘南藏戏普遍采用化妆,但并没有形成为程式化的脸谱,而是按人物类型画脸、妆扮,结合服饰,显示人物的身份、年龄、性格特征。除剧中的妖魔鬼怪之类之外,演员一般不戴假面。有人把甘南藏戏中出现的猪、狗等动物形体以为是采用假面,我以为是不妥切的。这种“猪头”、“狗头”面具,如同戏曲舞台上的老虎、狗等蒙以黄布一样,是道具而非面具。如《达巴丹保》中出现的猪,其“猪头”面具就是道具(限于篇幅,恕不详论)。甘南藏戏采用化妆,而又不同于内地戏曲的化妆,是同汉戏剧文化加强交流、融合,又结合本民族特点所创造、盛开的一枝艺术新花。

传统藏剧的演员角色虽有生、旦、净、丑行当之分,但嗓音却随演员自己去唱,基调上都是高亢、嘹亮的,不像汉族戏曲生、旦、净、丑等嗓音有不同的区别。其服装从演出开台到结束只用一套,不论剧中人物经历如何变化,演出中途一律不得更换。如《郎萨雯波》一剧中的郎萨姑娘,原本是个平民家的女儿,后来嫁给富家当上了少奶奶,理应着装与原先有所不同,但演这一角色,服装始终不换。表演上,唱与舞相结合,舞蹈动作与剧情发展、人物情感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用舞蹈调节场上的气氛。

和传统藏剧不同,甘南藏戏没有生、旦、净、丑之分,把剧中人物分为:君王、王子、公主夫人、大臣、反面人物等5大类,还有神佛、鬼、怪和动物类。服装一般根据人物身份的不同,着装也有区别,但还没有形成一套独特、完整的体系。演出时有乐队伴奏,但不分文场武场。乐队不伴奏唱腔,只在表演、舞蹈、行进、动作、幕间等处演奏。伴奏乐器有:曲笛2只、笙1支、管子1支;扬琴1架、阿里琴1把;高胡1把、四胡1把、云锣1架、扁鼓1面、小3件1套;大堂鼓1面,大钹、大锣各1架。以打击乐效果为主。近年来,甘南藏戏在音乐和舞美等方面得到发展和提高。

由以上粗略比较可看出,传统藏剧与甘南藏戏演出形式的不同主要在于:传统藏剧留守着它初期广场剧这一世代相袭的艺术领地,长期把自己禁锢在古典美的象牙塔中,只求生存、延续,不求发展,无怪乎世界戏剧史称之为“古化石”的活标本;而后来产生、形成的甘南藏戏,在新中国建立以后发展较快,在它最初形成为舞台艺术的各个方面,都力争推陈出新,探求着古典美与现代美相结合的发展趋势。这种演出形式上的不同特点,是它们各自赖以生存、发展的社会大环境所造成的。

传统的西藏剧,历史悠久,源远流长,从被奉为藏剧开山老鼻祖汤东杰布(铁桥活沸)生活的年代——14世纪后期算起,已有600余年历史了。在长期封建农奴制社会里,藏剧形成之初的广场剧原始形式,基本上处于静止的凝固状态。四大派(亦称新派和旧派,系传统藏剧之流派)各地演出剧团虽然为数不少,而每年轮换一次的所演剧目,均由原西藏地方政府规定,不准逾越半步,更不必说在艺术形式上有所弃旧图新了。由于地域环境的偏远、阻塞,政治、经济的落后,宗教信仰、习俗观念的根深蒂固,各方面条件之差,加之与内地汉族的戏剧文化接触、往来机会极少等缘故,长期形成了它的守旧性、封闭性、巩固性,限制了它的发展(上述传统藏剧,仅限于解放前;解放后,传统藏剧的演出有新发展,另当别论)。

甘南藏剧产生于本世纪40年代后期,虽然历史不长,但它能跟随时代前进的脚步不停地发展和提高自己。在它产生的初期阶段,汉族戏曲,尤其是京剧艺术对它的影响是不小的。比如在舞台道具上,其使用的刀剑、弓箭、马鞭等,就受了汉族戏曲艺术的影响,是从内地戏曲舞台中借用的;为它奠定了基础的开山戏《松赞干布》,其编导琅仓活佛学识渊博,见多识广,30年代在北京住过12年,常和京剧艺术大师梅兰芳等交谈,爱看京剧,也较为熟悉京剧艺术。在他奉拉卜楞寺主五世嘉木样之命,创编《松赞干布》一戏并担任导演(演出时还扮演唐太宗)时,对京剧艺术即有所借鉴,吸取了京剧台步,以及青衣甩袖、武将上马下马等演技动作,首演即获成功。甘南藏戏获得真正的蓬勃发展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众多业余藏剧团相继组建并演出,有如雨后春笋,遍布甘南的夏河、玛曲、碌曲、卓尼等地,还到四川的甘孜、阿坝一带交流演出。跨进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后,由于党和政府对少数民族戏剧文化的重视和加强,甘南藏戏更得到全面的发展和提高。州专业藏剧团有了自己的排练和演出场所,舞台设置日趋现代化,舞台演出、舞美设计等方面都有新的发展和突破,创演的新剧目《雍奴达美》,在1984年全国少数民族戏剧录像观摩中荣获优秀奖,新编历史神话剧《格萨尔王》、民间传说故事剧《郎萨雯波》,先后参加了1997年全省新剧目调演和甘肃省庆祝建国50周年献礼演出暨新创剧目调演,分别荣获团体优秀演出奖及编剧、导演、编舞、演员表演、音乐唱腔设计、舞美、服装设计等多项奖项。甘南藏剧紧跟时代步伐,适应改革开放潮流,努力反映本民族精神风貌,在古典美与现实美相结合发展的宽广道路上不断地探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