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乱离
2631700000006

第6章 东宫1

在书房枯坐了一夜,孙阳望着由昏黄变为夺目的太阳,依然对眼前的难局,没有丝毫的解决办法。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孙阳站起身来,合衣躺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今日并非朝会,翰林院也轻松得多,当然,自也没有官派的马车可坐,说真话,那马车还是凭着裴铎的脸面,才能从东宫派出来,如今裴铎高升去了河东,孙阳也猜到,以后这种便宜是没什么机会占了。

草草用过早饭,孙阳顶着还不浓烈的阳光,走出了府宅。

一路无话,到了待诏厅见裴铎与韦述裕那两张空空如也的桌子,孙阳的心里又没来由的涌起了一阵萧索。

自顾自的前往内府将今日用的清水取来,一路上翰林院小吏的眼神,令孙阳感到格外的不适应,似乎那一道道眼神中藏着怜悯与讽刺。

孙阳站在桌前均匀的研磨着砚中墨迹,似乎想将自己不安与焦躁的心情,一点一点的化开。

就在孙阳化开墨水的同时,张邈终于来了。

听到张邈那清朗的笑声,孙阳的心中没来由的一片安定,似乎有人陪伴,总是好的。

“庆之来的还是这般早啊!”张邈笑着对孙阳拱了拱手。

“孟安莫要胡闹,若是被上官见到,只怕又要呵责。”孙阳摇了摇头将宣纸铺开,准备作画。

张邈又嬉笑了两句,也开始整理自己昨日的那阙大赋,似乎今日和往日一般,没什么特别,孙阳似乎也在自嘲,自己还是太过紧张,太子谋反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都会将自己吓得半死,真是自找没趣,暗骂了自己一句,孙阳总算平和了心态,开始构想今日的画作。

就在孙阳将画作的大体勾勒出来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打乱了他的思绪。

只见一名翰林院的杂役,急匆匆的走到门口,施礼之后道“张待诏,府上差人前来送信,请您到门外相见。”

孙阳沉下去的心猛然又提到了嗓子眼里,张邈却在一旁揉了揉手腕奇怪道“今日这是怎了?家中莫非出了事情?”

张邈向孙阳道“庆之兄,某先出去看看。”说罢便随着杂役快步走出了房间。

将手上的笔,慢慢放于笔架,孙阳跌身做到了椅子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头蔓延,难道?孙阳心头不禁又涌起了那个被自己刚刚否决的念头。

许久,脚步声再度自门外响起,孙阳心头稍安,看来自己真的多疑了。

可是,事与愿违,走来的确实方才那名杂役。

“孙待诏,张待诏托小的转告,今日他家中来了长辈,先请假回府了。”

孙阳强打起精神问道“哦,可知来得是张家的哪位贵人?”孙阳的声音有些略微颤抖,这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真到了头上,孙阳终归是个普通人。

“似乎是张待诏一位族叔。”杂役低声回道。

“族叔?”孙阳复述了一遍,回过神来对那厮挥了挥手道“你且下去吧,某知晓了。”

杂役施礼退下。

此时的孙阳已经没有了继续作画的心思,将捻着腰间的玉佩,孙阳的心思如同被风吹动的火烛,摇摆不定。

张邈出身河东张氏,这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张邈这一支是远支,与河东张氏的关系甚为疏离,而这位来寻张邈的族叔,孙阳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宁远将军、冠军侯、京兆杜城府折冲都尉张榘。

张榘与张邈之父张符关系甚为密切,当年便是张榘为张符谋到了朝中的位置,也是他在张符死后,一直在照顾张邈,而待诏这个闲职,也是张榘为张邈谋到的,每逢年节,张榘也总会送些钱物来补贴一下张邈,否则依照张邈这公子性情,待诏厅这微薄俸禄怎么来养家糊口,在张邈的口中,孙阳也时常能听到一些,自张榘那里得来的朝中琐事,可以说,张榘虽然与张邈血缘疏远,但也一直都拿张邈当亲侄子看。

张邈这一走,似乎更是一个佐证,孙阳轻轻捻着手中的玉佩,心头却已经乱了。

这一次,孙阳再也坐不住了,似乎张邈的离去将他心头最后一丝迷雾也剥离开来。

“这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瘫坐在椅子上,孙阳双目无神的望着只余下自己一人的房间,“怎么办?难道真的猜对了?”

独自囔囔着,孙阳一时之间没了办法,再留在待诏厅显然是不行了,那该怎么办?

似乎,眼前只有一个办法,走。

反正这个待诏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位置,而且若是真出了那般事情,脑袋总是比官职重要的,看来于今的办法,只有随着韦述裕一样弃职出京了。

程牧之推荐给东宫的人又不止自己一个,而在太子眼中自己更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虾米,留下来,不管如何都没什么出路,而走出去,最大的损失也不过是丢了一个待诏的闲置,两相比较,还是辞了这个无关紧要的差事出京方为上策。

在心中权衡了片刻,孙阳终于打定了主意,立即去向杨晦请辞,至于说辞?便说,自己去投奔舅父,可是想到这个说辞,孙阳还是下意识的认为并不妥当,因为自父亲殁于王事,自己与舅父从来没有联系,只是从祖母的口中听到过舅父的名字。

孙阳的父亲曾任一县之长,可惜到任不足半年,便死于流民作乱,而其母也一同殁在了一处,幸好当日孙阳年幼,被留在了长安陪伴祖母,所以,孙阳是其祖母一手带大的,而其祖母曾在程牧之府中做程牧之的次子的奶娘,便而孙阳之父与程牧之次子算是总角之交,可以说,孙阳一家与程牧之关系极为密切,称得上是程家门下出身,只是孙阳父亲去的太早,而孙阳本人又年幼,但即便如此,在孙阳十四岁的时候,其祖母还是趁着程牧之回京述职的机会为孙阳求到了东宫待诏这个职位。

其实说到出身,孙阳的高祖,也就是祖父的祖父,是出身晋阳孙氏,也算得上名门望族,但仅仅是算得上而已,在本朝出过的最大官吏,不过是安定太守孙会宗,虽然号称是孙武后人,但晋阳孙氏实际上出身于战国时期的卫国孙氏,与现今南朝士族吴郡孙氏关系并不亲近,只能说是有些干系而已。至于孙阳的高祖,更是不济,仅仅是庶出子弟,后来前往冀州经商,才在冀州扎下了根,若非生平战乱,孙阳的祖父断然没有机会出任一个六品的武勇郎将,而孙阳的母家,却真真是名门望族,为彭城刘氏,是西汉宣帝的后人,而孙阳的外租曾任一郡郡丞,至于舅父,孙阳只是知道名字,而究竟舅父在做什么在何处任职,自己是丝毫不知,若是以此为理由,只怕编上两句便会露了破绽。

可是孙阳想了又想,又实在琢磨不出理由,只得一咬牙,索性将辞职的事情糊弄过去,再论往后的出路,至少这样总比留在京城冒险的好。

打定了主意,孙阳便不再犹豫,站起身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出了房间。

可谁料,到了杨晦门外,却见杨晦今日竟然未来坐班,虽说这是常事,待诏厅这清水衙门,向来清净的很,往日也没甚大事,杨晦十日里,怕是有六日在家中悠闲,而孙阳只得向一旁的小厮打探,却不料得来了一个令自己更加窝心的消息。

杨晦昨日夜间饮酒犯了风疾,已经向翰林院请了长假在家休养。

这令孙阳本就沉到谷底的心,又落入了深渊,连杨晦也躲开了,若是这也是凑巧,那实在是孙阳把自己当傻子看。

正当孙阳踌躇之际,昨日前来拜见杨晦的那名东宫属官出现在了孙阳的身后。

“孙待诏在此便好,不知张待诏如今可在班房?”来人也不客气,向孙阳开口问道。

孙阳本就神色不属,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答道“孟安兄今日家中有事,被唤回了府中,若是尊驾有事,可去张府寻他。”

此话一出,那属官面色一白,似乎出了什么大事一般,口中囔囔道“这可如何是好,殿下钦点了张待诏,怎地他今日竟然告了假。”

孙阳虽算不得聪颖,但显然回过了味儿来,悄无声息地向那人行了一礼,转身就想逃开,此时太子可是个大火炉,孙阳自没有前去受灼烤的心思,万一被此人抓去顶包,自己真是蛇进竹筒——自找死路,可谁料那属官却是不傻,一把抓住孙阳的衣袖,讨好的笑道。

“若是张待诏不在,还烦请孙待诏陪下官走一趟东宫可好?”

此时的孙阳真是如吃了苦胆一般,有苦也没地儿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