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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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初到中阳

所谓的谈判,说白了,不过与街头店铺买菜要价一样无趣,没什么值得细说的事情,这群贼子倒也算不上贪心,众人凑了凑银钱,拿了百十两银钱,便将这些人打发了。

说起来,真正觉得窝囊的,绝对不是孙阳,而是李虎这些当兵拿刀的,毕竟作为护卫的军汉,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而且是在孙阳等文官的面前。若是放在往常,李虎定会找个机会,将这群贼人缴了。可惜,这群人看样子也不是占山为王的路子,应该是一群四处流窜的野寇,今日得了一笔银钱,定会转身而逃,如今这世道并不平稳,地方上的这些贼人如雨后春笋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便是官军也实在没有与他们死磕的心思。

待到第二天清晨,众人开始收拾行囊,这时候才查点了一下夜里的损失,孙阳家的损失不大,毕竟一家三人都在,而随行的四名武威军士兵也都好好的站在那里,一辆马车也不值几个钱,没被贼人放在眼里,其余几家也大致如此,真正损失惨重的,就是杜家,随行的仆役大半折损,剩下的也都趁夜跑了出去,金银细软也连带着损失了不少。不过杜家家大业大,倒也不在乎这点事物,只要杜老夫人和杜薇娘没事儿,便是好的。只可惜,这座清风观损失惨重,不但大殿被人烧了,不少道童也死在了昨夜的慌乱之中。众人不得已又凑了些银两,给了老道士做香火钱。

这么折腾了大半天,众人才开始启程上路。经过了昨夜的一场大战,中阳军的将士都多少受了些损伤,所以速度比平常要慢了许多。

从这之后,众人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尤其是李虎,更憋着一股气,要讲当日丢了的脸面补偿回来。而孙阳也每日随着程前多询问些军中事务,经过了这次遭遇,孙阳也意识到,自己平日里那些吟诗弄画的活计在军中没有什么出路,若是想在中阳军中有个位置,军队中的些许掌故还是需要了解的。所以孙阳也常常和陈崿蒋恺三人讨论些军中杂事。

而苏婉却意外的与杜薇娘开始有些来往,也许是因为有了共同的经历之后,女人家的关系要比男人更容易拉近,在赶路的闲暇,两个女子经常凑在一起悄悄说话,这倒是令孙阳头痛的一件事,平日赶路,孙阳虽说骑在马上,但也常常躲回车中休憩,可自从苏婉与杜薇娘交好之后,两人常在孙阳的马车中叙话,孙阳碍于礼教再也没办法在马车中偷懒了。

中阳县位于樊城与许县之间,背靠大别山脉,在军事位置上并不算重要,但作为兖州和荆州的连接处,尤其是在南北分裂之后的如今,中阳县的战略地位有所提高,故此在武宗时,兖州牧刘灿将原先的中阳县扩编,并设立中阳军,以一个下府的兵力驻守中阳,如今的中阳都尉赵定密,是员老将,此次袁骆调任之后,赵都尉也到了卸甲归田的年纪,所以孙阳等人到来时,这位赵都尉仅仅是派了帐下的户曹前来接待。

大燕朝的军事系统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便是直属中央,卫戍京城的禁军序列,在明帝时期,禁军早已破败,名义上的十万禁军,实际上不存一半,剩下的都被将领权贵占去了名额吃空饷,便是剩下的这一小半,除去御林军还有些战力,其余的都不过是些老弱残兵,战力根本不堪一用,直到白母教作乱,十万禁军的天大幌子才被戳破,若非武宗横空出世,当今天下早就换了主子。而现如今的禁军,也都是随着武宗经历了汝南之战寿春之战,以及对鲜卑的攻略之后,剩余的精锐力量,正是凭借的这支队伍,大燕秦氏才坐稳了半壁江山。在肃宗登基之后,改良军制,设立了内外相换的制度,将在外的镇军与京营交换,依照三年为期限,使镇军与禁军轮换,借此保持禁军战斗力,也同样以此加强对边军的控制。

第二,便是镇军序列,镇军,也就是镇守边疆的边军,数量一直保持在三十万上下,主要是由募兵组成,不同于禁军,镇军并非终身制的职业军人,其军事生涯大致保持在十年左右,由十八到三十的青壮年男子构成,部分精锐会被调入禁军,而其余则会在十年之后,授田并发放回乡,由于在白母教作乱之后,大燕拥有大量的无主田地,足以补偿退伍士兵的需求,所以直到如今,镇军的士兵还是拥有较强的战斗力。

第三,府军,也是地方军事力量,是地方各府县的防御措施,人数超过禁军与镇军的总和,但战斗力却参差不齐,名义上受兵部指挥,但实质上,府军算不上正规军,只是地方当年为应对白母教之乱而自发成立的卫戍力量,战时为兵,平时为农,这种半兵半民的军事力量,如今属于被裁撤的范围之内,但因为数量庞杂,而且地方上的阻力甚强,所以大燕朝采取了较为缓和的方法,便是令地方自备钱粮,朝廷仅负责军官的俸禄,而军官则大半由朝廷委派,正是这种措施,使得近几年府军数量大大减少,但也不过是由明转暗,大量的府兵成为了地方士族的家奴部曲。同时一些不甘于沉寂的人,投入山林,转身为匪,这也造成了地方的乱局。

如今这支中阳军,最早便是地方上的府军,直到寿春之战后,天下两分的大局面形成,武宗秦均才将中阳等邻近南越的部队归入镇军序列,算到如今,也不过四十余年,而赵定密便是在武宗改制后,才调任中阳的将领,其家乡在河东淂县,如今卸甲,只等待袁骆前来交接,按照大燕的规制,军中六品以下官员,五十岁卸甲,如今赵定密已经六十有二了,早就超过了限定的年纪,这也从一方面说明,这位赵都尉在军中的关系颇深。

孙阳经过这些天与程前蒋恺等人的交流对于这些情况,以及军中规制也大都识得,也明白,这位赵都尉怕是并不想交出手上的军权,但兵部的文书已经下来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赵都尉便是不想,也没什么翻本的机会。

而且孙阳等人不过是军中文职,本就没多少脸面,派一个户曹前来接待,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众人之中官职最高的孙阳,只是个有职无权的参军。

这位户曹姓王名栋,是中阳本地人,军中六曹,按职能来排列,兵曹为首,户曹为次,再之后便是仓工法士。如今兵曹为陈崿,他是个新人,又是外来户,没有一段时间熟悉程序,只怕想要压过这位本土派王栋也是一件难事,故此众人也很给这位王户曹面子,纷纷上前见礼。

这王栋年近四旬,面色黝黑,即便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官袍也不像个坐班的官员,倒与那田中老奴有些近似,但孙阳等人自不会以样貌视人,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孙阳等人自不是那过江的蛟龙。

“今日赵都尉身体不适,特遣下官前来迎接,孙校尉与诸位同僚。还请上官见谅。”王栋向孙阳行礼后笑着道。

“王兄这是哪里话,我等身为下寮本应前去拜望都尉,如今失了礼数,还要王兄替我等在都尉面前分说才好,何来见谅之语。”孙阳回礼道。

赵定密身体好不好,自不在孙阳的心上,都说人走茶凉,官场上的道理却不是这么简单,赵定密卸职在即,孙阳等人还未上任,本就没有什么从属关系,所以赵定密的这杯茶到底怎么样与孙**本无关,但场面上的话,大家还是要的,孙阳这么客气两句,也好与王栋将话题打开,毕竟在孙阳等人的眼里,这个王栋要比赵定密之前,这并不是要讨好如何,莫说孙阳,便是陈崿等人也是与王栋同级的官员,没有什么上下之说,只是新人到任,对于同僚都还是要些礼数的。

这个道理王栋也是明白,便推诿了两句不在说这个话题,带着众人到驿站,将家眷安顿好,便预备了酒席为四人洗尘。

至于那位杜老夫人和杜薇娘,杜汶早就派了人等在中阳,车马一到,便被杜家人接走了。

酒席上大家也不过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没什么实际意义,毕竟中阳军驻守在中阳县无论是粮草还是军饷,都与地方关系不大,而八百中阳军都是随袁骆一同前来的裁撤禁军,真正需要倚重王栋的也不过就是与樊城镇军的协调关系。

中阳军虽然是一个下府的小镇,但与樊城却没有从属关系,真要说直属,中阳军应该算是直属于坐镇襄阳郡的,荆州安置使,鹰扬郎将,荆州军主帅,柳城侯,白元亮。

中阳军在编制上,其实是没有这个名字的,他的全称应该是,大燕荆州军中阳县所部军,但在实际称呼上,各地的军队都有其名称,但在官面上,这些名称却又都是不存在的。所以虽然中阳军的粮饷都是由荆州军拨来的,但实质上,其人事变动以及士兵调派全是由兵部管制,这也是武宗改革军制后,形成的以中央钳制地方的策略,防止地方将领叛乱,当然这种制度,也同样使得,地方将领很难有效的掌控部队,虽然掌握着供给粮饷,但由于部队都有其驻地防区,不少将领实质上可以从驻地获得补给,所以中阳军虽然隶属荆州,但在某种方面上,又独立于荆州军之外,尤其是像赵定密这样的宿将,在一地镇抚多年,势必形成尾大难掉的局面,故此,此次兵部的换防未必不是出自荆州军鹰扬郎将白元亮的手笔。

与王栋分别之后,孙阳慢慢向厢房走去,他的步伐缓慢,心中也在思索着事情,孙阳这个参军,说到底一切还要仰仗于袁骆帮衬,毕竟一个无权的文职,在军中这样一个以力量为尊的环境里,很难有太大的话语权。自家知道自家事,孙阳对于自己的本事非常清楚,虽不能称之为文不能吟诗作赋,武不能上马张弓,但实质上也差不离儿。尤其是经过那一夜清风观的匪事。孙阳对于自己的本事又清楚了几分,让自己拿刀上战场,那无疑是个悲剧,只怕敌人还没见到,小命便没了。好在,自己不过是个参军,顶多也就是管管钱粮文书,与上官商讨敌情这样的事宜,上阵杀敌还轮不到自己。况且,中阳县一面环山,三面濒临己方防区,没什么危险可言,自己上阵的事情断然不会发生。

所以想了又想,孙阳还是决定,将这些事情放一放,眼巴前儿的事儿,还是应该琢磨琢磨在中阳县买房子,将房伯和苏婉安置的事宜。今天在王栋的口中孙阳了解了一下中阳的情况,此地的地价并不算高,自己手中攥着程千里给的一百两银子,再加上兵部调拨的安置费,差不多也有三十两,这钱足够在中阳城中置房,多出来的可以留给苏婉,自己在军中一个月的俸禄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进项,一个月可以拿上七两银子左右,相对于在待诏厅的那般清水日子来说,如今的进项可是大大增加了,但同样,应酬也同样成倍的翻番儿。毕竟一个参军,与当日的待诏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而这还未到手的七两银子,孙阳算计,差不多足够在自己在养一家三口之外,在请上两三名帮佣,这样算下来一个月应该还有不少结余。只可惜,若是当年在京城能够有这样的进项,孙阳的生活又会是一番样子。

想到京城,孙阳自然会不自主的想到张邈裴铎以及前往陇西的韦述裕,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相聚,也许这一别便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众人夜饮轻佻的日子,怕是一去边不会再来了。

孙阳暗叹了一口气,望着朦胧的月色,摇了摇头,推开了房门走进去。

进了屋子,见到苏婉正靠在床上缝着衣服,看样子是那一夜被自己缠在身上的袍子,在昏黄的油灯下苏婉温润的面庞格外诱人,令孙阳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温暖。

开门的声音,显然惊动了正缝着衣服的女子。

“怎么现在才回来?”苏婉将衣服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起身前来为孙阳脱去外袍。

“也不是我想,毕竟是官面上的应酬,不能怠慢了同僚。”孙阳瘪了瘪嘴,显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任着苏婉将自己带着灰尘与酒气的外衣脱掉。

“莫要哄人,奴还不晓得六郎的心思,在京里时,那次与那些浪荡子饮酒不是兴高采烈的回来。”苏婉知道孙阳的心思,特意招些旧事来逗弄他。

“婉姐,总是这样,真不知道是不是和祖母在一起的日子长了,总觉得婉姐和祖母说话那般相似。”孙阳走在一旁的塌上,盘着腿将矮桌上的凉茶拿起,想要解解渴,却不料被苏婉一把掩住了口。

“这等残茶有什么可喝的,对身子骨儿也不甚好,待奴家给你拿壶热的。”说着将茶杯拿下,摇曳着身子走出了房间。

孙阳嗅着苏婉留在自己唇间的淡淡清香,不由得被一种莫名的温馨填满了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