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现在几点了？”小强一边拍腿一边寻问。
“哎呀！你没手机？”马腾跃累的心烦，只捶打着双腿解乏，懒得再干别的。
“手机没电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触屏手机吃电吃的厉害。”小强解释着。
马腾跃摇摇头，“所以日后出行在外的，就该像我一样，多备两块电池。不过，话说回来，也是我这种手机省电不是？比起你那触屏，着实实用得多了！”说到这里，也怪洋洋得意地掏出直板手机，顺了一眼，说：“三点三十七。”
小强听后，长“唉——”了一声。
“这就快四点了！”小强一边捶腿，一边继续讲：“等到西站，恐怕就得五点去了！也不知阿丽……”
“呀！要是五点了，还能买到去邯郸的票么？”马腾跃没等小强把话讲完，便急急地插进来他的关切。
“那谁知道？！”小强口气里明显有些抱怨。
“唉！真是的！”马腾跃也抱怨，“要是不来这里，先前跟阿丽一样，直接从天安门那里回西站去就好了。兴许这会儿都坐上火车了呢！”马腾跃一边摇头，一边感慨。
“坐不坐上火车不知道，但起码可以肯定一点。”小强伸出一根手指头，（马腾跃认真着脸盯他伸出的手指头，听他继续讲下去）“回邯郸去的火车票，这时候差不多买上了。”
小强讲到这里，一边点着头，一边象是畅游在幻想的喜悦里似的，两只眼睛直勾勾望着前方，发出光彩，如同眼前看到的正是手中拿上了火车票的那一幕。突然下一秒的闪动，小强眼睛里的光彩霍然消失了，嘴角顿时失去了那丝浅笑，忽的转过头，用奇怪的语气问马腾跃：“我们回邯郸干嘛去？”
马腾跃被这猛然一问，癔症住了，反应了好大会子才说：“去邯郸餐馆端盘子呀！”
“为什么要回邯郸端盘子呢?北京就没有盘子让咱们端么？”小强问出这么个奇怪的问题。
马腾跃嘟嘟嘴，又是半天才说：“咱不是都跟人说好的。”
“不！因为我们没有勇气尝试。我们害怕失败。”小强神经质一样，瞪着马腾跃，慢慢捶着腿，一惊一乍地语气，象是在自圆其说。
“勇气？失败？你在讲什么？”小强的那股劲儿显然使大了些，都搞得马腾跃有些不知所以然了。
“我是说我们为什么不在北京端盘子，非要回邯郸端盘子。”小强继续神经质地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这……两者有区别吗？反正都是端盘子。”马腾跃有些被小强的无厘头弄搞笑了。
“当然有区别！”小强被马腾跃的不理解一时激发地都有些出离到义愤填膺了，也不捶腿了，飞起唾沫星子才叫呢：“北京的饭馆时尚大气上档次呀。在这里你能遇到的场面，见到的人物，收获的知识，那是小邯郸小饭馆能比的吗？”说完一拍手，自问自答地说：“不能呀！”
马腾跃张大嘴巴惊讶地听完小强一时的神经叨叨，听完点点头：“所以呢？”
“所以！所以。所以……”小强把手臂高高地抡了一圈又一圈，声调却一声比一声小下去，终于像用完所有激情似的，低下了头，丧气地说：“所以，我也不知道什么所以了。”
马腾跃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着头拍打着小强的膀子，笑声难止，小强起初倒是尴尬，不过很快发觉那笑声里并不掺杂揶揄之意，却似乎是带有理解的，遂不禁情怀地也跟着老马一起，笑了出来。两个流浪人就那么坐在王府井车水马龙的大街边沿，像两个大傻瓜一样，发笑不已。而街道实在太大了，所以也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傻瓜在傻傻咧咧地样子。
他们一时笑得更放心了。
要说这一刻，马腾跃的确感到，自己似乎已经有些读懂了小强刚一时那神经兮兮的表达了，那就像极是一种怀志不伸时的无奈争鸣，像极是大块头被挤迫在小空间里时，身体本能生发的那股子憋屈抗议。这种感觉，自己又何尝不曾躬身有过呢，大家肯定还记得就在刚刚过去的昨晚发生的场景里，当第一次踏上地铁车的马腾跃，蓦然发现自己与周围的时尚鲜明对比后，一时感到竟是那么落魄与格格不入时，他内心深处涌现出的那一番纠结而痛苦思想挣扎；当他最后一次与王雪在地铁站出口分别，她听到的却是王雪一行毫不退缩的声音，一定要靠自身强硬的努力在北京闯出一条路子出来时，不禁赞许出那一阵情感的触动。那些挣扎也好，触动也罢，都与小强眼下的这种神经质的躁动连接在了一起。
要说，大家都正处在一个连他们自己都还并不完全了解自己的年纪里，求强的自尊心和好胜的虚荣心一直在不停不断的鞭策着他们，一定要向着更好、向着更高的地步和方向去发展、去进步，可同样矛盾于这些自尊心与虚荣心存在的，还有他们那颗敏感而脆弱的自卑心，这颗自卑的心无时无刻不在作祟揶揄着他们，它几乎能够最大化地屏蔽掉一个人的自信心，甚至只要有一点儿机会，它都会让这个人感受到自我的如何落魄、自我的怎样无知。这样就可以想象，当他们二人走进一个物质高度盛达奢华的都市，面对眼花缭乱的繁华时，那种虚荣的欲望膨胀到了自己都不想的程度，他想拥有眼前一切，哪怕只是其中一点，可眼前看到的却是如此不堪到几乎一无所有的流浪儿一样的自己，那种强烈到无法掩饰的自卑感便与虚荣的幻想产生相互碰撞的矛盾，痛苦而纠结的翻涌在内心，这个城市也因此变得既可爱又可怕起来。于是，笑了，觉得只有笑出来，才是最应该的姿态，却其实哩，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他们此刻到底在狂笑什么，是自己，还是这座城市？
还是，压根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