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那时欢喜,那时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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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那时暧昧(1)

爱情拉力

(一)

1994年秋,从商校分来一批学生在我们商场实习,也许过不多久,他们就会成为我们中间的一员。

徐永良被分在我隔壁“杉杉男装组”,他是那种阳光男孩,一米八多的身高,帅气的外形,脸上有星星点点的青春痘。他很爱笑,整天咧着个大嘴,喜眯眯的。他的笑很有特点,眼睛带动鼻子牵着嘴角一起动,让人感觉很温暖,也许不知他为什么会笑,但你的情绪会被他带动,会想随着他笑。他的嘴很甜,象抹了蜜一样,把那些大姐姐们哄得团团转,一次,他很认真的说:“知道我为什么不叫你们老师不?一个个的又年轻又漂亮,一声老师,我怕把你们给叫老了,所以,统称姐!张姐,李姐,王姐,都是姐!”

有人笑问:“两个李姐怎么区分?”

他一晃头,笑着道:“就叫大李姐小李姐呗!多好区分!好了,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许围堆,不然要挨刻了!”

“哈……”大家笑着散开。

我也笑,只是淡淡的。因为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大声笑过,那种开怀的笑,我想都不敢想。我出身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父亲在我六岁那年因病去世,他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除了一身的债。我们生活的很艰苦,为了还债,母亲白天在单位上班,夜晚在家里给人家加工衣服。母亲的手很巧,看看衣服样子就会做,她的裁剪功夫在我眼里是一流的。我们尽管很穷,可我从来没有穿过补丁衣服,因为,母亲会在我破洞的衣服上,用彩色的线织成很精美的花朵或动物图案,同学们不但不笑话我的寒酸,还羡慕我有一件件与众不同的衣裳。

我的成绩一直是优秀的,是别人眼中的准大学生。而在我上高一那年,母亲也病倒了,于是,我白天上学,夜晚就做母亲接手的那些活,我能和母亲做得一样好,母亲很欣慰,身体也渐渐康复。可是,另一个不幸又降临了,一直和我们相依为命,疼爱我的外婆去世了,在这样的打击下,母亲再次病倒。于是,我不得不辍学在家,一边侍侯母亲,一边还外婆及母亲看病时欠下的债。

我的生活中没有玩乐,没有欢笑,只有不停的劳作。十八岁那年,我进了市里一家大型商场,作了一名普通的营业员。我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因为我喜欢那些衣服,我总是把它们整理的很整洁。我的销售成绩,在我们服装营业部一直名列前茅,所以,年年我都被评为销售状元。我为顾客选衣服的时候,总是能令顾客满意,只要我看他(她)一眼,就能选出适合他们的衣服,无论是尺码还是颜色,我能根据他们的气质为他们推选最合适的衣服。我这里没有的,我能为他们推荐哪里有适合他们的衣服,于是,不少顾客也成了我的朋友,他们喜欢有我做参考,甚至有的不管我所在的柜组有没有人在岗,都要硬拉我去为他们参考。经理们都喜欢我,因为我勤奋能干,所以,在大家眼中,我是个可塑之才。而良子,徐永良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二)

“姐姐们!除了有孩子放不下的,没孩子,还有未婚的姐姐们,下了班,我领你们去跳舞好不好!蹦嚓蹦嚓蹦蹦嚓!去不去?”良子喊。

“去!”大家笑着呼应。

良子看看我,我淡淡一笑。

“云!你呢?怎么不回答?”良子问我。很奇怪!他从来不叫我姐,而是直呼我的名字郭云后面的云字。

别人也问过他,为什么不叫我姐,我大他五岁呢?他却瞪着大眼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看她比我还显小,是个小孩。二十多岁的人有那样的眼神吗?瞧!纯得和水似的,一点世俗感都没有。我把她卖了,她还会跟在我后面为我数钱呢,你们信不信?信不信?”

于是,大家笑,没有谁会在意他怎么称呼别人。

我的组长高姐笑着推了我一下说:“去吧?你这年龄正玩呢?我若不是有孩子绊着,我也想去。你家里现在又不用你做外活了,去玩玩吧?等嫁了人,想玩都找不到机会!”

我犹豫着,手却被良子一下子给牵住了,他不再给我任何回答的机会,一径把我拉出商场。

那是个疯狂的夜晚,我从来没有到过那种地方,它一直在我的心墙之外。良子整晚几乎都没有放开我的手,他教我跳各种舞。我不停的踩他的脚,他却不停的笑。他那明亮的眼神就象那暗夜的宝石,闪烁在我寂寞的心里。

关于我的迟归,母亲没有表现的过分惊异,而是我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记得我一进家门,就亮着嗓子喊:“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先是瞪大了眼睛,因为我从来没有那样大声过,而且,我满脸的笑,我的高兴溢于言表,母亲也笑了,忙说:“给你留了饭,热热再吃吧?秋凉了!”

良子给了我一个全新的世界,他带我去跳舞,去看电影,去逛公园。我们这座小城,到处都有我俩的足迹。我快乐着,但越来我也越不安着,我发觉,自己已经跌入了一个洞,深不见底的洞,我已找不到来时的路。

1995年的春节来临了,良子买了很多鞭炮约我去燃放。在那个除夕之夜,我第一次开怀大笑,笑声响彻夜空。

我的改变,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良子也是那种毫无心机的人,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就是这种不会掩饰,给我们的处境带来了变化。

开始是商场经理在开会时,当着全体职员的面,指责良子上班的时候不坚守岗位,无视商场规章制度,经常串岗,影响太坏。然后,经理提到我,“郭云!作为商场的职员,在上班时间和实习生卿卿我我,成什么样子!处以50元罚款,以示警告!”

我的脸在霎那间变得苍白,我看到大家看我的眼神,有嘲笑,有责怪,有幸灾乐祸。良子,有些怯,有些痛,有些怜惜的看着我,我垂下头,意识到担心的要到来了。

(三)

经理把我叫进了办公事,有个中年男子坐在那里。良子长得太像他了,不用介绍,我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他盯着我看了有十几秒,我下意识的挺了挺脊背,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残酷的语气对我说:“以后离我的儿子远一点,他现在根本不懂得感情,只是贪玩。你还是个女孩子,我不想让你太难堪!我儿子,他还未成年,你懂吗?”

他所说的每个字都像耳光抽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我,只是看着他,喉咙干涩。无语,我无语!

良子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依然按时回家,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无数个夜,我会喊着“良子”从梦中惊醒,然后,流泪到天亮。

良子说过,最喜欢我的头发了,又黑又亮又滑顺,于是,我去理发店,狠心把头发剪了,很短很短,像个男孩子。

那天是2月14日,我不知道,中国人也过洋情人节。大街小巷都是卖玫瑰花的,我无神的走在街上,有人冲过来把我拉到了一个角落里。是良子,他瘦了,但他的眼神是热烈的。他从背后拿出了一支红色的玫瑰花,我扭头,他凑过来,很认真的说:“云!我爱你!真心的爱你!”

我使劲推开他,哭着往前奔,他追上来把我拥在怀里。他摸着我的短发,很轻柔的说:“给我时间行吗?让我长大。如果,你愿意!把你的头发为我留起来行吗?如果,能留五年,那么,我就可以长大了站在你的面前,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

我哭,什么也没有说,他把花放在我手里。

从此,良子的消息全无,我的同事们始终用另类的眼光看我。商场里的好事再也轮不到我,无论我多么的努力。我听到他们为我冠上的称呼是“用一脸的纯真,勾引未成年少年”。也有人说,我知道他的父亲在某单位稍有职权,想攀高枝。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能再也见不到良子,我心爱的良子!

(四)

1999年,一辆公交车上,一位老人拄着一根龙头拐杖颤颤巍巍的上车,那时我正将脸扭向窗外。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老人正靠在我的座位边喘气,我慌忙站了起来,扶着老人坐下。这时,有人闯红灯,汽车一个急刹,我立足未稳,向一边趴去。忽然,一只大手使劲抓住了我,我才不至于跌倒。良子!我回头,惊得无法出声!

他长大了,身上有了那种男人味。他深深的看着我,只说:“你的头发太长了,洗起来一定很不方便!”

那天,我们一直在一起,他是凑国庆长假回家看看的,他在上海读大学。他问:“有男朋友了吗?”

我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找吧?老大不小了,再老就没人要了!”

“你在学校里有女朋友了吗?”我小声的问。

他咧嘴一笑,还是那样好看,那样温暖“有,很多,一直不断,你知道!我很会讨女孩子喜欢!不过,我不喜欢认真,我还是学生!”

我的心一跳,不知该说些什么?

分手时,他忽然说:“我能让你等我吗?”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你说什么?”

良子挥手一笑,说:“没什么?”

我知道,你不敢承诺!

商业上的不景气,加上管理上的漏洞,我们单位摇摇欲坠,我不想再混下去,便申请长休,自己找了一个店面,做起了服装生意。小店被我经营的红红火火,我的感情却一直无波无澜。亲戚朋友都张罗着为我牵线搭桥,但是,一个个都无疾而终。我也想着让自己的感情固定起来,而我忘不了良子那张阳光的笑脸,他的笑一直温暖着我,也使我无法去面对那一张张事故的脸。

2004年,我已经32岁,这时有人为我介绍了一个转业军人。他一身的阳刚之气,谈吐幽默,诙谐,让我疲惫的身心似乎找到了停靠点,良子也不再夜夜入梦,我们开始筹划着结婚。

“云!”我正在挂衣服的手抖了一下。

徐永良西装革履的站在店门的阳光下,脸上挂着那惯有的笑,他没有变!不!他变了,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有男性魅力了!

“你还是那样!”他说,眼里满是深情“眼神还是那样的干净,和年龄不附。知道吗?你最吸引人的不是外表,而是你那双没被生活污染的干净眼神。我爱你!云!一如既往!希望我没有来迟!我现在以一个成熟男人的身份站在你面前,你从此不再孤单,我会用一生呵护你!”

“我知道!我没有给过你任何承诺!但是!我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你!我知道,你没变,我也没变!因为爱情一直牵挂着我们,它在拉着我们一路奔跑,并一起走向生命的尽头!”

或许温暖曾路过

一、

米安蓝喜欢上一个男生,从他的名字开始。

她一直都觉得“魏旭晨”这个名字很让人欢喜。温暖,明亮,蓬勃不息。似每天的第一抹朝阳。

十几岁的光景,根本不懂爱。只觉漫漫时光中,眼里心里屏退一切后,那张脸越发清晰起来,一点一滴,渐渐填满了整个光阴。

那时的米安蓝,和其他女生一样,齐耳短发,低眉顺眼。身上穿同一颜色同一款式宽大松散的校服,在里面衬件鹅黄色的棉衫,都能对镜良久。

那样脆生生的年纪里,除了书本中的枯燥,远远抬眼偷看一眼心中的少年,整个胸膛便溢满了青春的味道。一汩一汩,快要泛出。

雨珠滑叶的清晨,米安蓝守着早上第一捧暖阳,趴在窗台上看魏旭晨在校门口停下,将自行车推到隔壁班的停放区。

一步一步,不多不少,刚好三十步。

有暖暖的风吹过脖颈,米安蓝想,他若此时抬头,透过明闪闪的阳光,是否会注意到那个每天早到十分钟,只为能在二楼窗口偷看他一眼的女生。

可真等他抬眼,她却逃了。急急蹲下身子,湮没在窗下一滩暗影里,整颗心通通跳个不停,简直要冲出胸膛!

她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做这种傻事,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举动让她觉得好丢脸。可每次又忍不住早早起床,早早洗漱,匆忙吃一口早饭,踏着露珠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因为走得急,鼻尖都是细密的汗珠,阳光下晶莹一片。

米安蓝想,自己肯定是这世上最傻的傻瓜!隐忍、卑微,却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让他知道。她只能在课桌上,用手指一笔一画一遍遍写“魏旭晨”三个字。

可不管怎么用力,右手小指还是使不上任何力气。有细小的泪在眼里打转,她忍了又忍,最终不肯掉出来。

十几年里,她第一次因力不从心而感到悲伤。

二、

如果不是一场意外,米安蓝会永远守着这段光阴的距离,与教室隔在楼层两头的魏旭晨遥遥以对。

米安蓝像以往很多次一样,枕着跳跃生辉的朝阳,嘴巴抵在肘上,歪着脑袋看魏旭晨迈着青春的步子,在自己心底踏出清脆的声响。

这个时候教室里大多只有米安蓝一个人。魏旭晨已是学校里早到的典范,为了看他一眼,米安蓝更是天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呵欠连天。

当米安蓝再一次目送着魏旭晨停车、挂锁、进了教学楼,猛一转身,看见身后一尺远的地方,林肖正用似笑非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米安蓝忙收起脸上因向往而熠熠生辉的表情,轻咳一声,扯扯面部有些僵的肌肉,一手拽紧书包背带,一手胡乱比划着,指指外面,又指指窗台。

那个,早上的阳光真好。我,在这儿,晒晒太阳……

说完,低着头准备从旁边过道绕过去,结果撞翻了凳子,连带着课桌上的书本纷纷落地。米安蓝扶起凳子,又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书本,等收拾好抬起红得像关公的整张脸,林肖已哼着小曲出了教室。

米安蓝恨死了自己,为什么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为什么要在林肖面前表现得如此慌张,还要笨拙地去解释,简直越描越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做这种暗恋的蠢事,竟又一次次食言……

可她要怎么办?被人撞见,而且是林肖!

学校里只有学习差纪律又差的人,才会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睡觉,才会书包空空地哼着小曲,才会在联欢会上唱“我的爱”。

米安蓝小心翼翼地度过了一天,生怕后排的林肖会突然蹦出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问:米安蓝你天天趴在窗台上看谁呐?她要怎样答!到时别说老师同学们会如何议论,连她自己都恨不得直接从二楼跳下去。

米安蓝怎么可以喜欢上万众瞩目的魏旭晨呢?她连喜欢的资格都没有!四月的湛蓝天空下,米安蓝再一次握紧了自己的小指,却感觉不到半点儿疼。

可这一天,林肖不但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儿,甚至第一次在课堂上主动发言,第一次安安静静地听课,第一次走到米安蓝面前,态度谦逊地问:能把你的课堂笔记借我一下吗?

米安蓝将头低得死死的,连递笔记的手都渗出汗来,直到听见林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才自胸口里慢慢吁出一口气。

她想也许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他只是恰巧早来一次,他根本不会留心她这种平凡到自卑的女生……

可在林肖还回笔记时,米安蓝还是紧张起来。她将笔记本飞快接过,塞进桌洞,心跳得厉害。

等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都散尽,教室里只剩她一人时,米安蓝定了定神,自桌洞里掏出笔记本,有薄薄的一张素描滑了出来。

线条明晰的纸上,是一个趴在窗台上正眺望远处的少女,眼里有着生动的喜悦,阳光自头顶洒落下来,光亮一片。

原来他一切早已知晓。

三、

米安蓝再也不用提早十分钟起床。她可以用这十分钟时间,躺在床上看露珠慢慢滑落屋檐,听小鸟在枝头喳喳鸣叫。然后在茑萝花香中,将白色药丸一粒粒倒出再装进。

她将素描丢进纸篓,背起书包像蜗牛般向学校方向走去。

米安蓝突然在心里怨恨起林肖,如果不是他,她还可以每天怀揣着期盼。哪怕这期盼在她的世界里是如此渺小,渺小到比那些白色药丸还希望渺茫。

可如今,她连暗恋的机会都失去了。

她恨恨地走在林荫路上,四月清晨的阳光,透树枝桠星星点点洒落在米安蓝心里,却泛起厚厚的忧伤。

她无心去欣赏沿途的风景,她不知道从此以后要用什么来填满心中的空洞。她恍恍惚惚走到十字路口,一个急刹车让她停止了一切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