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又能怎样呢?此前,她只和老公做过爱。有过这次体验后,她感到十多年来他们一直在做的,其实仅仅是在做,而不是在爱。做,当然倾注了更多的理性,而真正的爱呢?他使她体验到了真正的男女之爱。在此后的数月时间里,她象一个吸食毒品的女人一样,经常主动前往那间战地指挥所——现在,它应该是爱的指挥所了,死心塌地去领受他的爱,和他的爱带给她的耻辱。无法想象,她从他身上没得到任何其它东西,比方说金钱,比方说浪漫。在那些日子里,他总是引领着她默默走完那段必须走的路,上楼去疯狂,然后又引领着她,下楼,步行到另外一条小巷去吃一顿水饺。除此之外,他们没做过其他情人常做的任何事情,比如唱歌、跳舞、看电影、旅游、互赠礼物,等等,等等。
后来,她怀孕了。在那段日子里,她从未想过采取安全措施,当然,也没想过会怀上孩子。在有了儿子之后,老公体贴她,自己主动去医院做了结扎手术。想到这一点,她更强烈地感到了她的罪恶,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她该怎么做呢?对老公说,这是他弄出来的?这肯定不行。那么把真相告诉他吧,然后……这时她才发现,她忽视了一个偷情女人最应该重视而通常都没有给予足够关注的问题,那就是对方爱他的家庭究竟有多深。紧接着,她就想起了他在那年腊月三十晚上的顿悟,于是她明白了,他不可能为她抛弃他的家庭。于是,她就只有一条路好走了。三天后,她悄悄地去医院拿掉了那个未出生的生命。
直到此时她才懂了,一场崎形的恋爱对女人的伤害有多深。
可悲的是,她当时并未醒悟。数天后她又去找他了,还象一个刚下了蛋的母鸡一样,忍不住地把事情告诉了他。不能说他是一个冷酷的男人,在当天做完爱后,他前所未有地请她吃了一只土鸡。对,是一只土鸡。她如此肯定,是因为当时他带着她跑了五家餐馆,才找到了一只真正的土鸡。她想,她今生再也忘不掉当时的情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刚为他流过产的女人,在辉煌的霓虹灯下穿街过巷,寻找着一只土鸡。
整个夏季与秋季,他们就一直这样崎形地爱恋着。
在冬季即将来临的某天下午,横盘了差不多一个月的R709合约出现了突破迹象,先打到了跌停板,然后拔地而起,冲到了涨停板附近,在场的众多中小散户都看得目瞪口呆了。前面说过,小任是一个赌徒,此时他感觉机会到了。他断定盘面最初的下跌是空头陷阱,因此打定主意做多。按他的做单习惯,他该在跌停时买进。可是,他当时显然是被空头的气势吓坏了,一直犹豫着。在行情上冲到涨停板附近时,他如梦初醒,发了疯似的指令她买进。她记得他当时劝阻过他。但是,小任完全没理会,反而大声反驳道:既然不能做多,那你为什么不做空呢?
她猜想,当时他也在犹豫,是小任的反驳使他下定了决心,才在行情接近涨停时放空的。他做对了吗?当然。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行情再次由涨停打到了跌停,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就这样,她的两位客户在无意间把对方做成了天敌:一个,即将天天亏钱,一个,即将天天赚钱。对熟悉市场情况的人来说,接下来的行情是可以预见的:天天无量跌停,直到众多中小散户纷纷爆仓为止。小任这次又犯了过去犯过的错误,开了满仓,因此,他的帐面资金只能熬到跌势发动后的第三天。他必须及时砍掉错误的仓单。可是,当时的市场情况是这样的,行情一旦发动,做错了的,想认赔都不行。因此,他必须找到一位做空的客户,劝说他,提前了结自己正在赚钱的空单。这件事可谓难于上青天。因为这样做,等于是要别人在钞票源源不断地涌进口袋时自己主动把袋口扎紧,拒绝钞票继续涌进。小任肯定是明白这一点的。但是,他在第二天上午休市后还是悄悄找到她,说,我希望你劝说他,放弃此次赚钱机会,拿出一部分空单和我的多单对冲,救我一命。看到她迟疑不决,他补充说,我这人别无长处,可是,嘴在一般情况下却很紧。
她一向怀疑小任的为人,此时,他露出了狰狞面目,她却毫无办法。她能说服他放弃取回他的存款的机会吗?要是他不愿呢,小任是否真的会向她老公告密?她想起了温厚的老公,从结婚那天起,他自始自终象一只温暖的大手,无处不在地罩在她头顶上,现在,他对她的背叛一直还蒙在鼓里,在得知实情后,他会怎么做呢?她真的要失去那只温暖的大手了吗?她清楚地意识到,现在需要救援的,其实不是小任,而是她自己。
当天收市后,她忐忑不安地跟着他,又去了那间爱的指挥室。其时正下着一场罕见的瓢泼秋雨,她和他顶着一把薄薄的傘,在沉重如山的雨幕中,默默地走完了那段必须走的路。进房间后,她预感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了。她想起了那幅还在她背后墙壁上挂着的油画。对,就是那幅一个男人在砂堆里追赶一条狗的油画。紧接着,她就想起一个关联词: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于是,她懵里懵懂地喊道:包子,回来!随后,她就伏倒在他的躯体上,象死了亲人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真的想活下去
司马青一拥有一套二室一厅,据他说是用五年的积蓄买下来的,还说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房子。但他从不带阿夏去他的那所房子,和他提起他就要开始支支吾吾起来。阿夏不是个贪图人家什么房子的人,况且他五年积蓄能买下的房子,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好住所。阿夏只是很想知道他口中最漂亮的房子会是怎么样的。
那天,司马青一从公司回来,看着很高兴的样子,阿夏便又提出要去看看那个房子,她靠过去撒娇似的道出,希望借着他这高兴劲推波助澜,兴许就能看见他一个星期唠叨好些次的房子。
只是事情恰恰相反,司马青一火了,他上前就来了句,你这么想看那房子吗?好啊,既然这样,那就去看吧,但是以后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阿夏瘫倒在地,没办法接受司马青一如此荒唐的想法。
一所房子,既然不想让人去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他知道它的存在,即使偶尔不小心说漏了也得尽量少的再提到。可是司马青一拥有一套房子的事情,每个星期都在阿夏面前唠叨几遍,看他一副陶醉的样子,那么爱他的阿夏想亲眼看看又有什么罪过呢。
阿夏轻轻的抽噎起来,司马青一也觉得自己刚说话有点过了,他走过去搂住她心疼地说:“夏,是我不好,别哭了。”
阿夏是很爱司马青一的,经过他一番安慰,她停止了哭泣,到厨房里端出饭菜来一起用晚餐。只是从那之后,总有满满的心事。
乐可和她说了许多次,让她离开司马青一,说有直觉,这个男人不会给她带来幸福。只是她没办法那么做,她无法想象离开司马青一会去到怎么样的另一种生活。改变是让人害怕的,尤其是改变一种感情习惯,那种没有了感情依托的生活,就好象灵魂失去了肉身,到哪都不得安宁。
大概是处于抱歉,司马青一最近表现殷勤可嘉,一有空就带着阿夏去这里玩到那里逛。只是,那句话,那句绝情的话总在阿夏脑袋里想起,晚上觉也开始睡不好了。她日见消瘦,原本有点胖胖的脸,下巴开始削尖了。照镜子的时候,她朝镜子里的自己凄然一笑,真好,变成瘦脸美女了。
乐可不是很放心这样的阿夏,思前想后,终于按下电话。
“乐可,你找阿夏是吗?等等哦!阿夏!”
“司马青一,我是找你的,明天晚上有空吧。我想和你单独谈谈,不要让阿夏知道,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有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
“行,明天8点在雨心休闲茶楼见。”
“那就这么说,再见!”
乐可是个细心的人,他总能找到一些说服他人的细节,但他不想让阿夏难过,即使是错也想保护她。当初没能好好保护阿春,现在不能让阿夏也这样的活活被感情的压抑折磨死去。
阿春在生命的最后总笑笑的,她说想听听很久没听的音乐,看看自己画的画,然后在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吃自己想吃的零食,最后抱着零食袋心满意足的离开。她没有和任何人再提起爱情,也不提起对于死亡的害怕,只是轻轻的笑,装着若无其事的呼吸空气,竭力地想告诉我们死亡真的不可怕。
现在,阿春也这样的渐渐消瘦,这真的是家族宿命吗?不能这样,如何也要保住她,让她好好活下去。真的要有人死的话,就让那个司马青一去死好了,那个折磨人的伪君子,阴魂不散的小人。
雨心休闲茶楼,是阿夏的一个朋友开的,但她说只是替人打理而已,他回来了就还给他的。问起那个神秘人是谁,她总说你们不认识的了。阿夏曾经开玩笑的说肯定是她的旧情人,否则怎么会放弃自己的工作甘愿跑到这里来受苦。雨心就会反驳,说当老板总比打工要自由快乐上许多,她道是希望那个人在外过得太好舍不得回来了。这个女人有个特点,就是对他人的秘密守口如瓶。很多来这里的客人都会很放心得与她谈起自己的烦恼并总能得到一些比较好的建议,因此生意相当的红火。许多后来搬家的顾客经常是不惜绕上几倍的路程来这里坐一坐,和雨心叙叙旧。
乐可和雨心打了招呼,去他常坐的那个靠窗子的位子坐下。从那个角度,能看见两条街道汇集成的十字一般交错在一起的熙熙攘攘的行人。司马青一跟在他后面,在他对面坐下,他开门见山地说:“乐可,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我知道你对我印象不太好,而且老实告诉你,我非常的讨厌你!”
乐可点点头,说:“这样很不错,虽然这句话听了上百遍了,但还是这么顺耳,不过,你那么对我妹妹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实际上司马青一一开始是乐可的死党,自从五年前阿春死后就变得水火不融,只是碍于阿夏的关系才勉强保持不冷不热的联系。
“我为什么要良心不安,你的良心才应该不安吧!”司马青一愤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