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年,清河区行政干部学校发生了不少的变化。9月份杨绍华提了正处转任人大法制办公室的主任。张为康心里感激杨绍华对自己一年来的照顾,同时也出于对他人品的敬佩,就跟其他同事一样请了送别酒,洪皓、曾贤河等人作陪。然后又进行了一场乒乓球友谊赛,结果张为康以4∶0的大比分留给了杨绍华一个遗憾。
曾贤河就开玩笑说:“张为康,你就以这种方式送别杨主任哪!”张为康还没说话,洪皓笑答:“为康这是想给杨主任留点想头,忘了咱们也不能忘了张为康送给他的大礼啊!”
杨绍华感慨地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老曾,咱们不服不行啊!下一步的乒乓球冠军可就是为康的了!”曾贤河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是下面办事处的一个副书记来担任学校的副校长,叫王平一,是一个51岁的老同志。还剩下一个教研室主任空着缺,临时由曾贤河主持工作。学校的人事变动在众人的猜测中逐渐没有了悬念,只是增加了大家的一点谈资。
王平一原先是清河区一个农村小学的校长,后来通过一次演讲比赛的优异表现调入区委宣传部,后被提拔为副部长,又调入铁路街道办事处任副书记,据说最后想把他提拔为主要领导,他拒绝了,就到了这里,还是副职。这样的话,他在副职的位置上干了20多年,后来组织部安排他给领导干部讲课,题目就叫做《怎样做好副职》。可以说有丰富的副职工作经验。张为康听过他的课,关于怎样做好副职用王平一的话来讲关键就是“要到位,但不越位”。
这时候,陈青已经在学校主持工作一年了,一年当中,新招聘的大学生在很多岗位上发挥了较好的作用,陈青在大会小会上不断强调他们的工作成绩,但是由于他们的存在,直接导致了教职工福利待遇的降低。老同志对此一直意见很大,幸亏意见最大的杨绍华被调走,一时之间好像平静了下来。但是矛盾依然还在,而且随着福利待遇的减少,老同志的情绪反而更大。最突出的是洪皓和吕华文,两个人经常在公开场合表示不满。特别是快放假前,学校和打字员王丰霞解除了劳动合同,也就是说王丰霞下岗了,取而代之的据说是区里某个领导的关系。这让跟王丰霞关系很好的李珊颖、洪皓包括张为康产生了很大的不满,特别是洪皓,在办公室里直接对陈青进行了人身攻击,正好让路过的陈青听到,陈青铁青着脸没说什么。
张为康也对王丰霞的遭遇很同情,幸好王丰霞家里根本不在乎她挣多少钱,洪皓曾经跟张为康说过,王丰霞家里有三台挖掘机,家产上千万。说到这里,还开玩笑让张为康追王丰霞,只要成功了房子车子都有了。
王丰霞走了,洪皓也在酝酿着辞职,因为他的研究生快毕业了,而且注册会计师还剩两门就通过了。到时候他没必要还待在这个地方。
车川胜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他管理的中专班的各项评比始终是名列前茅,而且在和陈学军的竞争中成功胜出,取得了陈校长的信任,更让他得意的是学校和外单位的诉讼案件有了很大的转机,这也是由他牵头处理的。
陈青校长在和他的一次谈话中表达了明年给他解决编制的意图,而且很可能要在年底把他安排进校团委,听陈校长的意思是对张为康有点不满。在车川胜的意识里,他始终把张为康当作自己的最大竞争对手,而不是陈学军。想到张为康机智灵活的头脑和在教学上的突出水平,特别是他在单位的良好口碑,他的心里就特别的没底。
陈学军这段时间也很滋润,除了跟着洪皓、张为康起哄发牢骚以外,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杨文丽身上。而且在一次聊天中,他不无炫耀地说,班里的某几个女生对他很有意思,甚至有个女生邀请他一起去看电影。
张为康警告他小心玩火自焚。
面对洪皓和吕华文越来越偏激的言行,张为康有点担心是不是会影响自己在领导心中的形象。但他的为人注定不会因此去疏远洪皓他们,这让张为康很尴尬,但又没有办法。想跟刘成为谈谈怎么办,但是刘成为最近跟自己特别的客气,没有了以前的亲密,张为康觉得刘主任是在和自己划清界限。这就激起了张为康的叛逆性格,心想只要我自己各方面的工作都拿得起放得下,你也奈何不了我,我坐得正行得直,你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能因为领导的好恶而改变自己交朋友做人的原则。
这样整个单位就很奇怪了,无形中被划分了很多的部分。基本上有两大派,一派是以洪皓等老同志为首的反对派;另一派是以车川胜为首的亲信派。这两派里面也有分化。反对派里面,洪皓、吕华文最坚决,曾贤河、宋承瑛、李珊颖等人有牢骚但不激烈;亲信派里车川胜风头最盛,陈学军有点失宠,孙明明、滕世文和丁学成不声不响不参与,潘筱晨是与世无争。只有张为康最尴尬,他也是年轻同志,但是他不属于年轻的亲信派;比起亲信派,他早一年,和反对派比资格浅。简直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无欲则刚”,这段时间张为康就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可是让张为康感到担忧的是他和杨敏的将来。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张为康就在心里暗暗地立下誓言:今生一定要让杨敏幸福快乐,绝不能辜负她!看得出来,杨敏对他非常的依恋,让张为康觉得今生不管生老病死杨敏都不会离开自己。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两个人在一起很快乐的时候,杨敏眼睛里总是会出现淡淡的忧虑,张为康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有了这么多心思。张为康一再追问,可杨敏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或者给他一个热辣辣的吻。
不过到底还有让张为康高兴的事情,他的书法作品获得了滨海省书法大赛的二等奖,这可了不得。据说这次大赛评选非常的严格,一等奖只有二名,二等奖只有三名,三等奖十名,鼓励奖只有二十名,而且一等奖和二等奖只要本人愿意就可以成为省书法协会的会员,这在滨海省以前的书法大赛中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且后来进入书法协会就非常难了,比如要有现任会员三人以上的推荐,还要经过评审委员会的认可,相当的烦琐。这样,张为康就成了滨海省最年轻的书法协会会员。其实张为康不知道,自己能够获得这一资格也有好多曲折。
这次书法比赛的评委由滨海省书法协会三位成员和全国书法协会的四名成员组成,其中以全国书法协会的启明和滨海省的陈宝华最负盛名,启明的书法名帖在全国的多处风景名胜是随处可见,而陈宝华多以为公司企业和政府机关事业单位题写名称为主,在滨海可以说极负盛名,其他几个人也是功底深厚,声名远播。
拿到张为康的作品以后,几位评委都觉得他的作品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但是从整体以及一些细节的处理上明显不合常规,显得棱角分明,不是很圆润,但也都觉得是上好的佳作,就暂列为三等。等初步划定了一二三等奖以后,大家就对这些作品进行再评审,结果启明老先生发现这位作者年龄只有22岁,在所有得奖者,甚至是在所有成人组的参赛作品中是年龄最小的,就有点唏嘘不已。他跟大家说,现在很少有年轻人能有这份定力和功力了。这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特别是陈宝华更是提出为了鼓励这位年轻人再有提高,要把他定为一等奖。这引起了其他几名评委的异议,觉得这么年轻把他拔得太高是不是对他不负责任啊!而且原先一等奖有一名是其中一位评委的学生,张为康上去了那么很可能自己的学生就要下来,这位评委也是不同意,而且这位评委还是国家书法协会中一位很有分量的副会长。结果双方来了个折中,张为康列为二等。
启明哈哈一笑说:“老陈,你是不是看上了这小伙子,想收他入门啊!你要是没这意思,那我可就要挖你们滨海省的墙脚了!”
陈宝华笑着说:“启老,这你就别想了。我正是有意收他做关门弟子,不过我还得好好观察观察他,看看他到底有多少的斤两。先说好了,只要我不宣布放弃,你们谁都别想!”说完,大家哈哈大笑。
学校知道了张为康小小年纪居然成了省书法协会的会员,也都很惊奇。特别是一楼的老金,原先单位大大小小的宣传字都是他写,就觉得有点不服气,心想一个毛头小伙子在书法上能有多大的功力啊?这天,老金叫了曾贤河、老牛上电教室看看。
张为康看到大家过来,赶紧站起来寒暄,拿出自己以前的习作,谦虚地说:“请各位老领导多多指教,多多批评!”
曾贤河和老牛是外行,但也看着如行云流水,觉得应该是好字。老金其实也算多少懂点,一看之下,就觉得自己的字以后真是拿不出来了,让人家笑话。就感叹说:“老了不行了,以后得让小张写了!”
老牛就笑话他:“人家都是越老水平越高,你这写了几十年了还不如人家张为康一个毛头小伙子呢?”
“老金老是不假,可是这悟性和年龄可没关系啊!人家为康是悟性高!”这个时候,宋承瑛和李珊颖、潘筱晨她们也进来了,宋承瑛说话跟谁都很随便。
几个人又对张为康夸奖了一番,都说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写幅字,万一出名了咱们也能跟着沾光。弄得张为康有点不好意思了。
李珊颖就说:“呦,张为康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人家为康一直就挺老实安稳的孩子,都是让你们给教坏了!”宋承瑛还是以前的论断。
潘筱晨撇撇嘴,心说这小子不知道怎么为的人,大家都对他不错。看到大家都在说笑,自己也插不上话,就到隔壁中专部找杨文丽聊天去了。
自从感觉到张为康可能有女朋友,潘筱晨就很少到张为康的办公室里来了,但是毕竟在一个单位,免不了有接触。特别是这段时间张为康和洪皓经常到她们办公室,而且经常是牢骚满腹地对单位领导说三道四,虽然张为康大部分时候只是在听,但有时候也会慷慨激昂地发表一些个人的看法,这时潘筱晨就会不自觉地替张为康担心,心想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么没有头脑呢!
陈青校长有时会有意无意地问起潘筱晨学校其他人的情况,她都装糊涂瞒过去了。但是陈青校长既然问自己也会问其他人,自己不说,难保别人会说。她就想着哪天跟张为康谈谈,她很不希望看到张为康栽跟头。但是自己跟张为康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也很难下定决心去找他。正好这天,宋承瑛说一块去看看张为康的书法,她就也跟着来了。
潘筱晨故意在隔壁磨蹭了一会儿,听着这些人都下楼了,才从中专部告辞出来。
张为康送走了祝贺的人群,坐到办公桌前,跷着二郎腿,正在踌躇满志地吸烟,听见敲门,就大声地说了句请进,一看进来的是潘筱晨,赶紧把腿放了下来。
潘筱晨进来故意扫了一眼,说:“他们都走了?怎么也没人喊我呢!”
张为康看她没有走的意思,只得说:“潘老师,请坐啊!”
潘筱晨没有坐,反而继续往里走,到了窗户跟前,看着窗外,手里把玩着窗帘的一角。她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及膝风衣,整整齐齐的菱形双排扣把整个身体衬托得越发纤细修长。还是平常的马尾刷,额前的刘海斜斜地覆盖到了眉角,有几丝遮住了黑白分明的眼睛。
张为康看着有点疑惑,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美女大发才情了吧!
“洪皓老师的注册会计师考出三门了,好像明年7月份MBA也该毕业了,是吧?”潘筱晨语速缓慢,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一听这话,加上潘筱晨的神态语气,张为康就知道潘筱晨想要说什么了。但是他故意装作不明白,就随口应了一句“嗯”。
看着张为康不明就里,潘筱晨继续说:“那你说明年他还会在这里吗?”
“说不定!”张为康故意思忖着。洪皓曾经很明确地告诉过张为康,等明年或者后年时机成熟了,自己就走人,他对陈青这一套早就受够了。
“那你是不是也准备走啊!”看着张为康还是没听出来,潘筱晨只好继续提醒着往下说,心想这家伙虽然比我早来一年,但职场的经验还是不够啊!
“我当然不会走了,再说我上哪里走啊!”听潘筱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为康心里暖融融的。
“噢,你不走啊!我看你整天慷慨激昂的满腹意见,还以为你要走呢!”潘筱晨觉得自己有点太高估张为康的智力了,语气里不禁有点讥讽。
“谢谢你!”张为康这个时候才感动地对潘筱晨说,他真不忍心玩弄人家的一片好心了。
潘筱晨听着张为康的语气不对,转过头来看张为康,才发现他一脸的真诚,这才发现自己又上了他一当,不由得很是气恼,一甩窗帘就要走。张为康赶紧绕到桌子前面,情急之下不觉抓住了潘筱晨的手。
“对不起,潘老师……筱晨!谢谢你能给我讲这些。我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和洪皓他们划清界限吧,他过来找我说话,我总不能赶人家走吧!我知道,他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有时候我就是忍不住!以后我一定记得你的话,说话办事注意一点。”张为康苦恼地说。
“那关我什么事啊!我的话你爱听就听,不听拉倒!”潘筱晨又羞又急,不住地使劲往回抽手,可还是有几个指头被张为康拉着。张为康却浑然不觉,还在自怨自艾地叹着气。
“哎!你放手啊!你抓得人家的手都疼了!”潘筱晨急了,另一只手推了张为康一把。
张为康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人家的手呢,赶紧松手。这一松手,把正在用力往回拽的潘筱晨闪了一下子,一个踉跄,小腿磕在了茶几的角上。潘筱晨“哎哟”一声,捂着腿就蹲了下去,疼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潘筱晨一下子就想起了张为康的种种劣迹,忍不住抽泣起来。
张为康以为碰得很严重,赶紧弯腰想把潘筱晨拉起来,没想到刚碰到她的胳膊,潘筱晨突然站起来用手使劲地拍打着张为康的肩膀,嘴里还不停哽咽地喊着:“你这个坏蛋,都怪你都怪你!”
张为康不敢还手,尴尬地站着挨揍。过了一会儿,潘筱晨好歹收手了。张为康赶紧把她扶在了沙发上,忙不迭地继续道歉。
潘筱晨刚才打了张为康一顿,心里痛快了许多,感觉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怨气好像都撒在了张为康身上,自己好受多了。再看着张为康低声下气的样子,就想笑,假装咳嗽了好几下才忍住笑。
看着潘筱晨平静下来,张为康也舒了口气,又看到潘筱晨脸上的泪痕,他赶紧把毛巾递给了她。潘筱晨接过来抹了一把,一皱眉头,把毛巾扔在了茶几上,看着张为康质问:“几天没洗了,是不是抹布啊?”
张为康赶紧解释:“是毛巾,前两个星期刚洗的!”
潘筱晨忍住笑:“你怎么不说去年才洗的呢!”说完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眼睛。刚想擦鼻子,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里狡黠地笑了笑,拿起茶几上的毛巾,使劲擤了几下鼻涕,又放下了。
张为康苦笑着,心想这女人怎么都是虐待狂啊!
张为康看她心情不错,就回到了刚才的话题,说:“潘老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刚才的提醒!我今后一定注意!”
潘筱晨突然来了一句:“什么,刚才我说什么了吗?”说完就走了。
经过这段小插曲以后,两个人关系明显亲近了不少。张为康这个人,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会诚心对你好,对于潘筱晨的好意提醒,张为康一直很感激,所以跟潘筱晨的话就多了起来。本来张为康说话就比较机智幽默,加上诚心恭维潘筱晨哄她开心,所以只要张为康在场潘筱晨从来都是欢声笑语得很高兴。
这让孙明明和李珊颖有点奇怪,原先在人前不苟言笑的潘筱晨现在怎么像变了个人呢?就准备严刑拷打,问明缘由。正在闹着,张为康和洪皓进来了。三个人停止了动作,孙明明板着脸说:“一会儿再收拾你!”
潘筱晨看着张为康进来,忍不住脸一红。
张为康看情形知道她们在取笑潘筱晨,就对孙明明说:“唉!一个大姑娘家,还没找男朋友就如河东狮吼,以后……唉!以后……”张为康故意欲言又止,还没说完,就被孙明明扑上来给了一掌。
张为康赶紧藏在洪皓后面,孙明明跟洪皓不好意思闹,只得作罢。但嘴上不放过张为康:“你呀,晨晨这样贤良淑德的美女你是找不到了,你也就找比我还厉害的!”她这一说,洪皓和李珊颖就顺着开起了张为康和潘筱晨的玩笑。
洪皓说:“你们两个一个未嫁,一个未娶,正好啊!而且肥水不流外人田!”
张为康也涎着脸说:“好啊,我喜欢!”
听到这话,潘筱晨抬头看了张为康一眼,看到的却是他的嬉皮笑脸,又想到张为康可能存在的女朋友,忍不住有点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