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一呼而百应,群起而攻之。他们本来要全体出动上省城去群访,可罗辑田再三说:“不可以,不可以,事儿闹大了,梁总是不会饶过我的。”
就这样选出了180位代表,代表全矿1800位干部职工到省政府。这上访的结果就是梁总莫名其妙地患上了艾滋病,又突然地失踪了。你说说,这些麻烦是不是他罗辑田给梁庭贤造成的?
其实,罗辑田一点都没有错,就连省政府的工作人员也赞扬说,他们派代表来上访是对的。如果群访,那是非常错误的。可是,此时的罗辑田不这么认为。他感觉到,是他害了梁庭贤,是他把梁总推向了绝境。
俗话说的好,狗急了都要跳墙的,何况一个人!实实在在说,梁总的事完完全全逼急了罗辑田。我是一个普通干部,我如果做出过激的事儿来,这一是于无能逼的,这二嘛,不仅仅是为了梁庭贤,还完完全全是为了八道岭煤矿和1800名职工呀,当然了,也是为了新组建的八道岭煤电股份公司的八万名职工呀!
罗辑田知道他这样做是违反原则的。可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样?上次上访后,市里虽成立了工作组,可是工作组到银岭矿区后,事情非但没有朝好的方向转化,而且是越来越糟。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呀,希望梁大哥能理解我!
罗辑田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在银岭矿区捅个马蜂窝,他要在老天的屁门上捅个洞,他要在老虎的嘴里拔牙,他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他要把这个所谓的煤业集团折腾个天翻地覆……
就这样惊动省委省政府高层的特大事件发生了……
穆宏是个很有个性的大学生,跟他父亲穆五元不一样的地方那是太多了。穆五元的小算盘打得噼哩叭啦。如果让儿子与省委书记的公主连上姻,那他就是省委书记的亲家了。于波没来龙江省委任职时,他就是省委组织部的决策人物了,那这以后,他这个副部长就会平步青云,副部长、部长、副书记、书记……
然而,穆五元在官场上是一往无前的赢家,可在儿子这里却成了输家。穆五元升官发财的如意算盘在儿子这里打错了。幸亏没有将此事告诉柯一平,否则,他堂堂穆大部长的脸面就会在朋友面前丧失殆尽。但是,穆五元还是穆五元,他这个笑面虎的本性里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一面,要不然,他就不会平步青云,升到省委的组织部副部长了。
这一天的天气很灿烂,穆五元又来到了龙江大学。令他想不到的是,儿子穆宏居然请假找梁颖洁去了。梁庭贤出事后,梁颖洁失踪了,校方派人和梁颖洁的同学们都四处去找。当然了,找得最辛苦也最认真的自然就是穆宏了。他上了不下二三十次梁家门了吧,对门的那个坏女人(穆宏后来在梁颖洁面前这样叫她家对门的女主人)还几次出来说他:“你这小子傻不傻呀,别人像躲瘟疫一样躲都躲不及,你还天天来。小心点,别传染上艾滋病。”
穆宏不理睬坏女人,他一心一意要叫开这扇冰凉凉的防盗门。功夫不负有心人,梁家母女竟然在一天夜里打开了门。
进门来的穆宏首先跪倒在了梁母王桂英面前,慌的王桂英手忙脚乱:“你……”
“别动我!”这小子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对未来的丈母娘发脾气,“你让我说完话!”
见王桂英不说话了,他才偷眼看了一眼在一边无动于衷的梁颖洁说:“伯母,我敢说,伯父是冤枉的。就说这病是老虎,可伯父连一次家门都未进过呀,难道说我来你们家就能染上病?简直是奇谈怪论!我不怕,伯母,你也放心,我会让颖洁幸福的。颖洁,快告诉妈妈,我是认真的……快呀……”
王桂英早成了泪人儿,她见女儿朝她点了点头,便轻轻拉起了穆宏:“娃呀,你起来吧,我……我答应,你们!”
穆宏和梁颖洁把王桂英扶坐在了椅子上。穆宏把包里的吃食摆了一桌子:“妈妈,来吧,天不会塌下来,我们先填饱肚子。”
“对呀,妈妈,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这日子还得过呀。妈,来吃点吧。”
王桂英抹了把眼泪说:“娃娃们,我吃,我这是高兴啊!这些天来,除了罗矿长,再没有一个人来敲过咱家门。我……”
就在这个时候,穆五元找上门来了。他们通过学校了解到了穆宏的去向。又通过邻居,知道儿子在这个艾滋病病人家里。这个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的笑面虎第一次发了火。
可是,你发火有什么用?儿子把他关在防盗门外说:“我已经是梁家的女婿了,你要不愿意,咱们就一刀两断!”
穆五元也不示弱:“你是我的儿子,我得为你负责,你传染上了病,我和你妈怎么办?”
“传染病?笑话!咋传染,这里根本就没有病源!”
“好好好!儿子,我说不过你……”笑面虎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性,一旦认准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再加上楼上楼下的邻居站满了楼道,他只好在心里说,再想办法吧。
这之后,公安局的人突然埋伏在了梁家附近,第三天穆宏买菜时被他们带走了。穆宏想大叫给梁颖洁报个信,可公安人员捂上了他的嘴。他被带到自己的家里。
穆宏的妈妈在医院当大夫,她是儿子的支持者,她说:“艾滋病有三种传染途径,一是血液、二是母婴、三是性生活。这梁庭贤出事后就未回过家,这病怎么传染?”
“去吧,去吧,夫人,这事儿你不准管。”穆五元笑嘻嘻地把老婆推进了卧室。
“穆副部长!”儿子又叫了一声说:“我已经决定了,你说一箩筐也没有用。你最好别来那套包办的封建做法,我呢,态度很明确,非梁家女不娶!”
“你?”笑面虎气得瘫坐在了沙发上。父子俩相持了近一个小时,没有任何结果。穆五元有气无力地说:“去吧,去吧……我再也不管你了。”
穆宏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八道岭煤矿内的八道岭宾馆六楼会议室里,正在举行着一次特殊的会议。会议室门外、通往五楼的楼梯口,几名中年劳模正在“站岗”。楼梯口的两名劳模,看上去闲着没事,实际上他们正在执行着罗辑田交给他们的任务:任何人不准上楼来!
会议室里,180名干部职工代表认认真真地听着罗辑田的讲话。罗辑田的声音是沙哑的,是充满感情的。除此之外,整个会场里安静得连手表指针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罗辑田说:“我知道,我们这样做,梁矿长是不会答应的。可是,同志们!不这样,我们怎么办?我敢保证,我们的梁矿长是清白的。现在,他已经失踪了近50个小时了。我们大家可以说是找遍了每一个角落……
“我们这样做,一是为了救梁矿长,争取让公安局派员寻找。做到这些,在今天的银岭市,是不可能的。就像市上派来的工作组不关心我们大家的死活一样,他们是不会找梁矿长回来的。第二不仅是为了我们八道岭矿的1800名父老兄弟姐妹,也是为了8万名煤电股份公司的全体员工。往大点说,也可能是为了整个银岭矿区20多万干部职工呀!为了我们整个银岭矿区的20多万干部职工,我们必须这样做!”
今天到会的这180名干部职工,是八道岭煤矿1800名干部职工的代表,那天到省府去上访的也是他们这些人。那天的梁庭贤没有出事儿,他正好到省里去开会。也是在这个会议室里,也是这些人,他们瞒着梁庭贤到省府去上访。虽然事后梁庭贤严厉地批评了罗辑田,可是罗辑田还是罗辑田。他知道,今天的举动梁庭贤如果知道了仍然是不会答应的。
罗辑田之所以能死心塌地地跟上梁庭贤干,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这个人不胡来。无论在什么形势下、在什么情况下,他从来都是坚持原则的模范。对任何人,他都以诚相待,对任何事他都能一丝不苟地认真去做。哪怕这人这事对他本人有多么的不利。
那一年,梁庭贤在银岭市五道岭矿当矿长,罗辑田是他的副矿长。五道岭煤矿是梁庭贤的命根子,他17岁进矿,一步一个脚印,从掘井采煤工人到技术员、到副队长、到队长,到采区党委副书记、到副矿长,他梁庭贤容易吗?他不容易,他从一个农家娃到矿工,在五道岭矿一干就是28年。
五道岭矿从无到有,从手工采煤到机械化采煤,这中间付出了梁庭贤的多少心血和汗水呀!梁庭贤进矿时,五道岭这个地方小矿的年产量才几十吨。他当采区党委书记、副矿长时年产量也才几百吨。他任矿长以来,大小经过了五次矿井技术改造,使这个小矿的产量由300吨上升到了年产量1万吨。1万吨的产量,这在银岭地区的历史上可是个创举。应该说,梁庭贤该躺在功劳簿上吃一辈子了。可这个“矿山实干家”则不然。他还要扩大生产规模,就在这个时候,罗辑田来了。这个农民的儿子从矿业大学毕业后被梁庭贤弄来了。罗辑田虽然是学技术的,可他对销售却情有独钟。就在五道岭煤矿经过大型的三次改造后,年产量由过去的万吨到300万吨时,时任矿技术改造部主任的罗辑田向梁庭贤交了一份意见书。
这一封洋洋万字的意见书令梁庭贤心跳不已。他正在为五道岭矿年产量的大幅度提高、销售也出现了困难而焦虑时,这封意见书摆上了他的案头。
罗辑田指出,用大锅饭的经营形式解决年产量300万吨煤炭企业的生产销售问题,是小马拉大车。目前,路是平的,小马拉大车,用点劲也可以走,甚至到下坡时还会走得很快。可是,遇到上坡怎么办?这就要解决一个实际定位的问题。实际上这辆车需要一匹大马,大马拉大车,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把大车上的小马换下来。
“好小子!”梁庭贤急着看下文,如何换一匹大马。
罗辑田建议说:打破现有管理模式,除党政办公室外,20多个非生产单位、科室全部撤销,在此基础上成立三大公司。生产公司只管采煤,完成年产300万吨的采煤任务。死亡率、消耗率都确定、包干到经理的头上。销售公司只管销煤,要卡死销售成本,超者归己、欠者自补。服务公司定量搞好食堂、招待所、物资和后勤服务……
“人才呀!”梁庭贤喊了一声“人才呀”就让人去叫罗辑田速来他办公室。他等了好一阵子,还是不见罗辑田的人影,才知道已经是夜里两点钟了。他让值班司机去接罗辑田,他要和他谈话。罗辑田到他办公室还未坐下,他就问:“谁当销售公司的经理?”
“我。”罗辑田毫不犹豫地说。
“不行!”
“为什么?”
“你兼销售公司经理。”
“兼?”
“对。副矿长兼销售公司经理!”
罗辑田忙站起来,带着疑惑的口气问:“此话当真?”
“当真。”
“副处级干部可是组织部说了算。”
“那有啥关系?我说话算数,你不用管。我送你一句话……”
罗辑田打断了梁庭贤的话茬:“干就要干好!干出个样子来!不干就让位子,回家抱娃娃去!”
“好!”梁庭贤站起来紧紧地握住了罗辑田的手。
梁庭贤果然说话算话,没几天地委组织部就宣布了罗辑田的任命;罗辑田呢,也不负众望,当年完成了300万吨销售任务的同时,还赚了100多万的奖金。100多万的奖金拉动了五道岭煤矿的整个生产经营形势,可也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