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石之恋
她19岁的时候,爱上了插队到她们村的他。第一眼看见才华横溢、高高帅帅的他,她就动心了,因为喜欢,她就愿意在他路过的道口偷偷地看他。
他也爱她,像她这样美丽清纯,活泼爱笑的女孩总是很吸引人的,他又怎么会视而不见呢。所以,目光交错的瞬间,都认定这一生要找的人就是对方了。
也许是年轻吧,很快他们就爱得浓情蜜意,爱得万劫不复。村后的一棵大槐树,成了他们爱的伊甸园。他在她心中就是她依着的这棵大槐树,而她在他眼中永远是一朵最芬芳的槐花。他教她诗歌,给她讲外国小说,讲小村外面的世界,她总是听得津津有味。他喜欢看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动情时,他深情地吟咏着:“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然后他将她拥入怀中坚定地说:“知道吗,你就是蒲苇,我就是磐石,我们永远在一起。”这时的她,就感到很幸福,而且幸福得快要融化了。诗的含意,只上了小学的她不是很懂,但她知道那诗一定表明他很爱很爱她,而她也很爱他,这就够了。
就在他们决定结婚时,他父亲的问题得到了平反,官复原职。父亲招他回上海继续读书。她是舍不得他走的,可是她知道他不属于这个小山村。她爱他,没有人比她更希望他生活的好,为了他的前程,她只能放他走。他和她一样不舍,可是他不能违背父亲的意愿。临分手时,他拥着她,深情款款地说:“等着我,等我回来娶你。”
回到上海后,他化思念为动力,刻苦求学,一年后,如愿地考上了大学,四年后,大学毕业。他觉得是时候了,该把她风风光光娶进家门了。可父亲极力反对,并已为他订好了亲事,是一位省长的千金,且要他马上结婚,然而随妻子去美国定居,以求发展。他歇斯底里地反抗,可多病的父亲以死相逼,从小就没有了母亲的他不能再没有父亲,他屈服了。
消息传到小村时,村人都替她抱不平,劝她忘了他,凭她的模样嫁什么样的没有。可她不信,她说他会回来娶她的,她相信,一定会。一年,两年,……时光水一样地流淌着,槐树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她由一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等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姑娘。村里人再见到她时总免不了一番感叹:没见过这么傻的人,一定是疯了。
十八年后,父亲去逝了,他从美国赶回来为父亲料理了丧事。伤心过后,他觉得该是自己解脱的时候了,于是,平静地和远在美国的妻子协议离了婚,一个人留在了上海。当他得知她至今仍在那个小山村等他的时候,他蹲在地上孩子一般失声哭起来。他发誓,他要用余生好好补偿她,就算是为她去死一百回,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故事讲到这,不用说,您也猜到了,那就是:她终于成了他的新娘。他爱她,疼她,总觉得怎么也疼不够爱不够。当时流行着一首反映知青回城的歌曲,名叫《小芳》。婚后,他就亲昵地叫她小芳,每天像变魔术一样在她的枕下放不同的小礼物讨她欢喜,他喜欢看她那双大眼睛流露出的惊喜,虽然眼睛的周围已布满了鱼尾纹,但那神情仍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年。
可是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八年后的一天,他突然病倒了,肝衰竭。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仍不见好转。最后医生无奈地说只有做手术试试看了,不过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神情呆滞的她仿佛受了电击一般,猛地一抖,说:“不,不会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不会丢下我不管。”
接下来,她四处奔走,亲戚朋友都借遍了仍没凑够手术费,她卖了手饰,又毅然地卖了房子,还不够。怎么办,她又去卖血,把一日三餐改为一餐,终于凑足了钱。
手术还算顺利。可他一直昏睡不醒。她守在他身边在他耳畔喃喃地说:“你不能死,你欠我的还没有还清呢,我要你活过来。如果你死了,那我也就不存在了,我们俩是一条命,你知道吗?”抚着他瘦削的脸旁,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当年他教她的那首诗: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奇迹发生了,两天后他真的醒来了!四个做过手术的人,他年龄最大,身体最差,可只有他醒过来了。辛苦地睁开眼睛,他幸福地说:“我已经走到鬼门关了,可是小鬼不让我进。他们说阳间有个小芳太厉害了,她不让你死,你还是回去吧……”她被他逗笑了,握紧他的双手,泪簌簌而下。她柔声地说:“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好吗?我做丈夫,你做妻子,我决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她们就是我的朋友叶蒲和林青石。
自然,这凄迷的故事在感动我的同时也给了我一个极重要的启发。那就是:爱是伟大的,它可以创造人间奇迹。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将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彻底地永远分开。
砝码
姜萍跟许亚非离婚了。这可是天大的新闻,还是特有爆炸性的那种。每个听到的人,基本都一个反应,满脸诧异加一句不会吧。可这的确是千真万确的事。姜萍跟许亚非称得上郎才女貌,结婚以来夫唱妇随,一度是大家眼里完美婚姻的典范,如今,这个童话被彻底打碎了。
姜萍是个心气很高的女人,凡事不甘落人后。出身干部家庭,加上人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一般男人还真入不了她的眼。大好年华在挑三拣四中蹉跎而过,遇到许亚非的时候,姜萍已经28岁。这个年纪,孩子都该会打酱油了。姜萍也是沉不住气了,逮住许亚非,虽然不是十分满意,也就将就嫁了。
要说许亚非,自身条件也算不错,一表人才不说,还是法学院的高材生,领出来挺壮脸。唯一上不了台面的,就是他的家庭。姜萍在大家面前提起婆家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口气。这个在小山沟爬出来的许亚非,能娶到姜萍,怎么看都象是他赚了便宜,捡了高枝。
结婚第二年,他们的儿子宝轩出生,第三年,许亚非的父亲过世,他只好把孤身一人的母亲接过来跟自己同住。他心里其实是不想接母亲过来的,不是不孝顺,只是他不知道,母亲来了,能不能受了姜萍的脾气。好在,因为孩子小,需要人手,母亲的到来减轻了姜萍的负担,这几年倒也过得相安无事。
许亚非在法院工作称得上兢兢业业,可惜,无人赏识。职位多年未见提升。他本身就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对升迁的事,看的也淡。眼瞅着跟他学历水平差不多的人都上去了,姜萍一肚子的气,为这事,没少数落他。实在是受不了了,许亚非厚着脸皮托同学的门子,总算提了一个民事庭副庭长。权没大多少,但说出来好听多了。
姜萍能折腾,这是大家公认的事。但她也实在有折腾的本钱。她不是个喜欢循规蹈矩的人,单位刚实行停薪留职,她第一个就报了名。卖过安利,做过出口生意,炒过股票,开过烟酒专卖,几经尝试,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子。如今,她已经是平安保险的地区经理。一副干练的女强人形象。
许亚非知道姜萍烦自己不思进取,但他生性如此,也实在是强求不了。家里的住房换了,吃喝档次提高了,许亚非心里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这些年来,他一直迁就着姜萍,自己对这个家的贡献少,现在是过老婆的日子,他心里明镜的。
儿子上小学了,开始住校。许亚非的母亲忽然变得多余起来。跟儿子一起住的这些年,老太太如履薄冰,她知道因为自己家穷,让儿子在姜萍面前矮半头。可自己真是已经尽了全力了,从土里刨食的老农民供出个大学生不易。孙子大了,自己也越发老了,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因为肾结石手术的事,老太太窝了半年的心。住院要花钱的,她不愿意看见儿子在媳妇面前赔小心说话的样子。要不是因为自己穷,儿子用不着抽个烟还得去门口。可她能说什么呢?儿媳妇除了说话刻薄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许亚非常常劝自己,行啊,不错了,老婆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还给自己生一个儿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在农村那会,做梦也没想到能过上现在这种生活。姜萍不就是人骄横点,跋扈点吗,习惯了也就算了,两口子不就那么回事吗,要较真还能有太平日子?只要她能对母亲好点,自己什么都能忍了。母亲操劳了一辈子,只要她晚年能过得舒心点,自己怎么做都值了。
外人眼里,这两口子都够风光的,你是说工作,还是说长相,还是说物质条件,都走在同龄人前面了。许亚非对老婆那是没的说。从来就没反对过老婆的任何决定。姜萍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那都是呼风唤雨的主,向来说一不二。眼瞅着俩人都奔四十了,平静的生活忽然因为一件事发生了变化。
换了三居室之后,姜萍对家里的卫生要求陡然高了许多。许亚非不止一次听到她质问母亲,问她是不是小解的时候弄到坐便套上了,弄得满卫生间都是尿骚味。母亲每次都象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声而无力的辩解。这让许亚非感到极其不舒服。他受不了姜萍这种态度跟自己妈说话。
母亲肾结石手术后,身体更加羸弱。做家务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姜萍的话,也变得越来越不受听了。一会饭菜不可口,一会卫生不满意,总之老太太一身不是。怎么也难让姜萍满意。看着母亲落落寡欢的样子,许亚非觉得自己忍不了了。
姜萍又在责问母亲坐便套是不是她弄脏的,没等母亲说话,他冲进卫生间,一把扯下坐便套,举到姜萍面前,就这么点事,你能不能别这么没完没了,这个是你妈,你看清楚了,不是你孩子。你要是觉得跟我们生活在一起让你丢脸了,你赶紧想办法,别这么整天高高在上指手画脚的。姜萍呆在那半天,许亚非的举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这个跟自己生活了10年的男人,这种狂怒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老太太也愣住了,没想到儿子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赶紧出来圆场,说是自己不好。不怪姜萍。她话还没说完,姜萍喊了一声,你住嘴吧。老太太眼泪一下流了出来,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许亚非从牙缝里冷飕飕问了一句,你TM让谁住嘴?姜萍扬起脸,今天咱们就把话敞开了说吧,是,我是看老太太不顺眼,怎么了?不行吗?你姊妹三个,我从结婚开始养着老太太一直到现在,够可以了,有病有灾,谁拿过一分钱没有?我说什么了?做个手术花了一万多,她们居然每个人拿了两百块钱,什么意思?当我姜萍是傻子?你别跟我说你上学她们给你花了多少钱,这事跟我没关系,她们没给我花,我用不着领情。就两个选择,要不我走,要不老太太走,你选吧。
许亚非盯着姜萍说完这些话,忽然举手打了自己一耳光,你这个有眼无珠的狗东西,居然跟这么个女人过了10年。还TM拿她当个宝呢。行,让我选是吧,好,我这就选,我要我妈,你以为这么多年我对你百依百顺为了什么?就是想让你对我妈好点。现在孩子也大了,我妈也老了,你觉得她没用了,嫌她烦了是吧。你跟只狼有什么区别?你怎么对我,我都能忍了,你想让我跟你一样,肯定不行,你也别吓唬我,我们明天就办手续。不就离婚吗,我离开你一样过。
两个人正僵持着,老太太从房间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旅行包。你们别吵了,我自己都联系好了,我跟中门洞你王姨一起报了老年公寓,随时都可以住进去。许亚非喊了一声妈——,老太太举手打断了他,你要还认我是你妈,别再提离婚俩字。都多大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孩子啊。两口家过日子,最重要的是凡事念对方的好。那有老人不希望子女好的?只要你们好,当妈的就满足了。你要敢离婚,我就敢死给你看。
老太太走了,住进了老年公寓。一个月之后,许亚非还是跟姜萍离了婚。
许亚非再也没办法象以前一样对姜萍了。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包容的理由。而姜萍,也知道自己无法忍受许亚非的改变。结果只能是离婚。这个世界谁离开谁都一样活。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宽容,有时候就象一个砝码,用来平衡自己的内心。但这个砝码,毕竟不是可靠的东西。那么多的是非恩怨莫不源于此。
我们没有在一起
1
天空蔚蓝得有些忧郁。静宁对着浓密树叶间洒下的光束,轻轻叹息。
忘记了自己是第多少次出来相亲。静宁一直认为,感情是顺其自然的事,不可强求。可面对父母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见约好的女生。
可今天要见的女生,已错过约定时间半小时。静宁有些烦躁,这女生怎么这样啊,到底有没有时间观念?
其实静宁的心始终被明月占据着。明月是静宁的高中同学,长发如瀑,明眸如星子般闪亮,微笑甜美地盛在两个机灵的酒窝里轻轻颤动,让人的心轻易就沉醉。他在工作后表白说爱她,她亦说爱他,只是四年之前就已开始。
可是,静宁的父母不赞成他们在一起。
他们说,明月是大专学历,既没有稳定的工作,也没有哥哥或弟弟,将来她的爸妈还要静宁照顾,那样静宁的负担会很大,他们可舍不得儿子受累。静宁不赞成这些话,心想:只要他和明月真心相爱,所有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可他算是真心真意地爱着明月吗?他一次次地背着明月去相亲,说明什么?
所以,静宁和明月的关系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比一般朋友要亲密,却又比男女朋友要清淡。好在,明月死心塌地地爱着静宁,不在意这些,更不着急结婚的事儿。
当有些发胖的女生喘着气问他是否是静宁的时候,静宁用微笑掩饰了对她不怎么好的第一印象,并特别绅士地回答说自己是,然后邀她去茶府小坐。
她爽快地答应下来。
2
茶府名叫“缘分天空”。包间的灯光恰到好处,既不暧昧也不刺眼。静宁询问她喝点什么,她说要菊花茶,说时用大眼睛瞟了他一眼,看他的表情。
静宁要了杯铁观音,又点了四碟干果,便边吃边聊起来。
得知女生名叫天虹,静宁心下暗自思忖,她确实有些像高挂天际的彩虹,给他可望不可即之感。却还是调整了情绪,和她耐心交谈。说不定她还有优点等着他发觉。一些极其现实的问题裹着华丽的外衣粉墨登场,彼此都想了解对方的经济基础以及附着的上层建筑。中间偶尔穿插当初的校园生活和现在的工作状况,算是调节。
一小时后,天虹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接听。静宁得以仔细端详她,皮肤很白,有些微胖,说起话来不愠不怒,声音却响亮干脆,自带威严。现在是林志玲那样的美人流行的时代,这一点对静宁的审美是个挑战。
步出茶府,静宁得知天虹要从下一站乘车,便主动送她。她不拒绝,继续和静宁聊。只是,静宁微微觉得天虹有些不自在,而身边,更有两个妇女和他们并排前行,虽然说着话,眼神却总落在他们身上。
天虹上了车,俩妇女也紧随其后登车。静宁挥手向她告别,她亦微笑作别,继而低头玩起手机,让静宁之后的一次次回眸都以落空告终。
3
在回去的路上遇见父母,是静宁不曾预料到的。
他们告诉静宁,之前走在他和天虹身边的两人,大概是天虹的母亲和姨娘,她们一直跟着他们,在对他进行考核。同天虹一起上车回去更是印证了这点!
这更是年轻的静宁想不到的。他深锁眉峰,又想起什么似地问父母,那你们出来,也是和天虹的家长抱着一样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