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爱你,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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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遗忘恨(1)

我的名字叫做殇,我是阴阳人,也就是说我可以以两种格式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男人——女人,这两种格式。总共是——两种格式。

在白天的时候我以女人的格式活着,晚上我是男人。我想我应该更像一个女人,因为面貌太过精致,皮肤似乎也细嫩得不像话!每当傍晚时分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静静地守候着,仔细地欣赏着自己身体的微妙变化,我总是喜不自禁,

因为,生命,有的时候真的是太奇怪了。

秋天的时候,所有的虫子和草一起凋零,它们商量好了似的,来得那么繁盛而壮大——像一场洗礼,关于生命的。

我们就是要凋零,就是要毫无眷恋地离去,我看你会怎样。我看你能够怎么样。

懂吗?

看看到底是谁在乎,看看到底是谁不在乎。

******。

我以两种格式活着,但是却不能够拥有耍弄谁的乐趣,因为当我变成男人的时候,我就会丢失所有的关于白天的记忆,也就是说,我只知道我以女人的格式活过,但至于到底是怎么个活法我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在我搂着女人作爱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起自己是女人的时候,然后所有的动作都开始犹豫,迟缓——

是不是也有人这样伤害过自己,是不是也有人像我伤害她们那样的伤害过我呢,

疼痛。不止是有一些吧!这的确是一种伤害,在人类莫大的繁衍中渐行渐重的伤害,那样明澈地横亘在男人与他们爱的人(包括绝大多数的女人和一少部分的男人)之间——那个爱是,作爱。要分清楚。

可是******,我管不得那么多,我们的生命像是一场盛宴,丰饶豪华到让人不忍离开,总想着把所有的盘幅吃遍,总想着待声停乐尽,可是最后,

只剩得一片残羹。

是不是也有人这样伤害过自己,我还是会忍不住地想。

我不知道,可是如果有的话,我也希望被人这样的伤害,因为这样的刺痛可以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活着,是更加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所以游戏继续。

我们就是那样的活着,伤害着对方,同时也伤害着自己,也就是说我们伤害着彼此,我们彼此互相伤害。可是生命只有那样才会不那么可怕——寂寞到可怕,至少可以知道活着的味道,至少还可以知道有人被伤害着,那是一种乐趣。

直到我遇到安。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有些冷的十月,黑色的夜里下着灰白的浓重的雾,我穿着黑色的衬衣从窄街走过去,我是送JACICA离开。由于出来时太过慌忙所以忘了多加一件衣服,所以我正抱紧了身子尽快地朝我的屋子跑去。

大概是大家都没有太在意吧,我不小心把她给撞了,正想破口大骂,可是看着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的瘦弱女孩,我竟口软了起来。于是我转身继续向屋子跑去。

可是,脑子中总有那个女孩子的身影,宽大的白色衬衣,棉布托鞋,披下来的长头发,还有撑着地面的双手。

她可能还在啜泣,我这样想,心里面猛地一凉,我更加迅速地向屋子跑去。天还真的是足够的冷呢!

也许是刚刚太冷的原故吧,我竟一点睡意也没有了,电视机里放着三级片,我懒散地看着,“啪”一声,那一场就要到高潮的作消隐在黑蓝的屏幕上。我把摇控器摔到地上,脑子残留有刚才的女主角张开的腿,还有一些不甘心的小小遗憾。

我躺在床上,更加的心神不宁,伸手拉开窗帘,外面整条窄街的灯全熄了,更远处的路灯无力地揉捻着无法再扩散下去的光晕,就是透过那些淡薄而凝重的光线,我看到那个女孩子,她还坐在那儿。

我“唿啦”一声拉上窗帘,蒙头就睡,

只是,一直地睡不着。脑子里有一片白,怎么抹也抹不去。

我的记忆是在睡过觉醒来以后丢失的,也就是说在我睡着以后我的记忆就不存在了,白天的记忆属于另一个我。

一直到傍晚,我躲在角落里脱变,那一整个的过程,我的思想就像是从一场梦境中渐渐复苏过来,随着我更加的像一个男人,我的记忆也就更加的清晰。我的身体与我的意识逐渐地清晰与明朗。

我又在酒巴里认识了一个新的女孩,她很可爱,天真得有些可笑。她说她喜欢看着我在巴台那儿调酒时酷酷的表情,她喜欢看别人耍酷。她还说我可以抱着她睡,

我问她要不要脱了衣服,她说可以,但是我不可以对她动手动脚,我要把她看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不能把她看成一个异性。

我说可以,我不会对你动手,也不会对你动脚……

我离开的时候是凌晨二点,她安静地睡着。被单上有血,

不过,

那是因为她来月经了。

谁也不知道,如果她没有来月经,事情会怎样。不,或者是谁都知道,如果她没有来月经的话……

路上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我一遍一遍地走过,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可是却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塞得满满的,到底是怎么了,

殇?

我又在那条街道上看到那一个女孩,她已经可以走了,只是脚上好像有伤,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她从我的身边走过,我终于知道她昨天为什么一直一直地不起来了。

她的脸上,手上,全是伤,直到现在我还可以看到那些伤口处有血液湛出。

她似乎没有看到我,还是一直一直地向前去。

我拉住她,

“你。”我说,她没有看向我,我把她拉到自己跟前,蹲下身子去看她,我不由得一惊——她的眼睛空洞到可怕。

——没有眼睛似的。

“你要到哪里去?”我问她,没有说天这么晚了,没有说她受了那么多的伤,没有说是我昨天把她弄伤的……

我只是问了一句“你要到哪里”我想要知道她接下来的去向,我想要知道她为什么没有眼神,我想知道她怎么了。

“到家。”她说。

“你家在哪里?”

她不说话。

“你去我家好不好?”我问她,并不是全都出于邪恶的想法。

“嗯。”

于是我撒开她的手向前去,她就走在我的后面,一直一直地跟着,很乖巧的样子。

“你的那些伤,还痛吗?”

她没有说话,当我回过头看她时,她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痛呢?”我觉得她在呈能。

“因为没有心。”她说。

我冷笑一声,因为听惯了那些做作的套话。

“那你的心在哪里?”

她伸出小手一直一直地在我的胸膛上攫着,似乎,要触及我的——心脏。

“在这里。”她这样说,

于是我再也笑不出来了,似乎是有一些什么,现在还说不清楚到底是有一些什么。

她说她的心在这里,那我的心,我的心呢?

“你滚开!”我大吼着将她推到一边,我惊恐,我害怕。真的。

我迅速地跑开,可是却又忍不住回头。

我是怎么了,如果其它的女孩子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举动,我想我不会有什么反应,可是她的淡漠的眼神还有话语却让我不由得生出许多多余的想法。我甚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那些想法多余……

于是我又转过去拉着她向我的屋子走去。

她一直地不支声,我也不知道她的眼睛看向哪里,大概是在看地上吧,她低着头。一直地。我穿着冰络丝的运动鞋,她穿着脏兮兮的大白兔拖鞋。

我比她高出两头。许久以后,我站在窗台上向我们走过的那条街上看,似乎还可以看到两个人,在午夜的二点半,牵着手在窄街上走过,一前一后,一黑一白,像是生命的两种不同的格式,还像极了黑夜还有白天。

我让她洗澡,“为什么要洗澡?”

“因为干净的身体会让人更有胃口。”

“你想让我陪你睡觉吗?”

“地我陪你。”

“可是我不会洗。”

“那我给你洗。”我将她塞进浴室里,拽下她的衣服。我想不到那件难看的大睡衣下面竟是那样完美的身材,

可是一点兴奋也没有,只是张大了嘴的惊愕,因为,

她,遍体鳞伤。

那些伤口,那样茂盛,太残忍了罢,也……

我一点一点,小心地帮她洗,用手指绕过所有可能产生疼痛的地方,我怕弄疼她。我的手顺着她的腿插下去,她捉住我的手,把澡巾脱下来套在自己的手上,她俯下身,那样用力地搓着,我看到血从她的大腿内侧流下来。

“你来月经了。”我说,随手把卫生间里的一包卫生棉扔给她。

“没有。”她说,她把澡巾递给我看,上面是一块皮肤,她的刚刚被她搓下来的皮肤。

我有一点吃惊,也曾自虐过,我真的也曾自虐过,可是她的,作,让人更加的瞠目和结舌,也太让人瞠目结舌了吧?

“你要和我上床吗?”她说。

“现在还能够吗?你的身体上全是血。你自己朝镜子里看看吧。”我在浴缸边上坐下,看着她,本来想等她洗完了要帮她包扎伤口,可是要怎么包扎呢,伤口太多了。我在考虑需不需要把她整个地包扎起来。

“你知道我身体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伤吗?”

“不知道。”我说,眼神淡漠。

“因为ADS。”她看着我,“我是和一个男妓作爱时染上的,那一年我九岁,我已经得了那个病三年了,你看这根手指上的伤,就是那天晚上他给我划上的,他说他需要有一个人记得他,时时刻刻地记得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那一种,他讨厌那种被谁偶尔想到的感觉。所以他把这条疤留在我的无名指上,你看它漂不漂亮,像不像一枚戒指?”——“这是他送给我的一枚戒指。”最末这一句是她说过那一长串话后额外加上去的,与那一堆话之间隔了十五秒。

我看到那条伤口,似乎也有些陈旧——跟它身上其它的更加新鲜的伤口相比,可是却还张狂地,向外湛着一丝丝的红。

我的头脑开始发乱,我觉得这样不行,不可以这样。必须要活着不是吗?那如果活着就也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大概是这样的吧,如果你也这样觉得,

可是你这样觉得吗?

我知道那天晚上她摔倒后为什么没有爬起来了,一定是又新受了许多的伤,也就是说,又受了许多新的伤。我站起来,倚在门口审视她,

她的****的身体,我看那些繁盛的伤口,哪些,哪一些是我留下的呢?

我闭上眼睛,跟前是一片炫红,

人活着,大概也就是为了不停地接受伤害的吧?谁都在受伤,还是,

我的她受了更多的伤。

我用毛巾被把她裹起来,我把药拿出来帮她涂,我小心翼翼地涂,可是手却不停地颤抖起来,因为我害怕。

一个人,一颗普通的心,怎么可能够有那么大的力量来承受——那些伤痕,来接受庞大的生命赐予我们的巨大的悲伤?

“为什么天那么晚了,还要一个人出来?”

“因为,我想看看自己晚上是怎么活着的。”她看向我。

我也看向她,因为她的无法逃避眼神,用最巨大的力量吸引着我,无法逃避也不想逃避罢,也许。

她说她想看看自己晚上是怎么活着的。也许是,就像是我也想过要知道,自己在白天的时候是怎样活着的。

“你饿了吧?”我这样问她,因为我想做饭给她吃,就像是星期六的晚上,忽然想要做饭给自己吃一样。

“嗯。”她说,“我饿。”

我花了一个小时又二十三分钟为她煮了禾花鱼的汤。她盯着碗一直一直地看了半个小时,我以为她感动得。半小时以后,她把碗推到我的跟前,“你喝吧。”

我有点生气了,“又不难喝!你的那样做会让人很伤心你晓得吗?你是故意吧?”我没有好气地数落她,然后一口气把那碗鱼汤喝地干净。我故意做出特别美味的表情,为了让她后悔。

可是我的做法却少有成效。

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喝你的鱼汤吗?”

我摇头。

“在古老的江南小镇,有一种鱼叫做禾花鱼。它长在禾苗田地里,吃五月的禾苗飘荡下来的细碎禾花,然后很小心地长大,那种鱼生活在浅水里,由于禾苗的生长,水田里,总是水净沙明,所以那种鱼身体里也没有脏东西,鱼肉也没有土味。

“可是后来,梯田被污染掉了,他们把粪便排进水田,把使用过后的卫生棉扔进水田里,把死掉的孩子扔进水田里,把谋杀过后支解的尸体扔进水田里……

我不等她讲完就冲进卫生间,把刚才吃的鱼汤哇拉拉地吐了出来。

我推她的脑袋“你神经病!你神经病啊你!”

她只是笑,然后定定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我也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用同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其实我们是同一样的黑暗,只是我没有她足够的勇敢罢了。

我不是像她那样勇敢到可以坦然地去面对。

“我的病,好得了吗?”

“不是换了血还可以活吗?我是这样猜想的!”

“你的猜想能够成立吗?”

“应该是能,如果你肯那样做的话,但是很可能在换血的过程中伤口急骤感染,然后迅速地死掉——像一中被霉菌感染的桔子一样。”

她没有再说什么,没有想要让我知道她的想法,她看向窗外,凌晨的鸟阵,倏然铺过。

“Thought winged hardly,they can’t arrive the heavens。”那么努力地挥动翅膀,可是它们还是无法到达天空,UNDERSTAND?你知道是为什么吗?DO YOU UNDERSTAND?

我摇头,诚实地表示,我不知道。

“因为它们的翅膀是金子的,华丽,而沉重。”

也许是,就像我们的生命一样的吧,华丽,而又沉重。

我穿着黑色衬衣,她裹着白色的披肩——那是欣的,不过她穿上以后却别具一番风味。

“如果我抱你,会痛吗?”

“会。”她说。

“那好吧。”我转身走掉。

“停。”她说。

我转过头,

“可是我想要你抱我,

就算痛。”

可是我想要你抱我,就算痛。我转过身来眯起眼睛忖度那一句的意思。然后,我下意识地把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

我抱着她睡觉,我们睡着。

她一直在哭,她一直哭,“如果天亮了怎么办?”

“如果天亮了怎么办?”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不明白为什么天亮了怎么办!

如果天亮了,你就要离开,可是我怕。

天亮了,殇的灵就会跑进安的身体里,那时他们成为一个人,那样就再也没有谁可以保护谁,殇同安要同样地忍受这个世界带来的屈辱,因为殇,他要以灵魂的另一半来生存,他的灵魂的另一半是——安。

“还是不能懂/”我说。

如果天亮了,你以女人的形式活着,那个女人的形式就是我,是安,你懂了吗?

在黑夜里,我没有任何的免疫能力,任何小小的伤都能给我带来持久而巨烈的疼痛,在白天,你知道吗,在白天你的安会更加的悲惨,因为她不受这个国家的法律保护,没有谁可以保护她你懂吗,别的人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都是合法的,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伤害她!

不受这个国家法律的保护!我在忖度这一句话的内含与外延。那该怎样地生存,在这个国家里。如果,不受这个国家的法律的保护……应该,是,没有办法生存才对。

可是她活着,在这个得不到法律保护的国家里,她没有任何的权力,唯一能够的就是,接受别人赐予的伤害,唯一的权力或者也是永久的义务罢!

凌晨的六点,我进入到她的记忆。

一间六面都是墙壁的屋子,水泥屋子。外面的天应该是晴得很好才对,因为我看到地面上有一块手帕大的平行四边形的白色光影,外面的天应该是睛得很好才对。我这样想着,不由得抱紧了身子,因为这里的确是冷到可以。

阳光细得像一条线,顺着铁皮门的缝隙挤进来,白寥寥的,那一道白里飞舞的,全是尘埃。

我把手插进口袋里,我看到自己——女孩子的时候,

那是安。

黑的,长的,头发。白皙到透明的皮肤,坐在一块高起的水泥台上,正侧着脸仰头去看那一角的天空,小巧的鼻子向上翘着,干的嘴唇微张着,下巴翘起的30度美丽弧度。

她没有穿衣服,没有穿任何衣服。她的周围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与衣服产生联系的东西。

难道,她不冷吗?

难道,我不冷吗?

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