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萧月霖,请多指教。
嘀……QQ的响声将我的思绪打乱,我点开了屏幕右下角那个和我有着相似头像的闪烁图标。
十三夜向左微笑:我们好有缘,名字好像……哈哈……
十六夜向右悲伤:赞成,我们很相似。
十三夜向左微笑:就像一个人一样,认识你真高兴。
十六夜向右悲伤:嗯嗯,荣幸之至。
电话响了,我不得不结束这相见恨晚的愉快会话。我关掉了机器上的两个QQ。它们的名字很相似。十三夜向左微笑和十六夜向右悲伤。
没错,你们一定没有见过,自己与自己相谈甚欢的人。今天你们算是见到了。
萧月霖,一个透着文雅气息的名字。有着这样一个名字的18岁女生现在应该做什么呢?在校园里享受着自己蔷薇色的高中生活?在图书馆中邂逅完美的爱情?
可惜都不是,我配不起这个名字,也不会有我所憧憬的日常生活。
这一切的起因,大概就要从我的家庭谈起,知道我们家是干什么的吗?
仪葬社,做死人买卖的。到我爸爸那辈已经是第3代了。如果不出意外,将来的第四代就是我。
“死神”的这个名号与我如影随形,因为我几乎每天都会看到送过来化妆的尸体。
作为一个8,9岁的女孩,每天都看这么刺激的东西,相信没有人会认为你还是那个每天烦恼着考试与人际关系的普通人。谣言这东西,比什么都来得可怕。
“听说了吗?3年3班的萧月霖每天都和尸体睡在一起。”
“听说了吗?和她接触久了的人都会相继死去。”
“他们家生意这么好,一定是因为她是个“死神”的关系……”
诸如此类的诽谤让我哭笑不得,对于这群颠倒事情因果的无知人类,我又能说什么呢?只能低调的过完小学,没人愿意理我,没人想理死神。
“习惯了就好,以后的你少不了见他们。”
我父亲口中的“他们”当然不是指活人,而是那一具具吓得我天天做恶梦的尸体。我已经被父亲当作下代继承人来培养,不过这等家业还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经父亲的悉心栽培,我习惯了。对着尸体不会呕吐,晚上不会做恶梦,更加不会有眼泪。因为父亲说过,眼泪是留给他们家人哭的,我们要做的只是把他们当作赚钱的物件,同情心,不需要。
被告知这样真理的我,终于迎来了我人生中最尴尬的一天。
父母的葬礼。他们真的和死人去谈买卖了。
作为家人,我应该哭的撕心裂肺。作为葬礼的主事者,我的父母只是赚钱的物件,只不过这是一份自掏腰包的赔钱买卖。所以,那一天我那纠结的表情让前来参加葬礼的人议论纷纷。我又被冠上了冷血无情的罪名。
随后,我被叔父叔母收养。就是那对在我父母葬礼上,兴高采烈的接受了我父母所有遗产的家伙。当然他们美其名曰是为我保管,说以后都是我的。
但我实在看不出来他们有这意思。父母去世一周后,承载着我童年记忆的仪葬社被转卖。他们说着,我不用继承这等家业,是件好事。于是我妥协了,转卖的钱变成了一套崭新的两室一厅,他们一家三口在里面,其乐融融。而我只能每天呆在他们家原先的一室一厅的破烂房子中怨毒的诅咒他们。
说是为了锻炼我在外的能力,将我送入了寄宿制高中,从此我与他们的交集,只限于每个月回家一次,和他们共度一次奢华的晚餐。
18岁那年,有了身份证的我,是法律上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他们一面说着已经没有抚养我的义务,一面将私吞的家产用于他们儿子的出国深造。
我,还真是一个灰姑娘。
不过,灰姑娘有仙女拯救,而死神只能靠自己。
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假期,他们撇下我去旅行时,我取走了属于我的所有东西。放心,我并没有如此狼心狗肺,近些年他们养我的费用我已经扣除。何况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他们也不会留下多少。于是,我拿着仅剩的5万元,离开了那座城市。
我逃到了一个小县城,心想着这里地方偏僻没人会找到我。3个月过去了,没人来找我。啊,原来我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孤苦无依的我每天在小县城中漫无目的的游荡。有一天,我游荡到了一家精神病院的门口,我笑了。
“小姐,你的一切都很正常,我们不能接受你的入院申请。”
一位40多岁的女医生为我做了检查,并告知我不能住在这里。
“住院费,我会付,请你让我留下……”
我的一再坚持终于使我得到了批准,住进了精神病院。还是那个女医生,她说我是有病,不是在精神上,而是在性格上。、
我被安排进了头等病房,那里面住着我的邻居,被妄想症所困扰的可怜人。
当你在为自己的不幸抱怨不断时,看看比你更惨的人吧,你绝对会老实的闭上你的嘴。没错,她让我彻底闭上了满口厌世言论的嘴。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她在笑,一直在笑。毫无焦点的眼睛看向我,一直在笑。
起初,我认为这是精神病人表达自己友好的方式,并未理会。直到与她共住的第四天,她看着正在吃果冻的我,开口了。
“第203种。”她的声音沙哑,让人不寒而栗。
“203种?”我很不解。
“第203种死法,被果冻噎死,嘻……”
我颤抖的将果冻放回桌子,回忆着她每次发笑的时候。
我在喝水,她笑了,我被呛死了。
我在澡堂里泡澡,她笑了,我因睡觉溺死在澡盆。
我在从窗户向下看,她笑了,我因意外坠落而死。
呵呵,我只能苦笑。从小到大大家退避三舍的死神居然被眼前的这个妄想症患者4天来杀了203次。她一天到晚只会想这个吗?
精神病人的世界无人理解,我也一样。但人是一种习惯的动物,一个星期后我已经习惯她在妄想中将我杀死的行为了。因为我觉得我们各取所需。
每当我嚷嚷着“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抱歉啊。”她就很配合的,嘻嘻的笑着,在妄想里杀我一次。一定程度上,我们彼此的心里都很满足。我可能离精神病这条路越来越近了,也说不定呢?
我成天无所事事?怎么会给你们留下这种印象?尽管我的人生再黑暗(自己认为的),我可没有抛弃我钟爱的事业,小说。没错,自小孤僻的我酷爱写作,写满了一本一本,一箱一箱。不过,从来没人看过,从来没人知道。
但是,我发现了,我的第一个读者。患有妄想症的她。
那是一天清晨,我抱着一叠稿纸站在床边找灵感,突然感到一双手附在我的背上。喂喂,我们相处的这么好,你该不会真是要杀我了吧?
“接着写…”
“嗯?”
她的目光落在了我手中的稿纸上,看得很仔细。我背后那双干瘦的手轻轻的拍着,她催促着我,快点写。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关注,可能这个时候流眼泪大家可能觉得夸张了,但是,真的,好高兴。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我们就像是俞伯牙找到了钟子期,司马相如得遇卓文君,王八看上了绿豆……
她每天都安静的听着我讲述着我小说里的故事,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在她的妄想中死下去,取代不怀好意的嘻嘻笑声的是耳边轻声催促的声音。我将我的构想倾囊而出,她听得很愉快,我讲的很高兴。
好景不长,这种被人赏识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她得去做手术了。由于我的努力,曾经睡眠质量差,神经衰弱的她最近睡的很香甜,现在完全可以接受手术。后来得知,这家精神病院的院长正是她的父亲,老人家很客气的塞给了我10万,说是辛苦费,并告知我不能住在这了,去找别的地方吧。
我很尴尬的收下了这笔钱,我要与我的知音告别了吗?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面对如此明显的逐客令,我只得背上行囊,又一次的流浪。
我在小县北郊租了一所小户型,虽然4栋13层这数字很不吉利,不过风景真的不错,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那群咯咯叫的没完的鸡。
6月1日,喜迁新居的我在网上申请了博客,第一次发表了我的作品。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有多么的不安,那一晚我没睡,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看到一个个增加的点击,一条条评论,我第一次感到被人需要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
电脑后面的他们不知道我是个招致厄运的死神,性格孤僻的家伙。所有的评论,赞赏也好,批评也好,都是对我存在的认同。说实话,真有些受宠若惊呢。
但这种生活没持续多久,一星期后,她醒了。
我飞奔的赶往精神病院,好想和她一起讨论剧情,好怀念她的笑声……
我来到了她的病房外,她静静的坐在床上。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停留的页面,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了,我的博客。
她在看我的小说?好高兴。我走上前去,原本打算来一个久违的热情拥抱,但是她口中蹦出的冷言冷语使得张开双臂的我僵在了原地。
“抄袭别人的贱人。”
我不明白她为何会说出这等话,顿时不知所措。那个女医生和院长将我拉了出去,我被告知她的病症转移这个坏消息。由于我以前不停地向她讲着我的小说构想,所以病症转移的她固执的认为这本小说就是她的东西,而我只是一个抄袭者。
“萧小姐,为了她的病情着想,请讲你的小说让给她吧。钱,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她想要抢走我的小说,她想要抢走我存在的证明。我又会变成无人理睬的一个人?
我,不要……
我发疯似的冲出了精神病院,回到家中按时传好章节后,我一个人倒在床上,脑子很乱。
第二天,她来了,来到我的博客,对我狂轰乱炸。面对这场声势浩大的骂战,我只说了两句话,你还是老样子,还有对不起。
活在这世上,真是对不起。以前那个我,好像又回来了。
第三天,我想我发疯了。我将我的存稿尽数扔给了她,我打算放弃了。不过,每次她将我的作品时,我总是忍不住。在她之后,我更新了相同的章节。理所当然的,我成了抄袭者。
那九天,我过得很不好。
九天后,她弹尽粮绝,听说她崩溃了。
但我却高兴不起来,我没有得到想象中报复的快感。取而代之的是她疯狂的……
恢复更新的第一天。电话铃声响起,陌生的号码。接起后,没有人说话。过了半响,电话中传来了“更新更新更新……”仿若是从录音机中发出的机械声响。
是她的声音!我害怕的扔掉了电话。
您有一条短信……
短信声连绵不断,收件箱被塞得满满的,200封的内容全部都是“更新更新…”我立刻抠掉了手机电池,瘫软的倒在床上。我的报应来了。
我所有的邮箱,QQ,社区帐号都在不停地接收着催更的信息,我承认,我要疯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承受着她疯狂的报复。不知是不是因为压力,我好像看到了不属于人类世界的东西,它黑漆漆的,它是死神吗?
写不出来,写不出来……满脑袋尽是更新两字,但我真的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她来了。这回来的是我的博客。
唯有这里不允许她恣意妄为,我一边哭着一边删着她一成不变的留言。
如果,我可以写的再快一点……
冒出了此等念头的我突然感到全身一阵触电般的酥麻,眼前一黑。待我回神之际,那个黑漆漆的东西,悬浮在我面前。
“想写的更快?”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没错,我想,想将我所有的构想都具现化为文字,只属于我的文字,谁都抢不走。
轰隆隆的一阵破风声响起,我大概理解为他在笑吧。他向我伸出手来,他手上有这一团散发着幽兰火光的火焰。
我伸手触摸火焰,异变徒生。
“啊……”我惊恐的放声大叫,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此刻我眼前正漂浮着大小不一的5号字,而字的内容正是我刚刚脑中所想。我伸手触摸着我的文字,有点咯手。随后它们划过我的手边进入了电脑屏幕中。上传界面中顿时多了一行字。
我欣喜若狂,脑中所想的全部化为了文字,我很快,我可以写很多,我……
我那欣喜若狂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我动不了了,我呈悬浮状飘在天花板上。
怎么办?他对我做了什么?我看着他对我的屋子挥了挥手,房间里的全部,除了那台电脑,都消失了。空荡荡的房间使我倍加恐惧。
“好好享受时光,我的都市传说小姐。”他消失了。
意识逐渐开始模糊,我感觉我快要睡着了。我不能坐以待毙,求救,对上网求救。
我开始在脑中想着求救的话语,但传入电脑中的文字,全部被替换成了惊叹号,没人看到,没人看到……
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有点后悔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了。两个人闯了进来。仅凭着一丝意识苦苦支撑的我看清了来人。一个20岁左右的青年,以及一个孩子,和我有着相同味道的孩子。
那个青年好像是来救我的。不过值得吗?救我一点价值都没有,还不如让我继续在这里为人民服务,永远一个人,一个人。
喂,那个笨蛋将电脑移走了,我的文字可是会暴走的。
喂,那个笨蛋在吸收我的文字,快住手,会死的。
那闪光的锁链,我的记忆没入他的胸口,真的不想让人看到,真的。
他好像在说着什么?让我活下去,我不是一个人。
嘴上说的好听的家伙。
不过这句话我挺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