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学校对他失去了信心,父母为他痛心疾首,这一切的一切,根源似乎都在她身上。也许很多人都会觉得他很傻,傻到没有轻重,拿自己的前途和一个女人叫劲。可是,谁年少无知的时候,没干过几件蠢事呢?
张弋的眼睛里蹿起了火苗,理智短暂失控,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牵引着她,将她一路逼到墙边,恶狠狠地吼道:“我问你!该来的时候不来!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看我的笑话?”
秋苏痛苦地挣扎了一下,想将他推开,却被他的身体死死地抵在墙上,不得动弹,她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没有……”
“秋苏!你算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给我看?又凭什么总是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我张弋是什么!我是这个学校让所有女生疯狂的明星!明星,你懂吗!为什么只有你,就只有你,对我视若无睹!你说你不讨厌我!你骗我!”
秋苏眼中的张弋变得无比狰狞,她拼命地摇了摇头,惊恐地看着眼前情绪失控的少年,说:“张弋,我没有骗你,没有,真的没有!如果我讨厌你,为什么要来找你?”
“你要是不讨厌我,为什么他们都有演出服,就只有我没有?理由!你给我理由啊!”他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晃得她有点头晕。
她咬牙用力地挣开了他的手,退到一边,吃惊地看着他:“你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我没有给你做演出服?乐队每位成员的演出服我都做了,我为什么不给你做!张弋!就算我讨厌你,我也不会做得那么明显!因为你是张弋!你是我哥最好的朋友!你觉得我可能孤立你吗?你把我做的衣服随手一扔,连句谢谢都没有!”
“身为队长,你没有为这个团队争取最大利益!也没有去证实别人放出的消息的真伪,就随意作决定!明明我们有演出服,学校也同意每个人可以在舞台上各显张力,你一句穿校服,我辛辛苦苦用了将近一个月的休息时间付出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大吼大叫!”
“就是说……”他还没有开口,秋苏的小拳头就像雨点般落在张弋的胸口。“张弋!你这个浑蛋!浑蛋!浑蛋!浑蛋!现在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仅讨厌你!我还恨你!”
很久以来都没有生过的秋苏,在张弋面前发了火,愤愤地离开之前,她还狠踹了张弋一脚,被秋苏的一段话说得有点脑袋发晕的他猝不及防地中了招,趔趄了一下,差点跌倒。
她一路跑回教学楼,气喘吁吁地捂着胸口,躲在隐蔽处,侦察张弋有没有追上来。成功逃脱了,秋苏突然发觉发泄是很有趣的事情,将心里的纠结和郁闷痛快地说出来,原本一片阴霾的天空,仿佛在瞬间就拨开了云雾,守得云开见月明。
而待在训练室抱着腿依旧在消化秋苏那段话的张弋,却远没有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情有多有趣。他将秋苏说的话都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冲回教学楼,去找白薇安对峙。
事情其实很简单,白薇安中了爱情的毒,鬼迷心窍,占据了秋苏的劳动成果,但张弋生气的不单单是这个,重要的是白薇安还在秋苏为张弋做的演出服外面绣上了硕大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我只属于你。
她看到他头上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给我把它拆掉!白薇安,你下次再敢骗我,我绝对不会像这次这样放过你!”白薇安也只会容忍张弋的大吼大叫,要是换做别人的话,她非与他拼个鱼死网破。可是,谁让她爱的是他。
白薇安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她不敢去找秋苏秋后算账。但也不代表她有勇气向秋苏启齿帮她拆掉演出服上她特意一针一线缝上去的字。就算她有这分勇气,也丢不起这个人。所以,白薇安在关键时候想到了陆尽染。
相比之前风风火火的出场,那天的白薇安要安静好多。她轻轻推开时光小铺的玻璃门,陆尽染正在教几个女学生怎样补救十字绣漏针的情况,余光扫到有人进来之后径直坐在了店里的沙发上,她微微抬了抬眼,看到了白薇安忧郁而美丽的侧脸,这样的女生执著于一个男生,多少有些出乎常人的意料。
陆尽染结束了手头的事情,将客人送到门外,她们笑嘻嘻地说,掌柜你真是个好人,我们下次绝对还来光顾你的店。她笑着说谢谢。
转身,便迎上了白薇安红红的眼睛,她底气不足地说:“帮我一个忙,行吗?”
陆尽染看到她从袋子里拿出来的衣服,一眼就认出了是当时秋苏做的几件演出服中的一套,她将衣服展开,胸口最惹眼的地方绣了五个字,破坏了原本的设计,显得不伦不类。陆尽染大概猜到了这是谁干的好事,没有想太多,就答应了她。
拆线本来就不是有难度的事情。但那仅仅是就陆尽染是旁观者的角度而言,对于白薇安来说,不止是难,更多的是痛。
白薇安看着陆尽染拿起剪刀将线剪断,再一条一条地抽掉,然后,捂着脸跑出了时光小铺,陆尽染看到她停在门前的大槐树下,扶着干枯的树身,低头抽泣了起来。
后来陆尽染问过白薇安她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她的脸上化着妖娆的浓妆,指缝里夹着一支女士烟。她吸了一口,嘴里吐出一串幽长的白烟,尽染,我知道我输定了。一个人倒霉起来,没有人会为你保守秘密。是我运气不好,我活该。
陆尽染想很多人都会与她想的一样,只有愿赌才会服输。白薇安的话多少让她困惑,她还有她的故事,不过这是后话。总之拆线的事情对白薇安的打击很大,她把拆掉线的演出服送到张弋的手上,告诉他,这是秋苏留给他的惊喜。
张弋紧闭的嘴巴咧开了一条缝。
他笑得有多开心,就让白薇安的心有多痛。
在他面前总是饰演卑微角色的白薇安,那天不知从哪里借来了勇气,一个耳光响亮地落在张弋的脸上,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你骗我!你说你会永远待在我身边的!你这个骗子!”白薇安咆哮了起来,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咬了下去。他吃痛,使劲地甩开。
两人就这样扭打了起来,他扯着她的头发,她抓破他的胳膊,就连他的脖子也逃不过她尖利的指甲,血红的划痕让人触目惊心。
“白薇安!你闹够了没有!”张弋用力推开她,她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将肉体上的疼痛抛之脑后,冷冰冰的眼神倔犟地盯着他的脸:“告诉我,你喜欢她什么?”
张弋懒得理她,拿出衣服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了,又塞回了袋子里。
她不放弃,继续追问:“你是吃惯了荤菜,现在想换个口味吗?张弋,你们睡过吗?她是处女吗?”他听了之后,脸色立马变了。
他冲到她面前,揪起她乱糟糟的头发,狠狠地往她脸上淬了一口:“别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脏!”她的泪落了下来,朝着他远去的背影吼道:“浑蛋!你不仁我不义!我们走着瞧!我要让你后悔!”
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车程晋。
张弋的爱,她得不到,那她就把他带给她的痛,全部还给他。恨,往往因爱而生。
演出服回到了手中,心中对之前的误会恍然大悟,于是,张弋又重新回归了“三剑客”。他和覃天浩的隔阂还在那儿,可是,两人却在表面上装得跟没事的人似的。覃天浩看得出来,张弋是冲着秋苏的面子回来的。他不是不知道秋苏去找过张弋,那天她回来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他不但没有感激她,反而拿出哥哥的姿态,让她不要再多管闲事。
他怎知道她只是不忍看他落寞叹气的背影,又怎会明白爱一个人最可悲的是,明知道那个人不会给出同等的回应……
于是,一切都是鬼使神差的。张弋扬言要秋苏做他的女朋友,他可以为她好好学习,今年来不及了,明年复读也没问题。覃天浩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很沉默。可秋苏却一直在等待他的表态,不管是站在怎样的立场上,至少开口说说他的想法。然而,他一直不说,一直假装看不见他们的暧昧。
秋苏与张弋交往的事情往后拖了好久,张弋答应她,等她初三升学考结束以后,再问她答案。覃天浩一直都忙着高考复习的最后冲刺,张弋却是这场无声硝烟之外的路人甲,他办理了休学手续,待到第二年与下一届高三学生重新开始。
漫长的几个月,像是好几年。好不容易挨到覃天浩顺利结束了高考,又迎来了秋苏中考,家里的两个大人精神连续紧绷了大半个月,才终于舒了一口气。沈红欣为了庆祝两个孩子的解放,组织了一次短途旅行。
郊外的美丽风光冲淡了考后的压力,趁着两个大人在远处搭烧烤炉的时候,秋苏慢慢地走到覃天浩身边,他正蹲在小溪边洗菜,见她走近,招呼她帮忙。
略去关于考试发挥的询问,秋苏喃喃地试探道:“这段时间……张弋一直在追我,哥,你怎么想……”
他顿了顿,回过神来,摘去几片烂菜叶。
见他没回答,她又问:“你希望我们在一起吗?”
覃天浩面色凝重地说:“张弋可是我最好的兄弟,把你交给他,我最放心。”
“我和你在一起,你岂不是更安心?”
他忽然笑了:“可是,苏苏总有一天会找男朋友啊,比起别人的话,我更希望那个人是我认识的人。”
“哪怕他是个很糟糕的人,你也愿意把我交给他?”秋苏咬了咬嘴唇,扭头看别处的风景。张弋到底是怎样的人,她相信他比自己更清楚。
过了半晌,覃天浩还是没有回答,她以为他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更以为他只是口是心非,其实他舍不得将她交给任何人。她甜蜜蜜地想着,用余光偷偷地瞟了一眼覃天浩。
在人品这点上,覃天浩不记恨,张弋的优点他绝对不会添油加醋、颠三倒四地将其说成是缺点。
组织好语言的覃天浩说道:“有一个人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记得很深刻。每个人的身上都有闪光点,如果你没有发现他让你沉迷的优点,就不要接受他,交往不是行善,那样的欺骗是伤害。假若你伤害陌生人,那叫伤天害理;而熟识的人,则是自掘坟墓。”
秋苏想不到覃天浩的身边哪里有这样的高人,可以说出这般听似很高深的话,她想覃天浩是为了打发她才说这些从爱情小说里瞎掰出来的话的,而陆尽染后来才从覃天浩口中得知,那句话实际上真的是有个人对他说过的,这个人你们一定想不到,她就是白薇安。
他第一次逮到机会向她表白,也是因为她为了张弋的事情特意找他想让他先主动提出和解,甚至求他好好劝劝张弋。覃天浩会在情绪一激动的情况下向她告白,她也没有想到,她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认真的脸。
因为不在意,所以,那些细微的瞬间几乎没有在白薇安的记忆中被刻意记录下来,她绞尽脑汁地寻找痕迹,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
是张弋碰到事情的时候,她像无头苍蝇似的失去耐心与理智,找覃天浩一起解决,他朝她发脾气,对她吼的时候吗?
是没有得到任何祝福的生日,放学后,她经过蛋糕店,带着几分奢望,偷瞄冷藏柜里一个个精致的生日蛋糕,忍不住放慢脚步,情不自禁地走进店里,覃天浩会“碰巧”出现,说一堆他心情很好,请她吃蛋糕之类的话,她也没多想,从不纠结这种巧合发生的概率有多渺小,难道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喜欢上她了吗?
是她身体不适,还要面对烦人的功课,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用他自己的话是大发慈悲,救人于水火,从不乘人之危,帮她带饭,给她买药,甚至有一次,还帮她去小卖部买卫生巾,这些难道都是他在向她传递爱的信号吗?
谜团让人兴奋,她不由有些得意,毕竟平日里覃天浩是最不给她面子的人,总当着张弋的面与她拌嘴,可是,这些都不是她要接受他的理由。
谁让她是白薇安呢,在男生的表白声中退去婴儿肥而亭亭玉立的少女,只要眼前站着的人不是张弋,她便是清醒的。
白薇安很快镇定下来,接着就是这么回答的,不过是将他说的第二人称换成了第一人称,第三人称也往前挪了一位。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多了一句,覃天浩,我还不想那么早死,所以,这些话你在愚人节说说就可以了,如果是情人节,那就当笑话吧。
有人表白被拒之后,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却很少有人表白失败之后,还跟没事似的,从原先的见面就吵演变成了朋友。
正因为是想要珍惜的朋友,害怕失去,担心翻脸,所以才格外珍视这难得的缘分……
若不是白薇安的一句话,覃天浩不会如此感慨,更不会将决定权交给秋苏。更重要的是,实际上,他在心里已看透了秋苏对张弋的感觉,自认为她绝对不会答应与张弋交往。
只是,后来秋苏的决定,中了那句“人算不如天算”的古话。或许她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或许她仅仅是想气气他,可是,谁知道呢?人与动物所不同的,不单在于语言表达,人善思考,懂论证,大家都喜欢用事实说话。
每个人都看到他们在一起了,张弋与秋苏,从此断送了附中无数女生的王子梦,却由此激活了灰姑娘的故事。没过多久,张弋还说要把秋苏带到他的父母面前,向他们宣布这就是他要为之带来幸福的女孩儿。她愣住,按住他,才让见家长的事情没有付诸行动。
一切就像梦一样发生,她是配合他做梦的最佳搭档。
回眸眺望,已懂得男女之事的秋苏,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接到情书都要脸红一整天的傻女孩儿。“过去”是一条幽静的河,她记得曾经有一个叫汪宁嘉的男生也一度成为配合她做梦的搭档。
“苏苏,你爱他吗?”
当一切都时过境迁,覃天浩再次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秋苏犹豫了一下,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那些他们爱过的痕迹,过了好久,她肯定地说:“我爱过他。”
爱,是多么沉重的枷锁。
她想覃天浩大概不知道她爱他的时刻,正是她想忘记他,认清现实的时候。这一前一后的“他”,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