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蓝色的天空犹如一块巨大的幕布,成为他们身后的背景色。天边清晰可见的稀疏的星光也配合地点缀着舞台。
第二天,覃天浩又听到了秋苏房间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他侧了一个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意全无。他突然想起来昨晚妈妈似乎跟他说过今天是秋苏的生日,可是,他从来没有买过礼物送给女生,便把这个困惑带给了张弋。
充满早读声的教室里,覃天浩窝头窝脑地搭着张弋的肩膀,结果被到教室巡视的班主任逮个正着,两人直接被拎到教室门口罚站。一个被定罪为没有遵守早读秩序,另一个则是罪加一等,既没有按时完成作业,又抄袭其他同学的作业,还是在宝贵的早读时间进行这些事情。
“你们两个!没到上课老师叫你们进去,谁都别想进教室坐下!听到没有?”班主任严厉地看着他们,走之前,还加了一句,“都快初三了,还不抓紧起来,你们到底还想不想考上一个好高中了!”
谁都没有吭声,低着头,不经意一看还让人以为是满心愧疚地在反省,实际上两人却咧开嘴巴在偷笑。
高中虽然距离他们很近,却对他们的日常生活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照样排练唱歌,美其名曰:追求梦想。
等班主任走了,张弋看着她的背影,对覃天浩说:“今天这老妖婆怎么变得这么愤青了?”
“是更年期……”覃天浩压低声音在张弋的耳边故意拖长声音,怪腔怪调地嗔道。
张弋听了后,摆了摆手,用文绉绉的语气更正道:“NO!NO!NO!那随着流光岁月悄然到来的,不是更年期,而是……寂寞!”
两人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刚好下课铃响,引来了不少同学的目光。两人笑完之后,覃天浩又想起之前问张弋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于是,又问了一次,说:“跟你说正经的,有没有想到送什么礼物好啊?”
“唔……”张弋故作深沉地摆了一个思考者的姿势,说,“你刚刚这个问题嘛,我想过……你怎么可以问向来只收礼,不送礼的校草级人物呢?”
“别傻了,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今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张弋恢复正常的样子,搭着覃天浩的肩膀,嘴角扬起迷人的笑容。迎面经过他们班的两个人相互贼眉鼠眼地挤弄一下,淫笑着说:“感觉怎么样?想不想上?”另一个人猥琐地连连点头,然后两人挨着耳朵越说越轻。
覃天浩看了张弋一眼,张弋只是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僵硬的时间也不过几秒钟,快得让人难以察觉。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拍拍覃天浩的胸口,接着说:“终于不叫人家妖怪了?现在终于有点做哥哥的样子了嘛!”
“向来的,好不好!”
白薇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后,双手撑着窗栏,身子往前微微一倾,顿时春光乍现,她浑然不知,八卦地指着覃天浩的后背问道:“喂,谁做哥哥了?你吗?”
听到白薇安的声音,覃天浩往后一回头,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关于自己家的事情,准备将白薇安赶走,两眼却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满脸通红地移开视线,想到刚刚那两个人经过时的对话,不禁想入非非,硬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白薇安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说:“谁想知道啊!我还不稀罕呢!”
总是这样子,他们俩一见面就像是冤家。
张弋不想一会儿又听到他们两个争吵不休的噪音,于是,对大红脸还未退去的覃天浩说:“那件事,交给我,包你满意!”说完后,他又意味深长地多打量了覃天浩两眼,眼睛顺便扫到了白薇安。
覃天浩一心虚,低着头先进了教室。
“张弋……”白薇安叫住了跟在覃天浩身后的张弋,张弋顿了顿脚步,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衣服吗?”
白薇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脯,顿时羞愧得想撞墙,回想起刚刚张弋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隐约听见他好像说,周末老地方见。
应该没有听错吧?白薇安倏地回过头,盯着张弋的背影发愣。
为了能给秋苏过一个难忘的生日,沈红欣特地给保姆放了一天假,自己留在家里准备,没有去公司。
她按照菜谱上的步骤,做了一大锅长寿面,她看将近五点了,大家都还没回来,就先盛了一碗长寿面端给秋苏。
坐在客厅的茶几边疯狂做题的秋苏,并没有接受沈红欣的好意,她低着头,手中的笔没有停下,闷闷地说:“你走开,我不吃。”
“中午就没吃什么呢,现在应该饿了,这样子对胃很不好啊!”沈红欣边说边把长寿面递到秋苏的面前,秋苏被她的殷勤弄得不耐烦,一手挥开了沈红欣手里的长寿面。
滚烫的汤汁刹那间溅落在沈红欣的手背和脚背上,被烫到的地方很快就红了一大片。
秋苏愣了一下,抬眼看了一眼沈红欣,眼底掠过一丝不安。
沈红欣的五官拧成了一团,似乎是被烫到了,她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稍后,她拔腿跑进了洗手间,秋苏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不动。她是没有逃逸的肇事者,倒不是因为她勇敢,而是她想看看沈红欣会拿她怎样,如果沈红欣伤害她的话,她就可以跟爸爸告状了。可是,没一会儿,沈红欣就两手空空地回到秋苏面前,让秋苏失望了,沈红欣不但没有朝她发火,还故作轻松地说:“小苏,对不起啊,刚刚是我不小心,手滑,我再去盛一碗,生日不吃长寿面怎么行呢!”说着就转身去了厨房,她的手背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牙膏。
长寿面洒了一地,垂下头的秋苏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沈红欣的背影,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要!都说我不要了!你听不见吗?我不要吃你煮的长寿面!我只吃我妈做的长寿面!你不是我妈!你不是!”
在厨房盛长寿面的沈红欣,整块脊背僵住了,泪水迅速漫上了她的眼眶,她忘了手背上有牙膏,抬手擦了擦眼睛,牙膏辣到了眼睛,她迅速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用清水清洗眼睛。泪水与自来水混杂在一起,流进了下水道。
而此刻,覃天浩的怀里不自然地抱着一只玩具熊,坐上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低头又看了一眼表情木讷的玩具熊,对它说:“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你,被虐待也不准哭哈!”
电梯缓缓地上升,到达楼层后,“叮咚”响了一声,电梯门开了。
覃天浩脸上挂着一抹微笑,走出电梯,把玩具熊藏在身后,然后从口袋里摸出钥匙。
钥匙在锁孔里旋转,时间化成家里的钟摆,嘀嗒,嘀嗒。
秋苏斜目看着沈红欣在继续盛面,她快步走到厨房,刹那间,沈红欣面前的锅子和她手里的碗,都被秋苏推到了地上。
汤汁从锅里迸溅出来,它像一条蜿蜒的河流刹那间扩散出无数条支流,将厨房洁净的地面弄得狼狈不堪。
沈红欣不可思议地看着秋苏,她们两人的眼睛都已经通红,可面对沈红欣带着慈爱而心疼的目光,秋苏的双眸显得如此无情与冷漠。
“你没听见吗?我说我不要!我不会接受你的!你给我过十个、二十个生日,我都不会接受你的!可你为什么这么犯贱!为什么要对我好!你可以像那些万恶的继母一样,对我熟视无睹!为什么你不那样对我!”秋苏用尽全力对着沈红欣大吼。
如果你虐待我的话,或许,我的心还会好受一点。其实,最自不量力的人,是我!是我!所以……求你们,不要对我这么好,好不好?有一股莫名的悲壮涌上秋苏的胸口,她想哭,却倔犟地认为这个时候哭就是认输。
“孩子……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我喜欢你,第一眼看到你,就相信我们很有缘……我知道你一时间还无法接受我,可是,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沈红欣的眼眶满含泪水,她试图向秋苏靠近,才走了一步,秋苏便红着眼激动地大叫:“你别过来!别用那种受伤的眼神看着我!走开!我让你走开!你听见没有!沈红欣!别让我恨你!”
“如果恨可以得到你的原谅……”
“闭嘴!我不准你再说了!”秋苏一甩手,接连推倒了桌子上的汤碗,顿时,浓汤四溅,厨房与餐厅都是一片狼藉。
秋苏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怒视着沈红欣。
沈红欣屈身躲过她的怒视,蹲下来,捡起碎了一地的瓷碗,眼眶里的泪水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混进了鲜美的汤汁里。
秋苏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不堪,那么的刻薄,那么的可怕,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沈红欣面前就变成了恶魔。她一度以为是沈红欣做了第三者,蛊惑了爸爸,坚定了他离婚的决定,可是,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她发现她和妈妈都猜错了。继母是在爸爸与妈妈离婚之后,才出现的。
是因为继母好欺负吗?不,以前在妈妈面前不敢吱声的人,现在凭什么在别人面前猖狂,更何况还是对她千依百顺的人。
秋苏意识到自己的荒谬,慌张地转过身,却愣住了。
覃天浩紧握着拳头,站在她面前,她看见了他手上抱着的与他不相称的玩具熊。
啪!一个无法控制的巴掌,甩在了秋苏的脸上,她的脸顺着力道别向了另一边。
“覃天浩!”沈红欣惊呼儿子的名字,倏地站了起来,推开他之后,转身看着捂着脸的秋苏,紧张地问,“小苏,天浩他……他……”
“妈!你走开!”覃天浩狠狠地将手里的玩具熊扔在了地上,然后推开妈妈,气愤地直视着秋苏充满漠视的眼睛,吼道,“秋苏!你没资格这样对我妈!我受够了!如果你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你滚!你现在就滚!”
秋苏听了覃天浩的话,抬起脚就跑出家门,刚好与下班回家的爸爸撞面,爸爸手里提着蛋糕,看着秋苏如箭般飞离他的视线,喊道:“小苏!你去哪里?”
秋苏顺着楼梯间的台阶向上跑,泪水止不住地涌出她的眼眶。
秋国明拿着蛋糕走进家门,看见厨房里的乱摊子,不知沈红欣为何疯一般地将覃天浩拖到墙边,覃天浩红着眼,像是要吃人似的,被沈红欣甩出去的一个耳光打愣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秋国明预感家里又出事了。
“小苏她又怎么了?”秋国明问沈红欣,沈红欣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淌在委屈的脸上,她指着覃天浩,语调不稳:“覃天浩!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对秋苏?你去把秋苏追回来!快去!”眼泪在沈红欣的眼眶里打转,她指着覃天浩狠骂。
“如果今天小苏不原谅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覃天浩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妈妈,手掌紧握成拳,每一个手指的关节都“嘎嘎”响,冲出了敞开的家门。
秋国明朝着覃天浩的背影喊道:“小苏她进了楼梯间,往楼上跑了!”
老秋说完后,转过身,无奈地看着沈红欣,他为自己女儿的不懂事而抱歉,可此时有什么比温暖的拥抱更有说服力呢。
“会没事的。”秋国明轻轻地拥着娇妻,“你对天浩太苛刻了。”
“我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