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你的青春伤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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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落花殇(2)

知书答理,相貌倾国倾城。这便是所有男子对她的评价。但伎终究是伎,怡春楼一到夜晚,因为落的出现,便显得热闹非凡。

可惜落,这位绝色女子,脸上始终不带一丝笑容。自从她六岁进怡春楼,十年来,有无数达官显贵,翩翩少爷前来提亲,也不曾见她笑。

人们传说,落的笑,只为有缘人。

只有落知道,她的笑,不是吝啬。

千百个夜晚,她被梦中血淋淋的场面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千百次仰望星空,她对着月光喃喃自语,期盼自己的愿望实现。千百回对仇恨的回忆,使她忘却了牵动自己的嘴角,从而忘却了曾经的美好。

她懂得,只有在心底无数次的练习,才不会将血海深仇忘记。

一个每日生活在悲愤中的人,又怎能笑?

直至他出现。

枫,是长安城中一富商的长子。自幼熟习琴棋书画,精通音律,又能征善战,温文儒雅,令许多女子为之倾倒。

枫是在怡春楼门前与落擦肩而过。一面之缘,却让枫怦然心动。

自此以后,枫频频出入于怡春楼,只为一睹芳容。

落也收到了他挑选的首饰,很多,很美。但她不戴,依旧浓妆淡抹,不加修饰地见客,送客。首饰,只被她放进了一个小木匣里。

枫会在落房间的窗下痴痴呼唤,风雨无阻。枫会在她气色不好时,托人送去人参鹿茸,还有一大堆补品。枫会雷打不动地每晚去听落弹琴,唱歌。

枫为落付出了所有等待,尽管落没有和他说话,甚至很冷淡地拒绝了他的好意,但他仍固执地认为,他的坚持是对的。

落真的被这份执着打动了。

他和她一起去看海,看月,看星空。在原野上放风筝,在溪水旁打闹。

落会微笑着听枫畅谈人生理想;落会微笑着为枫弹琴;落会微笑着给枫旋转出最美的舞蹈。与枫在一起的日子,落总是面带微笑。

终日的游山玩水,使落几乎忘却了内心的仇恨。

不可以。她对自己说。

于是,在流星划破长空的夜晚,落对枫说出了自己的身世。枫竟无半点吃惊,只是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落把头深深埋进枫的怀里。枫低头吻她的长发,鼻间萦满幽香。

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有故事的女子。枫这样说。

枫与落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为此,枫被软禁在家中。他的父亲自然不允许这份感情发展下去。纵使落再有沉鱼落雁之容,再有满腹才情。

伎,终究是伎。

不多久,枫的父亲便为他找了一户人家,一位同样是商人家庭的女子。

原因很简单,门当户对。

与此同时,落也被王府的大少爷相中,择日下嫁。但人们都知道,这其实是落亲自挑选,才同意出嫁的。

这一对郎才女貌,要散了么?

大婚前一天,枫找到落。

他,就是当年杀你全家的人吧。枫问。这样牺牲自己,值得吗!枫生气了。

落只淡然一笑,没有回答。

枫拂袖而去。

看着枫远去的背影,落依然没有开口。但转身一刹那,落却泪留满面。

心,真的会痛……

王府大少爷被一代名伎落刺死了。第二天凌晨,人们交头接耳,不外乎这一句话。

枫冲出门,疯了一般四下寻找落的踪影。他呼喊着落的名字,期盼听到一声回答。但,回答他的只有喧嚣的人声。

枫找到落的足迹,是在他们一起看过流星的那座悬崖。

落跳了崖。没有任何表示,只在崖壁刻下一句话:

落,惜别。望君珍重

落——

枫号啕大哭。

但枫不会明白,当初落的心情。

只要你说,跟我走,离开这儿。我便可以和你浪迹天涯。只要你说了,我可以抛下一切的一切,随你走。但你没有,因为你不懂我。亦或许,至始至终,你丝毫没有看透我,包括我的心。

曾经沧海桑田,逝去后才发觉,那只是瞬间……

花未凋

阿花和光叔的婚礼,在一间简陋的瓦屋里举行。新娘阿花穿了件大红衣服,润泽的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丰韵的体态,让在场的男人都不停地夸光叔有福气。光叔乐得直嚷:“喝酒,喝酒!”。浓烈的酒味弥漫整间屋子。

这样的夫妻,男人都嫉妒,女人都泛酸。阿花才十八岁,而光叔已五十二岁。村里的事说风就是雨,传言如风一样刮遍了村里村外。

大家都说,阿花为了光叔的几亩田地,连身子都卖了,真贱!村里的妇女很少与阿花来往,她们一致认为,阿花是个会勾引男人的坏女人,令人厌恶。

阿花不是木头,而是个活人。那些传言自然总会传入她的耳内,她心里阵阵酸楚,满心期待着村里人能接纳她。在家族的妇女中,她是最积极最勤劳的一个。每逢家族里举行祭祖等大事,洗碗擦桌子的活,她总是抢着干,毫不吝惜那纤细的手。相反,几个叼蛮的妇女闲着不做事,坐在石阶上,对阿花指指点点。

山上,烈日当空。李婶挑着柴,艰难地走着,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襟。李婶有腰痛病,干起活来更加吃力。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回头看,原来是阿花。阿花向李婶说,她得回家换把锋利的砍柴刀,接着,将李婶的扁担移到自己的肩上,李婶推辞,阿花笑着说,别小看我嘛!看着前面依然艰难走着的阿花,李婶叹了口气,默默念叨,哎,是个好孩子啊!

阿花的善举,渐渐感染了村里的人。他们纷纷改变了对她的冷淡态度,有时,也愿意和她聊家常了。然而,有些叼蛮的妇女仍然看不惯。

光叔的懒惰是远近皆知的。他喜好赌博,喝酒。阿花没来之前,别家稻田里,已插满了绿油油的秧苗,而他的稻田,还是荒芜一片。亲戚催他,他反而振振有词,酒未喝足,哪有精神插秧?那次,在舒波的升学酒宴上,光叔因喝酒过多,摊醉在地上。紧接着,他的下身便出现了一泡淡黄的尿。酒宴上的气氛开始变得尴尬,几位妇女憋不住气,笑了起来。贤叔将他扶回屋里,喃喃道,丢人啊,酒鬼。光叔打了几十年的光棍,也许缘于此吧!

自从阿花来了后,光叔的家,不再凌乱,而是井井有条。播种收割,也与别的家庭同步了。这一切都是阿花的功劳,光叔的日子更加逍遥快活。烈日当空,阿花在田里默默干活,而光叔在家里美美地酣睡,这是常见的现像。光叔常常和村里的酒鬼喝酒,当那些人挤眉弄眼地赞他娶回了福气时,便洋洋自得地说,女人活着就是为了两件事,生娃和干活。其他的人哈哈大笑,不停地敬酒。

阿花渐渐了解光叔的德性,难以忍受时,便含泪争吵,但每一次吵闹,只要光叔一拍桌,阿花便成了沉默的羔羊,不敢还嘴,任委屈在心头蔓延。午夜里,阿花常常想起从前的日子,虽然一家人忍饥挨饿地度日,但并不委屈。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地将她和弟弟带大。对于她的婚姻,母亲曾语重心长地说,光叔有田地,就算再苦也饿不着肚子。阿花不想让母亲伤心,便答应了。而如今,光叔那张凶煞而老化的脸,使她的心发凉和害怕。迷茫的她,出神地想,前生今世和哪个人在一起是否都是天注定的?皎洁的月光洒在那印着泪痕的脸,蕴含着无限的凄凉。

阿花的生活,因为光叔,过得很不太平。一次,光叔在杨大妈家喝酒,不一会,便发起酒疯来。杨大妈十万火急地通知阿花,让她把他拉走,还嘀咕着让阿花管好自己的男人。阿花心里又尴尬又难受。她吃力地将光叔拉走,坐在杨大妈家门前乘凉的女人,都大笑起来。阿花红着脸,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了,阿花生了一个女儿。光叔的放纵虽有所收敛,但对阿花而言,生活如从前一般,没有快乐。女儿的降生,反而让她的心更加凌乱。

这天,光叔喜气洋洋地跑进屋,对正在煮饭的阿花说,还煮什么饭,我那侄子——大学生舒波,回来了。走,到他家吃饭去,让他认认你。阿花六神无主地跟着去了。

饭桌上,舒波见到了阿花。见面的那刹,舒波的脑子嗡了一下,心想,阿花婶怎会是这样年轻的姑娘?很快,他便回过神来。面对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婶子,他难以启齿,小声地称呼道:“阿花……婶”。他注意到,阿花的脸已蒙上了一层与她年龄不符的沧桑,那含泪般的眼睛,似乎印证着她的苦楚。青春年少的女孩,嫁给了即将走向暮年的光叔。舒波的心懊恼不已。阿花单纯而勤劳,顺从地活着。难道她还沿袭着封建的“三从四德”?舒波不解地想。他的内心渐渐涌起对阿花的同情。对于光叔的懒惰,舒波是深有体会的。生活中,他有意无意地帮助阿花干活,阿花渐渐觉得,舒波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温馨幸福的生活,是需要善心来营造的,但在美好的日子里,很多人都忽略了它。善良的心灵,对于生活在困苦中的人,往往会产生无比的力量。舒波真诚而善意的帮助,让阿花的内心充满了暖意。

一天,光叔兴冲冲地跑进屋,让阿花多做点好吃的,他叫了舒波来家吃饭。阿花问为什么,光叔道,他叔侄俩已很久没单独聊天了。听到舒波要来家吃饭,阿花的心莫名地开朗起来。

光叔买了几瓶啤酒回来,饭菜也做好了。不久,舒波到了。饭桌上,光叔不停地给舒波敬酒,还大声赞扬舒波有出息。阿花在一傍劝光叔道,舒波是个读书人,不能喝太多酒的。光叔反驳说,喝不了酒怎能把书给读好?舒波看看阿花,无奈地笑了笑。光叔语重心长地说,你好好把书给读好,回来为咱村兴修水利,为民造福。舒波解释道,我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光叔疑惑着问,那你出来能干啥?舒波答道,比如记者。光叔将脸往下一拉,酒杯用力一放,怒吼道,什么狗屁记者,只懂得拍当官的马屁,高呼口号,他们什么时候来拍过咱插秧啊?舒波自知难以让光叔明白,便闭口不说了。

夜幕降临,寒气袭人。阿花催舒波快点回家,免得着凉,舒波便带着几分醉意回去了。暮色中,阿花倚着门,看着舒波远去,愣愣地想道,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脸。

空闲之余,舒波喜欢到村后的半山腰看书,有时遇到阿花砍柴,便闲聊一阵,阿花觉得舒波的大学生活很新鲜。与舒波闲聊,对阿花而言,是一种愉悦。生活的寂寞和劳累被渐渐冲淡了。

晨光普照万物,叶子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四周弥漫着清新的空气。晨风拂过,枝叶颤颤地舞动着。寂静,安详。

阿花用草编了一只蚱蜢送给舒波,舒波隐隐觉得有些尴尬,他正酝酿着如何缓解这样的气氛。阿花却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地问,你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吗?舒波的心颤抖了一下,心想,她从来没读过书,怎会知道……?接着,阿花便解释道,小时侯,村里的一个大姐姐给她们讲过这个故事,但因为要干活,没有细听。问舒波能否给她讲讲,舒波便有声有色地讲起来。讲完后,舒波发觉阿花愣愣地看着他,感到有些不自然,便说想走了。起身的那刹,一张照片不经意地从书里掉下来,阿花好奇,随手拿来细细地看了,是一个青春美丽的女孩子。舒波脸微微一红,说道,阿花婶,我们是同一个专业的。阿花的心沉了一下,脑子晃了一下,恍惚间觉得,照片上的女孩很幸福。早晨的空气有点清凉,阿花的心也如这空气般,凉飕飕的。

舒波不久就得回学校了,阿花每天到菜地里摘很多嫩绿的蔬菜送到贤叔家,说是让舒波多吃点。舒波回校的那天,阿花将他送到村口。舒波用坚定的目光看着阿花,嘱咐道,婶,你要照顾好自己。阿花一直目送他远去的背影,久久地站立着。

阿花又显得落寞了。水稻成熟,别的人家都成群地一起收割,而光叔的稻田里,只有阿花单薄的身影。或在烈日下,或在夕阳下。落叶飘零,秋蝉鸣唱,又是一曲催人心悲的哀歌。

也许冥冥中,上天早已安排好了每个人的生命之旅,或幸福,或痛苦。

光叔因脑溢血而死。阿花成了寡妇,女儿才两岁。举行葬礼的那天,舒波也回来了,此时的阿花在她的眼中,已枯萎,木然,呆滞。舒波劝他要坚强地活下去。她只是细细地抽泣。

正当乡亲们议论着,阿花会怎样活下去时,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阿花走了,不知去哪了。

听到阿花走了的消息,舒波很惆怅,无意间发现窗台上有一只用草新编的蚱蜢。他的心渐渐明朗,一口气跑到山上,遥望远方。微笑着默默地祈祷。

天高云淡,鸟飞虫鸣。一段故事已经结束,也许另一段故事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