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出卖了这个城市,出卖了我,包括它与传统精神支撑之间的关系,一刀两断,粗暴得没有任何留恋。和清仪分手的那一天,奈兰,就是在我绝望的时候,她走进了我,那天,清仪跟她的父母大吵了一架,她哭着说,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但我不愿意跟宇祥做捆绑夫妻。
“你可以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不用内疚。”这句话,是清仪对我最大的抱怨,让我意识到,我这个人,长得有点像流氓,如果不梳洗的时候,还真的认不出来。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跟宁宇祥结婚。“莫然,我觉得,我们己经没有退路了。”那是她最后对我说的话,那是她父母种包办的那种婚姻。宁宇祥得意地说道,“上天让你跟清仪有缘无份吧!”
有时候我非常震动,回想起来,有很多时候生活总有那么一块灰色的一截,枯燥乏味而不大清楚——其实“承诺”无非就是驴头不对马嘴的地方使人迷惑。那句话,也同时扼杀了我跟清仪的感情。
很多的风景都过去了,城市始终都显得富足,干净,体面,虽不像多加释的人物,演着悲欢离合,却在生活的浅薄中不无深入,那么一种繁荣昌盛的肤浅。就如同我一般,依旧如故,只是和过去断了联系。而我确终究都要抗着柴米油盐度过小城的四季。
“程莫然,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竟争?”与以往没有任何关系,我,宁宇祥,沈清仪,在我的脑海里,宁宇祥,他是最深刻的一个,就像王似的,像在一个荒漠上建立起来,一副跋涉不羁的态度。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面对现实,但是有时候更是这样的恋恋于这些被爱的景物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爱的很纯,很真。忽然之间觉得人就像这个城市一样。很多事情,很难说得清楚是为什么的,都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依然记得,清仪爱着的人是我。
新的房子出现,旧的房子消失。有些人曾记得它的旧模样,有些人还记得一点点,有些人将完全不知道。断绝与它的优雅和信念的关联。
相爱的人,未必要走到一起,都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何必鱼死网破。
他指着我说,“可你是我的情敌。”
在那很长一段时间里,奈兰就这样,大张起旗鼓地表达她对我的爱。中国人怎么会这样?想必是广东人欺生,那些广东的“妇女房东”每天都这么骂骂例例地追租。这可能是广东人歧视外省人,过境揩油。奈兰依然无休止地报怨着,她永远都是那种大大例例的,丝毫没有柔情的女人。而清仪则不同,她就如同一个经历过重重世事的老人,自有一种端庄郑重,百转千折的气质。
生活太捉弄人了,高山,田野,天地之间的这份坦然自若,与人世的动荡变更没有关联。该从何说起,这种儒雅始终是愉快的,带着天真,自动过滤掉世间的****和贫困,只有一种充沛浓烈的情意。我知道,清仪对我好,却总无奈地在我和宇祥之间,左右为难,“你们两个再吵,我就谁都不理了。”我从小就喜欢清仪,这是人尽皆知的。有时候,要什么东西,做什么事情,厌恶什么,或喜欢什么,都会一直执拗下去。
那些话题基本都说滥了,就像在这里很多人依旧保持一种类似新****的生活态度,积极,严肃,对别人坦白有诚意,随时参与。只是觉得任何困顿,即使暂且还看不到尽头,依旧需要平衡。继续忍耐。如同病时疼痛,行时疲惫。时间在走,一切迟早变化。?
从墓地回来的时候,心有些黯然,人与事。如同人的优点和缺点,全部看尽看透,以至无法留给自己哪怕是像火种般的微小憧憬。
“难道获得一个爱人,就要失去一个朋友吗?”或许那本质上也是对人性的一种穿透,没有幻象,没有期待和失望。洞悉了解之后,剩下的不过是怜悯,那种深切无言的怜悯,没有一点点声音。给予对方和自己的怜悯。逐渐开始这样理性,心冷如冰潭。看到时间尽头的虚无。?
现在的我,只有蓬勃野心,没有风月心情。在这些年里,我的确做了一些慈善事业,可是从来都未对媒体说过,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在寻找,“她”。此刻仿佛自己是个孤儿,没有养分,生活在一个崭新的重新开始历史的城市里。?
眼前依然浮现,十年前,清仪那脉含情,“程莫然,你是不是躲着我呀?”多少年以来,我就当她是我的亲人,那么贴切。我说的:“傻瓜,我真的没事。”我以为这种心安,像阿公送给我们的大唐乐谱,在保证我一生一世都永不变心。她说,我昨天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都关机,你真的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说明你在说谎。
“为什么全都反悔,你没必要这样做贱自己?”这句话,我应该恨她的,可一直没有说出口,直到没有了爱情,失去了立场,始终未开口。
一切新的人面对新的世界,也无法拉得回去。找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她到了另一个世界。从墓地出来,宁宇祥走过来,“我知道,我错了,清仪始终爱的是你。”十年,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也该了了。
可,伤害了就是伤害了,这是事实。
各自归程
那天下午放学,大门没有完全敞开,人流涌动的很慢。走到大门边时,她用力推了一下,门没有动,她正为难,旁边伸过只手来又推了一把,大门“哗哗”地打开了。她回头一瞧,看到了一双含笑的眼睛,那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学校文艺汇演时,他上台表演武术,****着上身,露出光洁的肌肤,匀称的身材,肌肉隆起的胳膊和胸脯,她在下边瞧着,忽然有些心跳耳热。
那以后,她注意到了他那双常瞧着自己的眼睛。
那天中午,他在操场上踢足球,她正从旁边走过,忽然那个球滴溜溜地滚到了她的脚前。她正不知所措,他已快速跑过来,弯腰捡起球,并冲她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她也随即报之一笑。
在校园里,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她旁边常常有了他的身影。
那个下午,她去办公室送作业,被老师叫住问了几句话。从窗户里,她看到他骑在车上,一脚蹬地,东张西望的样子。她知道他是在等她,心里不免暖暖的。
他却是早就留意到她了。那天她从办公室抱着作业出来,他看到她轻盈的身姿,洁净白皙的肌肤,明亮的眼睛,甜甜的笑容,不禁呆住了。此后他关注上了这个漂亮聪明,与其他少女截然不同的女孩儿。但直到那次武术表演后,她似乎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于是,在上学放学的路上,他总要多盘旋一阵,以便能与她同行。而每见到他,她也总会对他嫣然而笑。这时他心中便会溢满那甜蜜的感觉。
那次,他下楼梯,正留意着身后的她。一个女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忽然推了她一把。她惊叫一声,跌撞下来,他慌忙回身去接住了她。虽然事后伙伴们取笑了他多日,但她那温软馨香的身躯、柔嫩细滑的小手却让他遐想联翩了许久。
然而,她是上帝的宠儿。在全年级五六百名同学中,她是为数不多的升入高等学府的骄子之一。那曾是传闻一时的美谈。
他回到家里,瞎窜乱跳了两年,大约为了让他收心,父母张罗着给他娶了媳妇。他之所以能答应这门婚事,是看中了那女子的安然柔顺。一年后,他们有了儿子,他也就像父辈一样,过起了面朝黄土的日子。利用是县城近郊的便利,他也将收获的白菜萝卜推到集市上去售卖。后来,干脆批发了青椒紫茄之类摆起了小摊。
这天,他称好几斤西红柿,正要递给买主,一抬头,他忽然瞥见了那个曾经熟悉的如粉荷般亭亭而立的身影,并惊异地注意到那双美丽的大眼里隐含的忧伤。他忘记了接钱和找零。好几天心神不定。
读大学的第二个学期,她遇到了一位高个儿白皙,眉清目秀的男生,那男生和她同级同系只不同班。当看上去温文的他将一个篮球“唰”的投入篮网时,她的眼里心里有了他。柳荫下,荷池边,许多地方留下他们相依相偎的身影。谁知,在大学毕业的前夕,为了一个较好的职位,他跟他们同乡的一位女生走到了一起。几年的情谊顷刻崩溃,她的心被那男生冰冷的容颜冷成了一团坚硬的冰冻。她拒绝了多人的暗示或表白,怀着一身疲惫和茫然回到了故土。
那天,在走过集市边的时候,她无意中发现了他,发现了个子更高,身材依然结实,面目更加俊朗的他。她记起了从前的许多时光,记起了那个风雪突降的放学路上,他在她左前方用力蹬车又不时侧脸观望她的情景。夜里泪水滴湿了她的衣枕。
当他再一次在人流中留意到一脸忧郁与茫然的她时,他已情不自禁的心飞而往了。
踌躇犹豫了许久,他还是在她返家的路上装作无意似的迎住了她。四目相对,她心中的冰团熔成了滴滴泪水。
那个深秋的河边,远处的村庄树木都掩隐在了烟霭缭绕的暮色里。在林中的小道上,她挽住了他那欲为她遮风的臂膀,将身体伏在了他那坚实温暖的怀抱中,泪水又滴滴地流了下来。
知道他已娶妻生子,她曾试图躲避他,却终于无法拒绝他目中感伤,又一次在他怀中,让泪水滴湿了他的胸襟。
在家里,他变得安静寡言,同时把更多的爱抚给了孩子。
那个风急雨稀的夜晚,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她宿舍的房门。看到他笑容中的局促不安,她动情地揽住了他的脖颈。静暗里,她感受着他有力的拥抱,温柔的抚慰。当他试图松开她时,她固执地揽紧了他,并在他的胸上咬了一下。于是,“咚咚”的战鼓在他胸中擂响,他颤抖着褪掉她的衣衫,把她拥在了身下……
聚少离多的渴望使他多次在夜幕里潜入她那间小屋,去寻觅那身心欲仙的欢悦。
明显感到了他的变化又从娘家人那里听到了些风声的妻子,虽然顺了眼依旧默默地收拾家务,心中却积聚了许多的怨屈。当他再一次彻夜不归时,她抱了孩子回到了娘家。她的姐姐姑姑说:“哪里找不着棵歪脖树?非在那一棵树上吊死!”她的父母却不说什么。
他一方面怀了对妻儿的歉疚,另一方面又公然把她“劫持”到家中,将她拥入他以为已收拾得井然一新的房中,忘我的拥有着她的白细嫩滑和温顺柔情。
他那“泰山”终于恼怒了,对女儿说:“把孩子送回去,我养活你。”女儿却只掉泪,把孩子搂得更紧。父亲不再说什么,出面为她办了离婚手续。
他和她谈到了婚娶。
这件事引起的风波是可想而知的。她家里的空气都像要凝固了,她的父母几乎把她软禁起来。
他却在一个晚上公然登门求婚了。她那盛怒的父亲忍了气恼,客气又冷淡地打发走了他。又把女儿送到了亲戚家中。
他却怀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念头,一次次登临她的家门。终于她那气恨至极的父亲喝令子侄们动手。顿时拳脚棍棒挥舞起来。他闭了眼睛,依在门边上,不还手,任凭棍棒拳脚落在他的身上,仿佛那打的不是他的肉体而是一块木头。
他的额头、鼻孔、嘴角流下了鲜红的血滴。围观者中有人出面劝阻了她的家人,并将他连拉带拥的送到了村外。他倒在了路旁的一棵树下。一位过路人将他送到了医院。
听到他被打伤的消息,她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医院。奔进他的病房,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青黄虚弱的他,泪水滚滚地落了下来。听到她到来,他睁开眼睛露出了疲惫笑容,并用眼色制止他的家人对她表现出的冷淡不满。她走出病房,在走廊里失声痛哭。
在他的病榻前,她尽着一个妻子的职责。并把她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又借了钱款为他调养治疗。
可他那钢铁一样的身躯却还是日渐枯萎了。当他再一次被送进医院时,一张雪白的床单把他们隔在了两个世界。她抓了他的手,伏在他身上放声痛哭。哭声诉说着她心中多少的愧疚、伤痛与绝望!那凄惨的景象,大约石头人见了也会落泪。
一年后,她带了孩子去他的坟上烧纸钱。已有个女人领了孩子在那里。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她心中似乎含了些歉疚。那女人的怨恨则化成了缕缕的哀伤。
那新堆的坟上已长出了青青的绿草。
她们默默的祭奠毕,又相互望了望那流着相同血缘的孩子,默对片刻,方茫然踏上了各自的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