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续白话聊斋故事(下)
2512900000005

第5章 山中遇仙记

许仲远,浙江人嘉兴人,年纪刚二十岁就喜欢远出游玩,非常仰慕徐霞客的为人,给自己取了一个号叫“霞仙”。

渡水登山,腰脚都十分健壮有力,一天能走上三百里,也不知道疲乏。像天台、雁荡这些山,许仲远早已登上绝顶,游览遍了,觉得没有什么奇异的。

有一次,许仲远攀登劳山最高峰,万丈高的悬崖峭壁,他也攀援而上。

等许仲远登上了顶峰,看见有一个池子,大约有十来顷那么宽广,池水清澈见底,里面游动的鱼历历可数。

相传有一条孽龙隐伏在其中,曾经有个叫清远的劳山僧人,在池水旁边建造了一间茅屋,早晚诵念佛经,龙也游出水面来聆听。过了一些时间,龙心有所悟,便成了正果,证悟了无上禅法。僧人圆寂之后,有人就在池水旁建了神龛,并塑造了僧人的像放在里面,石碑上刻着一首偈语,说:“来处来,去处去,石无言,花解语。尔为尔,我为我,地中泉,木中火。”

许仲远用手抚摸观览,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看那僧人的像,觉得和自己很是相像,心里怀疑僧人是自己的前身。

想要下山去,而天却晚了,就在茅屋中留宿。

刚好正是月圆之夜,一轮皓月,从东边升起来,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明亮的月光,把大地照射得一片清朗。

许仲远渐渐地听到山谷之中,有老虎长啸,有猿猴啼叫,栖息在树上的鹘鸟,像是受到了惊吓,阵阵飞起来,发出“磔磔”的叫声,像是要和人搏斗一般。

过了一会儿,奇异的怪兽,凶恶的大虫,相继出现在许仲远的眼前,来回纵跃,许仲远不觉毛骨悚然,幸好靠近了茅屋,又转头离去了。

到了半夜,一个女子娉婷绰约地到来,手里拿着一封请柬,对许仲远说:“辰府君相邀,请您立即前去。”

许仲远看请柬上的名字是辰渤,心里正在疑惑,想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他来请自己是什么缘由呢?

许仲远正在犹豫踌躇,女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说道:“见了就知道了。本来就派遣车马来迎接,因为相距不是很远,就有劳您自己走一下了。”

许仲远就跟着女子,一同去了。远远看见虎豹熊罴等,逐队朝他们走来,许仲远感到惧怕,不觉停下了脚步。

女子笑着说:“无需畏惧。”拿着羽扇向它们挥动,全都奔散避开了。

大约走了一里多,有身着甲胄的卫士迎面走来,见到了女子,恭敬地站立在两边。

女子对许仲远道:“这是水府巡逻的兵丁,也是来迎接您的。”

又带着许仲远行走在松林中,转瞬之间,已看到了幢幢殿宇,像是王者居住的地方。

门外站立的侍卫,手里拿着长戟,腰上悬着刀,都是身材魁梧,托着长须的大汉。

许仲远感到局促不安,不敢立即走上前去。

女子道:“这些人将来要求你让他们为你服役,恐怕还不能够呐,何必作这书生之态!”

于是,经历了几重门之后,拾级而上,进入了厅堂,女子叫许仲远坐下稍等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一群女子拥簇着一个老媪出来,满头白发,脸上褶皱纵横,像是五六十岁的人,问许仲远道:“先生还认得老身否?”

许仲远道:“不知道在那里见过您,实在想不起了。”

老媪道:“事情相隔已有三生了,大多本来也都渺茫了。为何先生怀里的记事珠也随着尘世的劫难而堕落了,实在是有些可惜。请先生来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只是小女喜欢翻阅道书,特意请先生来给她指点一下而已。”

立即让先前的女子带着许仲远到了西厅,那里陈设颇为华丽,四壁都挂着名人的书画。

许仲远刚坐下,就有奉上茶水果品。

女子对他说:“我家阿姑就快要出来相陪了,希望不要觉得寂寞。”

过了好一会儿,佩环之声,叮当作响,麝兰香气,四处飘溢,前面几个婢女卷起帘子,后面几个婢女拥簇着一个女子到来。

许仲远微微斜眼看了一下,肌肤犹如雪一样洁白,面貌犹如花一样妍丽,和天上的仙子相差不多。

众婢女按捺着许仲远坐在上边,下面铺着红地毯,扶着女子盈盈下拜,行学生参拜老师之礼。

问答之间,许仲远才知道女子姓辰,名焕,字香荪。请柬上的辰渤就是她的父亲,现在正奉天帝之命,前往东海征讨蚩尤去了。她的母亲姓敖,也是龙族中的大族。

厅堂中摆设着两个座位,许仲远坐在中间,香荪陪侍在旁边。

一会儿,婢女捧着书到来,书本放在玉琅函盒中,十分珍重。

许仲远翻开来看,都是讲道家吐纳引导,炉火炼丹等法术的。

许仲远道:“这是神仙家言,我是个门外汉,不敢胡乱讲解。”

香荪道:“外丹、内丹,这两者哪个容易哪个难?”

许仲远道:“内丹由修炼而来,得之自然。外丹依靠烹烧丹药,恐怕一旦成功,也必定会有灾厄,不能稳操胜券,没有多大把握。”

香荪道:“我的想法也是这样,现今听了老师的话,我更加明白了。”

就叫众婢女在水亭中摆上酒席,四面都是水,亭子峙立在中间,并且处在荷花深处,红白的荷花随风摇曳,亭子上的窗户,四面都敞开着,清风徐徐吹来,带来阵阵清香。

香荪叫用碧筒作为酒杯,倒酒在里面,喝上一口,就觉得香气沁入了牙齿,无比清爽。

许仲远的酒量本来十分豪畅,一连喝了十杯。

香荪也在旁边侍奉,陪着他喝,也喝了好多杯。

夜深了,蜡烛快要燃尽了。香荪才辞别而去。

从此,每天必定要叫许仲远讲解经史子集,融会贯通,让香荪请教发问,他都按着她的思路讲解。

过了一个多月,相互之间更加熟稔了。

众婢女又都是稚龄女子,个个佳妙无比,其中尤其以袅袅、婷婷、端端、楚楚,最为曼妙动人。

白天在跟前奔走承奉,晚上铺床整理被子枕头,都是她们,等许仲远睡下之后,她们才把门合上,纷纷散去。

一天晚上众婢女玩迷藏游戏,东躲西藏,变幻莫测,许仲远特意吟诵诗词来描绘,全都嘻嘻地笑得仰不起头来。

忽然,内房中有命令到来,众婢女都纷纷进内房去了。许仲远也把门掩上,准备睡觉了。

登上床,手脚伸到被子里,感到一阵滑腻,有人在床上,拿过蜡烛察看,则是婷婷,两颊正泛着红潮,犹如海棠春睡,刚刚睡得沉迷。

原来,婷婷想隐藏在帷帐之中,让众婢女找不见她,没想到不胜酒力,就进入梦乡去了。

许仲远看她面貌娇憨,情态妩媚,不觉魂销心醉,于是,替她解去衣带,刚脱去外衫,凹凸有致的躯体便完全呈现在了许仲远的面前,许仲远便轻轻地抱着她睡去了。

不知不觉,东方已发白。

婷婷醒过来,看见许仲远在一旁,披上衣服急忙起来,并叫摇动许仲远,让他醒来,对他说:“昨晚我为何会在这里?众姐妹到哪里去了?我今天有什么颜面出去见人。”

说着,泪水簌簌坠落到了怀里的袖子上。

许仲远伸手给她擦去泪水,并告诉她说:“我两人昨晚虽然同床而眠,然而,丝毫不及于乱,你仍抱璞含贞,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婷婷底下头,想了一下,相信了许仲远的话,才没有什么话说。

到了中午,众婢女跟着香荪出来,婷婷也在,只是特别显得腼腆羞涩,和平时大不一样。

香荪习字吟诗完毕之后,笑着对许仲远说:“先生真是守礼的君子啊!从今而后,就让婷婷来侍奉先生,希望先生不要推辞。”

许仲远道:“羁旅之人,志在学道求仙,恐怕有了夫妻之好,而分散了心思,这怎么行?”

香荪道:“难道没听说淮南王全家升天,刘纲箫史夫妇一起成仙的事吗?神仙眷侣自古以来就有,对于修仙有什么损害?并且还可以借此消除旅途中的寂寞。”

许仲远对香荪拜了两拜,说:“遵命就是。”

于是,给婷婷准备了新房,成婚行酒,也都如世俗的礼节。满堂灯火照耀,笙箫喧响,显得颇为热闹。

等许仲远解开了头巾,看婷婷的神态容貌更加显得妩媚动人,正像是笼罩在烟雾中的芍药,垂挂着露水的荷花,明润鲜妍,大概没有谁能比得上了。

许仲远和婷婷的缱绻之情,就可想而知了。

香荪读书异常聪颖了悟,有时候涉及到有疑义的地方,许仲远也难以剖析,香荪反而代他解释,像剥蕉抽茧一般,巧妙的思绪犹如泉涌,许仲远不觉听得赞不绝口,叫她为女才子,说:“恐怕谢道韫垂障解围之时,也没有这样鸿博的辩才。”

距离香荪居住的院宇三里多远的地方,有一处香荪的别墅,取名为红芸馆,里面泉石花木,布置得极为雅致,楼台亭榭,大多矗立凌空,最适合临风观月,享受凉风,消暑度夏。

到了六月,香荪就到那里居住,许仲远也跟着一起去。

正好到了七夕之夜,特意摆设了一桌“乞巧宴”,雪白的莲藕拌着冰,还有香甜的瓜果等,极为欢乐。

许仲远和香荪,还有四个婢女,围坐在一起。

香荪道:“今日雅集,不能没有雅韵的事,请各自说说有关七夕的典故,借此来陪酒。”

大家又讨论喝多少作为惩罚,香荪叫侍女取玉斗来,一斗大约有四两多,说:“这是金谷酒的量,待会儿谁说得少了,就罚这么一杯。”又叫人取来文房器物十多件,说:“说得多的就赏这些。”

许仲远说了两下,就再也想不到了。而香荪却旁征博引,滔滔不绝,计算一下,香荪一共比许仲远多说十四则,许仲远也推辞,按数喝酒,婷婷代替了喝了一半,已觉得微微醉了。

许仲远的酒兴还很豪畅,每一杯都喝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滴。

香荪笑着说:“你称雄于巾帼之中,就依靠这手而已。”

许仲远脸上显得有些惭愧,他确实比不得香荪那么能够融会贯通,说出那么多典故。

婷婷站起来,说:“那些都是章句记问的学问,不足以做别人的老师。应变无穷,出奇制胜,那才算得是奇男子。”

香荪道:“刚百日的夫妻,为何如此偏袒郎君,帮着他说话啦?”

婷婷一时窘急,说不上话来,又喝得有些醉了,就离席而去了。

其她的婢女又说:“池中有一艘灯船,何不登上去。”

香荪就带着许仲远前去观看,船的首尾都用彩锦结成灯棚,火树银花,异常璀璨。四周都是锦幔红阑,玲珑有致。

中舱之中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桌上摆满了果脯,杯子又倒上了琼浆美酒。

香荪进去了,又环列坐下,再纵情地嬉乐饮酒,袅袅的手拨动琵琶,高声唱起了《霓裳羽衣曲》,响遏云霄。

香荪叫摇船的人把船划入云水深处,则看见前面采莲娃摇着桨,采菱女持着桡,各自唱着山歌,相互酬答。

向船夫询问,原来是邻家前来戏耍的人。

这时候,一轮新月,犹如镰钩,清朗的光把四处芒照射得一片明澈,微微的云彩,犹如轻薄的罗带,银河也像一段丝带,远远指向鹊桥架起的地方,正是牛郎织女过桥相会之时。

香荪对许仲远道:“昨天得到家父的书信,说蚩尤已平定,余党都已解散了,不日就要解甲凯旋归来了。”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岸上人声鼎沸,一列火炬,照得如同白昼,一个人呼喊道:“辰家女一定在船上,不要让她逃走了。”呼喊声连续不断,有三四只小船,已犹如箭一般疾速地追来了。

香荪看船上旗帜的图案,像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说道:“这是蚩尤的余党,前来抱怨来了,万不可让他们得手。”

急忙纵跃身子跳进水中,许仲远也跟着跳了下去。

许仲远本来善于泅水,手挽着香荪上下沉浮,在荷花深处得到了一艇小船,抱着香荪爬了上去。

看香荪娇喘嘘嘘,犹如细丝,两只眼睛微微地睁开,像没有一丝力气的样子。

许仲远把香荪的肚子放到他的大腿上,然后遍体抚摩,让香荪差不多吐完了水,才苏醒过来。

侧耳仔细聆听,四野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许仲远就悄悄地登上岸去查探,正好遇上众婢女打着灯来寻找香荪。

相见之下,惊喜不已,她们告诉许仲远说:“幸好军士早早到来,寇党全都被擒住了,没有一个逃走。”

许仲远也告诉她们香荪在哪里。

经过了这事,香荪也决定嫁给许仲远了,说:“我也要嫁给你。”

过了一个月,香荪的父亲辰渤回来了,给他们主婚,把香荪嫁给了许仲远。

满一个月之后,辰渤让许仲远和香荪,还有婷婷一同出山。

许仲远不太愿意,说:“愿意一生隐居在这里了。”

辰渤说:“暂且回去享受四十年人间艳福,然后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