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白话聊斋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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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王桂庵

王樨,字桂庵,是大名府名门世家的儿子。

有一次,王桂庵到南方去游历,把船停靠在岸边。旁边的船上,有一个船夫家女儿,正在那里绣鞋子。风姿绰约,十分美丽。王桂庵看了好一会儿,那女子也好像没发觉他。王桂庵便高声吟诵道:“洛阳女儿对门居。”这是王维《洛阳女儿行》中的诗句,王桂庵故意用这首来向女子表明自己的爱慕的心意,故意大声吟诵,想引起女子的注意。那女子好像明白了,王桂庵是为了自己,略微地抬起头来,斜着眼睛看了王桂庵一眼,又低下头去,依旧绣她的鞋。

然而,王桂庵却更加心驰神往,对那女子爱慕不已,就扔了一锭银子过去,落在了女子的衣袖边,女子拾起来,就把它丢弃在岸边。王桂庵去捡起来,又回到船上,心里觉得很奇怪,又仍了一枝金钏过去,落在了女子的脚边,那女子仍旧绣着鞋子,看也不看一眼。正在此时,船家回来了,王桂庵害怕,船家见到了金钏,追问起来,就不太好了,感到一阵紧张,却见那女子从容地伸出双脚,把金钏藏到自己的脚下。船家解开缆绳,就划着船去了。

王桂庵感到失落迷惘,呆呆地坐在船上,想着刚才那女子,又询问其它的船家,也都不认识,刚才那船家姓什么。王桂庵急忙追上去,也不知道他们父女俩到了哪里。王桂庵不得已,把船调转回来,继续南下游览。等他办完了事,往北回去的时候,又沿江仔细地访问,也没有什么消息。

王桂庵回到了家里,吃饭睡觉都想着那女子,第二年又到南边去,就买了一条船,停靠在江边,像是在那里安家一样。在那里天天仔细地辨认来往的船只,在江上来往的船,他都认识了,然而,前面的那条船始终没有出现。居住了半年,口袋里面的钱花光了,就只能暂且回去了,一路走一路想,幻想着女子能在路上出现,一刻也不放不下。

一天夜里,梦到自己进入了一处江村,走过了几家人的面前,见到一家的柴门向南开着,门里面种着稀疏的竹子,做为篱笆,心想那里一定是一处园亭,就径直走进去。里面有一株马缨花,王桂庵隐隐想起一首诗来,其中有一句说“门前一树马缨花”,就是现在的景象。王桂庵走了几步,看到里面的芦苇篱笆都光洁干净,又往里面走进去,见北边有三间屋子,两扇门都关着。南边有一间小屋子,红花美人焦,遮蔽着窗子,王桂庵左右移动视线,朝那间屋子望去,见门前摆着晾衣服的衣架,架子上面的衣裙,绣有美丽的团,知道那是女子的闺阁,便想退走了,然而屋里的人已发觉了,有人跑出来,看是谁在院子里,那人画着清淡的眉毛,王桂庵一看,就是船上的那女子,真是喜出望外,想过去和那女子亲近,刚好女子的父亲回来了,王桂庵忽然惊醒过来,才知道只是一个梦。然而,梦中的景物历历在目,还记得清清楚楚,好像就在眼前。王桂庵也不和他们说,怕和人说了,打破了自己的美梦。

又过了一年多,王桂庵有事再到镇江去。郡城里有个徐太仆,和王桂庵家是世交,就召请王桂庵去喝酒,王桂庵任由马走去,误进到了一个小村,路上的景物,好像自己生平经历过,一家人的门内有一株马缨花,不觉想起了以前做过的梦,感到很惊骇,从马上下来,走进去,种种景象,简直和梦中的像极力,在进去,里面的房舍,也正好和梦中的数目符合。这时,似乎明白了一些,怀疑是自己的梦灵验了,也没有好疑虑的了,直接就跑到南边的屋子去,船上的那女子果然在里面,她远远地看见了王桂庵,惊讶地坐起来,把门关起来,,呵斥道:“哪里来的男子?”王桂庵在外面逡巡徘徊,还怀疑是在梦中,女子慢慢地走出来,突然一下,也把窗子关起来。王桂庵道:“你不记得在船上,扔金钏的人了吗?”便把自己的相思之苦,都说了出来,并且说出了梦里的征兆。女子便隔着窗,细细询问王桂庵的家世,王桂庵都一一说了出来。女子道:“你既然出身官宦人家,家里一定已有佳人了,哪还用得着我?”王桂庵道:“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娶亲了。”女子道:“果然像你说的那样的话,足见你有诚心。只是我难以去和父亲开口,我一直违抗父亲的意愿,没有答应任何来提亲的人。金钏还在这里,料想钟情之人,一定会有消息。现在父母去看亲戚去了,将要回来了,你暂且回去吧,回去之后,请媒人来提亲,应当不会有什么麻烦,我同意了,父母该当不会有什么异议?”王桂庵仓促地准备走了,女子便在后面,远远地喊道:“我家姓孟,我叫孟芸娘。我的父亲叫孟江篱。”王桂庵记着,就出去了。

王桂庵到徐太仆家赴宴,早早就告辞了,返回来便去拜见孟江篱,孟江篱出来迎接他,在篱笆便摆下席位,请王桂庵坐下。王桂庵自己介绍了自己的家世门第,并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准备留下一百两银子作为聘金。孟江篱道:“小女已许配人家了。”王桂庵道:“我已问清楚了,芸娘本来就没有许配人家,怎么就这样断然地拒绝了呢?”孟江篱道:“刚才才说定的,实在没有欺骗你。”王桂庵听了,神情落魄,也不愿在那里多呆,就拱手告别了。

回去之后,一夜辗转难眠,实在找不到谁可以去给自己说说话。前面本来想把情况告诉徐太仆,可是又怕自己想娶船家的女儿,被其他人笑话现今情况紧急了,又找不到其他的人去说,只能去告诉徐太仆了。

天亮了,王桂庵就去拜访徐太仆,并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徐太仆听了,说道:“他家和我有些瓜葛,是我祖母的嫡孙,为何不早说?”王桂庵才把自己心中的隐情说了出来,说娶船家女,怕长辈们阻拦。徐太仆便感到有些疑惑了,说:“孟江篱家虽然贫寒,但一向来都没有到江上去划船,作为生业,你没有弄错吧?”王桂庵道:“我只是以前看到他们行船在江上。”

徐太仆就叫长子大郎到孟家去拜访,孟江篱道:“我家虽然贫寒,也不是出儿卖女啊,前面公子拿着钱,自己前来说媒,他想我家一定会为金钱利益动心,会答应。因此不敢和他结为亲戚,既然承蒙先生来说话,该不会有什么差错了。只是我家小女倚靠着才貌,好多好人家来问,都被她拒绝了,不得不和她商量一下,只有她答应了,才算得上答应,也好免得它日后埋怨啊!”孟江篱便站起来,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向徐家大郎拱手,表示允许了婚约,徐家大郎就和他约好了日期,好送礼过去。大郎回去之后,把话回复给王桂庵,王桂庵就准备了丰厚的彩礼,送到孟江篱家,并借居在徐太仆家,把孟芸娘娶过了门,完了婚。

王桂庵在徐太仆家居住了三天,就辞别回去了。夜里,在船上留宿,王桂庵问孟芸娘道:“以前在这里遇到了你,本来就怀疑你不是船家女子,当天你们划着船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们?”孟芸娘回答道:“我叔叔家在江的北边,偶尔驾船到他家去看望。我家仅仅能够自给,然而,意外得到的财物,我们倒也不在意。笑你真是目光短浅,小看人家了,多次想用金钱来打动人家。”接着又道:“起初的时候,听到你吟诵的声音,知道你是个风雅的读书人,但是也怀疑是轻薄的年少公子,把我当成****来挑逗啊!要是让父亲看到了金钏,你就死定了,我这样怜才心切,你知道吗?”王桂庵笑着道:“你固然狡黠机灵,然而还是被我骗了!”孟芸娘道:“怎么说?”王桂庵故意停下来不说,孟芸娘便继续追问,王桂庵才继续说:“离家越来越近了,不能一直隐瞒着吧,就实话告诉你了吧,我家里已经有妻子了,是吴尚书家的女儿。”孟芸娘不相信,王王桂庵就夸大其词,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孟芸娘的脸色,一下惨淡了下来,默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便突然站起来,朝外面跑出去。王桂庵鞋子也来不及穿好,就追上去,可是孟芸娘早已投到江水中去了。王桂庵大声地呼喊,周边的船只都被惊动了,当时夜色昏暗,只有江面上闪烁着点点火光。王桂庵伤痛不已,天亮了,就沿江而下,用高价请人寻找孟芸娘的尸骨,也没有见到踪影。

王桂庵便悒悒不乐地回去了,忧伤痛惜交加在一起,无法排遣,又害怕孟芸娘的父亲来看视女女,找不到什么话说。

王桂庵的姊丈在河南做官,于是就跑到那里去,在那里呆了差不多两年,才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大雨,王桂庵就到民舍中去休息避雨,见里面的房屋走廊,都十分的清洁,有一个老妪抱着一个小孩,正坐在廊下下逗弄。小孩见王桂庵进去,就闹着要王桂庵抱,王桂庵觉得很奇怪,有看那小孩,长得清秀可爱,就抱过来,放在膝盖上,老妪怎么叫,小孩也不愿离开。

一会儿,雨停了,王桂庵就把小孩交给了老妪,就整顿行礼,准备上路了,小孩啼哭着喊道:“阿爹走了!”老妪感到很不好意思,呵斥着小孩,让他不要啼哭,可是小孩还是不住地哭泣,老妪就强行把小孩抱走。王桂庵正在那里整顿马上的行礼,忽然有一个女子,抱着小孩从里面出来,王桂庵一看,竟然是芸娘,正在那里诧异,孟芸娘就骂道:“你这负心郎!留下这块骨肉,叫我把他怎么办?”王桂庵才知道,那小孩就是自己的儿子,不觉一阵心酸,也来不及问孟芸娘的经历,就先说前面的话,是和她开玩笑的,并指着天发誓。

孟芸娘才转怒为悲,不觉大颗大颗的泪水,就流了出来。

原来,那家人姓莫,家中的夫妻俩六十多岁了,都没有儿女,莫翁就带莫媪到南海去烧香拜佛,在回来的路上,把船停靠在岸边。孟芸娘随着波涛漂流到下游,刚好触碰到了莫翁的船,莫翁就叫人把她打捞上来,救治了一个晚上,孟芸娘才渐渐地苏醒过来。

莫翁和莫媪一看,是个好女子,十分高兴,就把她收养为自己的女儿带着孟芸娘回了家。孟芸娘在那里住了几个月。莫翁和莫媪便想给她择取夫婿,孟芸娘不答应。过了十个月,孟芸娘就生下了一个孩子,取名叫“寄生”。

于是,王桂庵就放下行装,进去拜见莫翁莫媪,也认他们做岳父岳母。莫翁和莫媪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都感到很高兴。过了几天,全家人都回去了,莫翁莫媪也跟着王桂庵回去。

回到家,岳父孟江篱已坐在他家等了两个月了,孟江篱刚到来的时候,问女儿女婿的情况,那些仆人都说得含含糊糊,孟江篱心里便感到有些不对劲,产生了怀疑等大家都见着面了,都感到很欢喜欣慰。

等问清楚了其中的缘故,才知道仆人敷衍搪塞,是因为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