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公子欢喜地说道:“真是石崇啊!”仇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原来,范公子有个女儿,叫惠娘。人长得貌美,又知书达理,正在挑选夫婿,夜里梦到一个神人来告诉说:“石崇,就是你的夫婿。”惠娘又问:“在何处?”神人道:“明天落水的就是。”惠娘早上起来,把这话告诉父母。都觉得十分奇怪。仇禄刚好符合梦中的先兆,因此,范公子就把他邀进去,让夫人和惠娘都能见到。
范公子见仇禄对上了,十分欢喜,说:“那拍名是小女所拟,屡屡想。应当没有什么能对得上,今天才被你对上,真是天赐的缘分啊。刚才你对的不正是符合石崇的身份吗?我准备把小女嫁给你,寒舍也不缺乏宅第,也不需要你迎亲,就搬来住在一块吧!”仇禄无比欢喜,赶忙表示谦逊,并向范公子称谢,并且用母亲有病,不能入赘到他家来推辞。
范公子就暂且仇禄回去商量一下,于是就叫人把他湿了的衣服和鞋子交给仇禄,并送给他一匹马骑回去。仇禄回去了,把这事告诉了母亲邵氏,邵氏十分惊讶,觉得这事不吉祥。于是,才知道魏名用心险恶,然而,却因祸得福,奈何不了仇家,只是告诫儿子,不要和魏名有什么来往。过了几天,范公子又让人来向邵氏传达范公子的意思,邵氏始终不敢答应。
仇大娘却主张答应,立即准备彩礼请了两个媒人送到范家去。没多久,仇禄就入赘到范公子家。过了一年多,便进入了县学读书,在当地很有才名。惠娘的弟弟长大成人了,范家对仇禄的恭敬便少了很多,仇禄看清了这种情况,便带着妻子回去了,母亲已能拄着拐杖行走。多年来,多的仇大娘料理,家里的宅第已修得很好了。惠娘跟着仇禄回来了,家里也有很多仆人,真像是一个大家了。
魏名见自己的算计没有成功,更加嫉恨,只是恨没有什么差错可找,便引诱从满清旗下逃出的汉人诬告仇禄给他们窝藏钱财。清朝立国之初,立法十分严酷,仇禄按照法令,被流放到长城之外的北边去充军,范公子上下行贿委托,仅仅惠娘得以免去罪行,不用到关外去,要是按照法令,妻子也要跟去。田产也被没收归国家。幸好仇大娘拿着分家的字据,到官府去据理力争,才要回来,若干顷肥沃的田地,那些都是挂在仇福的名下的,才让一家人得以安稳地过日子。仇禄想自己这一去,估计是回不来了,就写下了离婚书,交付给岳父,一个孤苦伶仃地去了。
走了几天,到达都城的北边,仇禄到一处旅店中去吃饭,有一个乞丐,惊惧害怕地蹲在外面,看上去,相貌很像自己的哥哥仇福,仇禄便亲自上去诘问,果然是自己的哥哥。仇禄就家里把发生的事告诉他,两兄弟不觉悲惨地流下泪来。仇禄取了一件衣服,让仇福披上,然后分给他一些钱,嘱咐他让他回去。仇福哭泣着接受了,然和和弟弟分别,就回去了。
仇禄到了关外,到了将军帐下做奴仆,因为仇禄文弱,将军就让他管账,和其他的奴仆住在一起,那些奴仆追问他的家世,仇禄都说了出来。其中一个人,惊讶地说道:“是我的儿子啊!”
原来仇仲当初被贼寇虏去之后,负责给贼寇喂马,后来贼寇投诚,把仇仲买到满人旗下做奴仆,当时正好跟着将军屯兵在关外。仇仲说出了种种往事,仇禄才知道真是自己的父亲,父子相见,抱头痛哭,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为他们感到辛酸。然后,仇仲愤怒地说:“是哪个逃回去,去诈骗我的儿子!”就哭泣着去告诉将军。将军立即叫代理的书记,写了一封给亲王的信,交给仇仲,让他到京城去找亲王。
仇仲到了京城,等亲王的车驾出来,便把信投递给上去,述说自家受到的冤屈。亲王委婉地为他说情,才得以昭雪,下令叫地方官,把没收的田产都归还仇家。
仇仲返回去,父子俩十分欢喜。仇禄细问父亲在关外有没有家口,好给他们赎身,才知道仇仲被卖入旗下做奴仆,曾两次成婚,但都没生有儿女,现在正一个人寡居。仇禄既然没有罪,于是就从关外回去了。仇仲还要继续留在那里服役。
仇福和仇禄分别之后,就回家去,匍匐着去见仇大娘。仇大娘侍奉母亲邵氏坐在大堂上,手里拄着拐杖问道:“你愿意接受责打,便姑且可以留下,不然,你的田产已被你卖光了,也没有吃饭的地方,还是请你出去讨饭。”仇福哭泣着伏在地上,愿意接受杖打。仇大娘操起拐杖,就向仇福打去,说:“卖自己媳妇的人,这点惩罚哪里够。以前的旧案还没有消除,如果再敢违犯,你自己到官衙去自首好了。”
仇大娘有叫人去告诉姜女,说仇福回来了,姜女大怒,骂道:“我是仇家什么人,来告诉我做什么,关我什么事!”仇大娘常复述姜女的话来讥讽仇福,仇福感到惭愧,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唯唯听受。过了半年,仇大娘虽然给仇福的衣食很周到,然而,把他当做仆人一样役使。仇福认真听从她的话,也没有什么抱怨的话,托付给他钱支使,,他也不敢大意马虎。仇大娘见仇福没有什么事了,才告诉母亲,请求姜女回来,邵氏心想姜女不会回来了,仇大娘道:“不会的。她要是愿意事二主,哪会有勇气拒绝赵阎罗的威逼,自己刺破自己的喉咙,阿母不要这样想才好。”
仇大娘就带着仇福亲自到姜秀才家去请罪,姜秀才夫妇严厉责备他。仇大娘呵斥仇福跪长久地跪在地上,然后请求姜女出来相见。请了两三次,姜女还是坚决回避,不肯出来,仇大娘进去,拉着她出去。姜女一见到仇福,便大肆唾骂,仇福十分惭愧,无地自容。姜母才拉着他,叫他起来。仇大娘问姜女哪天回去,姜女道:“一向手大姐很多恩惠,今天就遵从你的话回去,还敢有什么话说呢?只是怕不能保证那没良心的不会再次卖了我!况且我与他恩义已绝,还有什么颜面和他一起生活?请另外为我准备一间屋子居住,让我早晚侍奉阿母就好了,也比削去头发,出家为尼的好。”仇大娘代替弟弟说,他已经悔改了,就和姜女约定,叫她第二天回去,然后,就分别回去了。
第二天,就叫车马去,迎取姜女回去。邵氏出门去迎接,向姜女跪拜,姜女伏在地上大哭。经过仇大娘劝解,才停止,才准备下酒席,一家欢乐。仇大娘让仇福坐在桌子旁边,自己端起一杯酒来说道:“我苦苦争取,并不是为自己的利益。现在弟弟已经悔改了,阿妹又回来了,就把家里的事物都交割给你们,我以一身来,还要以一身回去。”仇福都离开席位,改变了脸色,十分惶恐,向仇大娘下拜,哀伤地哭泣,仇大娘才留了下来。
没多久,昭雪的命令下来,没几天,家里被没收的田产,都还了回去。魏名十分惊骇,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恨没有什么可以再去实施。当时西边邻居家发生了火灾,魏名假托去救火,暗中用草点燃仇福家的宅第,忽然刮起了大风,火势蔓延烧开来,只留下仇福居住的两三间房子,没有被烧,其它的也都被烧光了,全在人便居住到那两三间房子中。
没过多久,仇禄便回来了,一家人相见了,既悲伤又欢喜。
当初,范公子得到仇禄写下的离婚书,拿着和惠娘商议。惠娘一阵痛苦,把离婚书丢在地上,范公子听从她的志向,也不强求她。仇禄回来,听说惠娘并没有改嫁,欢喜地去面见范公子。范公子听说他家遭受了火灾,想留仇禄在家居住,仇禄认为不行,就辞别范公子回去了。
幸好仇大娘藏有一些银钱,拿出来修理房屋,仇福亲自营建,发掘地下有白银,夜里就和弟弟一起去挖掘,有一丈开来的池子,里面都是白银。
从此,仇福家请来工匠,日夜赶工,一座座楼舍,拔地而起,十分壮丽,真像是一个世族大家。
仇禄感激将军的大义,准备了一千两钱去,赎买父亲回来。仇福问他哪天动身,派遣了一个健壮的仆人跟他去。仇禄又把惠娘迎接回去。
没多久,仇禄带着父亲回去了,一家人十分欢喜。仇大娘自己居住在娘家,也不让儿子来看视,怕别人所闲话,说她谋私。
父亲既然回去了,仇大娘便坚决说要回去。仇福仇禄两兄弟都舍不得。父亲就把家产分为三份,一人一份。仇大娘坚决推辞。仇福仇禄两人都哭泣着说:“如果没有姐姐,我们怎么会有今天!”仇大娘才安心地留下,叫人回去把小儿子叫来,一起居住。
有人问仇大娘:“异母兄弟,你为何这样关切呢?”仇大娘道:“只知道母亲而不知父亲,只有禽兽才那样做,那岂是人效仿的。”仇福出来听了,都留下感激的泪来,让工匠修建仇大娘居住的宅第,修成和自家的一样。
魏名想十多年来,想让仇家遭受灾祸,却反而让他家因祸得福,心里深深地感到惭愧后悔,又仰慕仇家富有,便想和他家交往,就以去向仇仲道贺为理由,去进见,准备礼物就去了。仇福想拒绝不见,仇仲不忍心违背人家的愿望,就接受魏名送来的鸡和酒。鸡的脚上绑着布缕,跑到火灶中去,里面的火烧着了布,鸡就跑到柴才中,婢女都没有察觉,一会儿,柴草就燃了起来,一家惊慌,幸好人手多,一时就把火扑灭了,然而厨房中的东西大多都被烧光了。兄弟都认为这事不吉祥。
后来,又碰到父亲仇仲大寿,魏名又送羊去祝寿,送羊暗中也有悔过的意思,仇家见推却不了,就把羊系在庭院中。夜里有一个僮仆被仆人殴打,僮仆忿然地跑到树下,解下系羊的绳子自缢而死了。
仇福仇禄兄弟感叹道:“他给我我家送来福,不如给我家送来祸啊!”从此,魏名虽然殷勤地来结交,可是,仇家也不敢接受他一点东西,宁可丰厚地酬答他。后来魏名牢里,贫苦地沦为乞丐,仇家每次都周济他很多棉布和米粟,用德来报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