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她想仅仅独善其身,莉莲娜居然也不肯放过她——这位米兰公爵小姐天生就好玩闹,性格上又是争强好胜,越是困难的事情,她做起来越是兴趣盎然——在索菲亚时,她想尽办法也要和首相克瑞斯,大主教海因等人斗智,而在这里,则千方百计想要将伊美尔达也拉进她的娱乐圈子中去,以增强自己的成就感。
当然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待人向来冷若冰霜,全帝国无人不知,就算莉莲娜仗着白河愁的保护,不怕伊美尔达割她鼻子,可若胡闹过份白河愁也不会帮她。帝国军不好阻止她这个地主出入军团兵营,但诸如中军议事大帐,以及将军寝帐等要紧地方还是可以阻拦的——现在伊美尔达只能尽量躲在这些地方,就算莉莲娜找理由闯进来,伊美尔达对她也是不理不睬,不管莉莲娜如何逗自己说话,始终一言不发,逼急了干脆返回寝帐休息,反正莉莲娜也没能力直接把这位枪术超群的女将军绑到舞会上去。
这样一来,莉莲娜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创造各种各样的条件来诱惑伊美尔达,或者利用她身边的人来游说了,不过这两条都起不到什么作用——伊美尔达的喜好兴趣与普通女子完全不同,莉莲娜按照自己爱好设置的诱惑,根本就引不起这位女将军的兴趣,而指望部下劝说她……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威严素著,就连最亲近的希尔达也不敢在这位女上官面前放肆,更不用说提议参加这些无聊宴会了。
不过,对于伊美尔达本人来说,莉莲娜的骚扰着实让她感到厌烦,几次三番恨不能拔剑相对,只是毕竟忌讳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而且莉莲娜是前来邀请自己参加社交活动的,也算是一番好意,不答应也就罢了,断没有出手伤人的道理——更何况就算出手也未必能伤得了她,上次白河愁那一剑,已经充分让伊美尔达了解到这位莉莲娜保护人的实力,即使整个卡奥斯国中,恐怕除非青龙骑士雷昂出手,否则无人可挡他手中那柄宝剑“龙牙”。
又有好几次她干脆想拔营启程,返回帝国本土算了,但只要一出营帐,看到海边船坞中那些巨大在建的战船,伊美尔达却又不得不停下脚步——帝国太需要这些新战船了。在面临索菲亚,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三国包围网的今天,大陆第一商业都市米兰的援助对于卡奥斯帝国而言可算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帝国首相府已经几次来信嘉奖她为帝国争取到的物资支持,虽是表扬和嘉奖,另一层意思却也很明显——万万不能坏了和米兰的关系。了解到本国的困难,出于帝国将官的高度责任心,伊美尔达再也无法提出离开米兰的要求。
走又走不得,躲又躲不开,伊美尔达感到自己快要被逼疯了。所幸,天无绝人之路,终于有一天,伊美尔达找到了这位米兰公爵小姐的弱点,从此之后有了避开她的法子。
某一日的下午,当莉莲娜再次来到军营中“邀请”军团长阁下出席当天晚上举办的盛大舞会时,早已不厌其烦的伊美尔达大步离开营帐,径直前往海边码头。
莉莲娜竟然紧随其后,仍然叽叽咕咕地在伊美尔达耳边唠叨——却不知后者其实早在耳中塞了棉花团。一路上自然是绝不开口,直到踏上通往一条大船的跳板,伊美尔达方才回头,冲着副官希尔达做了个手势,后者会意,拦在莉莲娜面前,客客气气的说道:
“很抱歉,莉莲娜小姐——我们今天预定出海操练,无法接受小姐的盛情了。”
这边说着,那边伊美尔达已经毫不停留地上了船,莉莲娜不服气的看着她,紧走几步也踏上了跳板。
“没关系啊,我也闷得很了,正好可以出海散散心。”
希尔达吃惊的看着她:
“莉莲娜小姐,我们这可不是出去游玩啊——要在远海待好几天呢,海上风急浪大,和您平时坐游艇沿岸边玩耍可大不一样啊!”
希尔达对这位公爵小姐印象一直不错,故此出言提醒,听到这话,莉莲娜脸上颇有紧张之色,但她依然咬着嘴唇,沿跳板往船上走。
“没关系,你们不也是女人么——你们能承受,我也能。”
那边已经登上船的伊美尔达听见这种豪言,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却也并不阻止,任凭莉莲娜上船,她的护卫白河愁自然也不得不跟上,尽管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
等到全部人员物资都登舰完毕,伊美尔达举手示意,冰龙海骑士团的主力舰队便鱼贯出港,开始执行每月必行的操练任务了。
一开始,莉莲娜的兴致还不错,倚在船舷上欣赏米兰近海的美丽风光。可没过多久,随着船队出海渐远,颠簸逐渐剧烈,莉莲娜的脸色就渐渐开始变了——由美丽的嫣红逐渐开始发白,最后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嘴角也紧紧抿着,本来巧舌如簧的小嘴一点都不敢开——唯恐一张口就吐出来丢脸。
“莉莲娜小姐,没事吧?要不要下到舱里休息一会儿?”
很清楚晕船的痛苦,希尔达好心询问道,然而,这位倔强的公爵小姐看了看双手抱于胸前,稳稳站在指挥台上的伊美尔达,坚定的摇摇头:
“不!”
言辞难得的简短——因为她不敢多开口,唯恐呕吐出来。
伊美尔达注意到了她的倔强,但仍然不予理睬,很快就回过身去,将注意力放在指挥舰队上了。
风浪越来越大,船身颠簸也越来越厉害,她们所乘坐的这艘旗舰乃是在米兰港新造的巨型弩炮战舰,已经是帝国军所有战舰中最大最平稳的一艘了,但就算是这样,船身的颠簸也不是莉莲娜这样一个娇小姐能经受得起的——她终于忍耐不住,扑在白河愁怀中吐了个唏哩哗啦。但就算是这样,莉莲娜也依然不肯离开甲板,仍然死死盯着伊美尔达不放——她竟然想在这一方面和伊美尔达较量。后者又一次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但依然毫无反应,稳稳站在指挥台上,继续指挥舰队运作。
反倒是旁边的希尔达等人十分不忍心,几次三番过来劝说莉莲娜下去休息,但都被拒绝。奇怪的是,一直站在莉莲娜身边,肩负保护之责的白河愁反而始终不开口,只是一直搀扶莉莲娜稳稳站住,眼睁睁看着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又咳又吐,最多只是端来清水给她漱口,却毫无劝阻之意。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莉莲娜不但严重晕船,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浪涛打湿了,夜风吹在身上,一阵阵打起哆嗦来。就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的,莉莲娜慢慢靠近白河愁,依偎在他身边取暖。但她看着战舰指挥台方向的目光却依旧充满了骄傲和坚定的意味,看来是打算硬挺到底了。
白河愁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胳膊撑起披风,替莉莲娜挡住背后寒风,脸上显出怜惜之色,有几次甚至张口想要说话,但终于还是一言不发。
反倒是莉莲娜,躲在白河愁的披风后头,身上自然暖和许多,当她偶尔把注视指挥台那边伊美尔达动静的目光收回来时,便是注目在白河愁身上,嘴角显出微微的笑意。
“谢谢你,白河……”
白河愁低头,同样报之以微笑:
“谢什么,理所当然的。”
莉莲娜却摇摇头:
“不,我是感谢你……明白我的心思……”
两人轻声软语的说笑着,恍然不觉周围射来无数艳羡的目光——很多女孩子固然是嫉妒莉莲娜身边有这么好一位骑士,而更多男性水手则更对白河愁现在的位置羡慕无比——莉莲娜整个身体都已经靠在了白河愁身上,几乎快要滑到他怀里了。
站在指挥台上的伊美尔达也看到了这一幕,虽然她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但眼中那原本坚冷如冰的眼神却也变得有些朦胧了。又高傲地昂了一会儿头,伊美尔达突然转头走下了船舱——晚餐时间到了。
出于礼貌,冰龙海骑士团的军官们在餐桌上给米兰公爵小姐留了个位子,当然莉莲娜是不可能吃得下东西的——看到伊美尔达终于离开,莉莲娜的腿脚一下子软了下来,后来是被白河愁抱下去的,换了干衣服以后,就一直在客舱里昏睡不醒。
等到她醒来时却发现天光早已大亮,隔壁的将军船舱也空无一人——伊美尔达早就上甲板继续指挥了,莉莲娜立即爬起来跟着上甲板,尽管她依然头昏眼花,连站都站不稳,却宁肯要白河愁扶着也不肯下去休息。
常人晕船也就是最初几天不适应,时间长了慢慢都能恢复过来,可莉莲娜的情况却有些特殊——按理说她从小在海边长大,应该不怎么会晕船的。可实际情况是——莉莲娜的晕船症状比一般人严重得多,在几天的海上生活中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呕吐眩晕,又无法好好吃东西和休息,到后来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就连希尔达等女人看了都觉得心痛。
然而,虽然身体比一般人娇贵得多,莉莲娜的精神却也远比普通人坚强——无论多么辛苦,她依然坚持每天站立在甲板上和伊美尔达遥遥相对,每当那位冷漠的女将军有意无意将目光投射过来时,莉莲娜总是骄傲的昂起头,一点都不肯示弱地与对方瞪视。
伊美尔达面对这种孩子气的挑战毫无反应,依然按正常程序进行海上操演。舰队一共在海上停留了三天,除了提高士兵们操作战舰的熟练度以外,主要还是为了测试这些新造战船的性能。米兰工匠的技术让伊美尔达很满意,新战舰的性能丝毫不亚于卡奥斯帝国自己制造的船只。
到了第四天,当伊美尔达终于下达返航命令时,莉莲娜脸上显出了获得胜利后的骄傲笑容——只是,她并不知道,冰龙海骑士团此次训练,原本的计划时间乃是……十天。
舰队靠岸以后,莉莲娜被抬下了船,一回去就大病了一场,好几十天都没能下得了床。阿尔伯特急得几乎抓狂,但他既不敢责备莉莲娜,又不敢向伊美尔达或是白河愁中任一人抱怨,以后只能万分小心——再也不敢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跟随舰队出海。
这样伊美尔达终于找到了一个摆脱这对缠人父女的法子——以后只要一受到纠缠,她就率军出海训练,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再有人跟在身边罗嗦了——就算莉莲娜哪一次倔强性格发作再想跟上船去,阿尔伯特也马上会赶来苦苦哀求宝贝女儿改变主意……这样,伊美尔达终于自由了。
九
时间进入到十一月份,通常到了这时候,大陆北方天气已经比较冷了,有时候天上甚至会飘下雪花来。不过,在卡奥斯帝都天舞之城中,却有一个地方始终闷热无比——那就是全帝国最森严的地下牢房——“暗黑之渊”。这座牢房所有的囚室都深埋地下,一年到头,牢房里的冷热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按理说深入地下的洞穴都应该十分阴冷才是,然而这座地牢中间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却是时常有热气蒸腾——故此人们都传说那个无底洞是通向地底炼狱的入口。
第十二层囚室位于地牢深处,自然比其它地方更为闷热,除了闷热之外,这里的另一大特色就是极端的孤寂与黑暗,仿佛已经到了地狱世界。
赫斯特和吉姆两人的眼睛都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黑暗生活,借着囚室中森森白骨放出的磷光,他们勉强可以看清楚东西。倘若碰到狱卒打着火把来送饭,他们反而要把眼睛遮掩起来。但狱卒要每隔十天才下来一次,而每次送来的食物最多五六天就彻底腐坏了,后面几天吉姆与赫斯特就只能饿肚子,当然也就没力气再做别的事情。到后来他们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得到食物的前几天他们尽量多吃,彼此切磋武艺,锻炼身体。而后面几天就只好尽量少动弹,节约体力以坚持到下一拨食物到来。
这时候他们最常做的就是趴在牢门上往上看,同时聊聊天。倘若从牢房口透过铁栅栏门和“暗黑之渊”的洞口往上看,隐约可以看见最上面几层照明的火光,偶尔能听到上面人员的动静,虽然也只是一些囚犯的呻吟和狱卒的喝骂,但在下面看起来,却已经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了。
这种孤寂的生活是很容易让人发疯的——事实上也确实有人发疯了,有一段时间吉姆与赫斯特经常听见上面某层囚室有人在发狂,终日间吵闹不休,直到有一天不耐烦的狱卒将他活活扔下了无底洞,吉姆与赫斯特都亲眼看见那个挣扎哀号的囚犯在他们一闪而过,掉下那个无底的深渊,凄惨的嚎叫声在洞中回荡不绝,很久很久都没有消失。
如果不是因为吉姆天性乐观豁达,而赫斯特又极为坚强勇毅的话,他们俩或许也早就疯了。当然,促使他们保持正常的最主要原因是他们挖通了隔墙,两人可以互相支持打气,如果不是因为有伙伴在旁边撑着,无论赫斯特还是吉姆也一定早就熬不住了。
吉姆时刻不忘逃跑的念头,他每天都要检查一遍铁栅栏锈蚀的情况,但每次都失望而归——靠这种方法本来就不可能成功的。不过,吉姆并不放弃。
某一天,又在饿着肚子熬时间的当口,吉姆突然又想到一个逃跑法子,连忙钻到了赫斯特那边。
“我突然想起来了!赫斯特你不是说当初莫拉法尔那个坏蛋割你舌头,毁你容貌就是为了不让狱卒认出你么?”
赫斯特惊奇的看着他,点点头。吉姆却连声大笑:
“我们可真蠢哪,居然连这个都没想到——你不能说话,可我能说啊!——我把你的身份告诉狱卒,他们不就知道了?”
赫斯特苦笑着,摇摇头,拿起半截残骨在地上写道:
“没用,这里的首领名叫沃尔甘,本就是莫拉法尔的心腹,所以莫拉法尔才放心把我关到这儿来。毁面割舌,乃是他预防万一的手段,他并不担心这里的狱卒会帮我。”
吉姆顿时傻眼,灰溜溜的钻回去睡觉了。
过了几天,他又兴冲冲的钻过来:
“我又想到一个主意——假如我也象上面那个疯子那样整日吵闹,狱卒会不会也想把我扔下去?——但是只要他们一开门进来,凭你我的能力……”
赫斯特认真想了想,却还是摇头:
“恐怕没用,狱卒收拾上面那个,是因为他令狱卒们厌烦了,而咱们这里,就算闹翻天也不会有人来关心的。”
一句话,令吉姆想了好几天的主意再次破产,但赫斯特随即又在地下写道:
“你确定你的同伴们会来救你么?倘若有外力相助,我们或许还有逃出去的希望,否则,单凭一己之力,就算逃出了这间囚室,也逃不过外面的高墙和重重哨卡。”
赫斯特毕竟曾经是帝国的将官,很清楚这座大牢的守卫之森严——那个叫沃尔甘的典狱长他曾经见过,为人冷酷凶残,铁面无情,但思虑缜密,处事小心,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宰相夫利斯专门令他来担任这帝国最重要大牢的首脑,正是对他的谨慎仔细感到放心——沃尔甘守了那么多年大牢,还从来没有被犯人逃脱过。
作为卡奥斯最重要的监狱,“暗黑之渊”绝不仅仅是一座深深的地牢而已,地面部分本身就是一个近乎于独立在天舞之城中的城堡。赫斯特以前曾经见识过这地牢上面部分的防卫,那绝不是一两个逃出囚室的犯人就能对付的——即使他们都会武艺。
但这回却轮到吉姆叹气,摇头:
“他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这我能肯定,可就算他们派人来救我,又怎么可能找到这鬼地方来呢。”
赫斯特亦默然——不再写字了。但过了一阵子,他又在地下深深写道:
“看来,凡事还要靠自己!”
吉姆赚紧拳头,连连点头:
“对!还要靠咱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