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这样的深谷里,也许这些一代代沿袭下来的人家并没有什么体会,而我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因为山谷十分狭窄,出门就是一座山峰挡在眼前,视线距离相当的短促。目光所极的物事难免不让人生厌。这样想着别人的生活的时候,不禁有些悲从心来
从赤水镇顺河岸下行无路可走,只能爬坡绕路。
我了解了一下前去的路况后,决定从贵州地界上前进。从贵州地界前行先要爬上山顶,只有上到山顶才有前往下游的山路。我沿着公路走到山顶,然后又摸索着走下山坡。中午路过毕节清水铺镇的大坪村时,经询问我找到了村支书薛占新家。
老薛57岁,是当地的养猪大户,大大小小养了300多头猪儿。不知他是先当养猪专业户,还是先当村支书?当然先成为养猪专业户也有可能使他被任命为村支书,在基层非常需要这样的致富带头人;先当支书后养猪也符合逻辑,基层干部就像邓小平说的那样,基层干部要先富起来,然后再带领大家共同富裕。
老薛跟我聊他养猪的经历。他说养猪养到今天的规模是经历过一番风雨的,开始养的时候,猪儿老是生病起猪瘟,死得很惨,把老本都贴进去了。慢慢看了些书,才有了经验有了信心,现在已经掌握了科学养猪的方法,猪儿不生病了,每头猪都长得很好。现在不但养肥猪,还养母猪,出售小猪儿比养肥猪还赚钱还划算,他养的仔猪一批批运到贵阳、黔东南等地销售……老薛给我讲起养猪经来一套一套的。
老薛虽然是当地有名的村支书、毕节市人大代表,但他还自谦自己不过是有些想法的山村“土包子”。
我和老薛聊得很上劲,他认为我了解农村懂得农村,是个能够体察民情吃得苦的不简单的记者。然后很热情地招呼家人给我做吃的,我没有推辞,这是万万不能推辞的,要是推掉了那就得饿着肚子走路。这是我行走在路上的宝贵经验,推辞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能推辞这保命的东西。
真是酒逢知己,路遇好人。吃了老薛家的饭没要钱不说,出发时老薛还执意要送我一程,他说此去的山路复杂,难免迷路走岔道。说什么都要送我一程。我虽然觉得不好意思让人家带路相送,嘴上说不想劳驾,但心里却非常希望人家送一程。毕竟山高坡大,路况复杂。
一个人走在崇山峻岭中,孤独不说,单是找不到路甚至走错路就已经深有体会了。所以一旦有人主动为我带路,那是让我最开心最高兴的事。
老薛带着我一会走在山腰,一会走下山谷,总之一路上不是上就是下。路上遇到最多的就是背着李子卖的农民,走过一个山坳,还看到有人专门在山坳口收购李子。
从岔河下来,这一路最大的特点:李子非常丰富。
走着走着天就阴沉了,厚厚的云层跟着我们跑马似的追逐。越走离老薛的家越远,我几次叫老薛赶紧回返,不然大雨下起来回去就困难了。因为我是向前走,可以走到哪就在哪停,只要有个安身的地方就够了。可老薛送我一程又一程,还是不肯回去。不多一会大雨哗啦就来了,我和老薛小跑着躲进了山坡下的一户人家。大雨下了一个多小时停了,雨过天晴,天空又开朗起来,但路上却很泥泞,滑溜溜的不小心就会摔倒。
走了一个多小时,天又阴沉了。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毕节的普宜镇双河村的赤水河边。河边坐落着六七幢古旧的木房,有的已经年久失修,斑驳残败。老薛叫我就住在这个地方。他说,前去得爬一个大山坡,人家户很少,路上想找住宿很困难,建议我次日再行走。
天色向晚,我决定夜宿双河。老薛给我指引了一户叫黄明才的人家住下来,他说,黄明才是村干部,他们很熟悉,经常在一起开会,住在他家比较合适也很安全。可是黄明才不在家,说是到山顶上的村民家去了。老薛又找到黄明才的儿子黄立,把我介绍给这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之后才放心返回。我知道老薛在天黑前是无法赶到家的,黄立见我替老薛担心就对我说,不用担心,这些村干部走夜路惯了,常常都是深更半夜才回家,走夜路对他们来说是小事一桩。果然那天晚上黄立的父亲黄明才就是深夜才回家的。
黄家有一幢三间木屋,木屋的对面顺着小河的河岸建有一幢两层楼砖房,楼上住人,一楼用来做酿酒作坊。地下还有一层是烤酒的烧房。黄家专门请了个师傅酿酒,帮手就是黄立自己,规模虽然不大,但作为农村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很富裕的个体户了。
黄立的妻子叫刘平秀,长得很漂亮,穿着打扮跟城里女人没有区别,说话客气,也很有现代女性的气质。尽管生了两孩子,女儿6岁,儿子4岁,但不知道的人肯定认为她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在农村,能保养得这么富有魅力的女人是很不简单的。作为走在路上的人来说,一般都不便打听人家的情况,这会引起人家的猜测,对自己非常不利。所以,一路上我很少了解人家的情况,即使想了解都很讲究方式,要让人家不反感能接受。黄家还有两位妇女,一位已经有些岁数了,我想肯定是黄立的奶奶,还有一个妇女应该是黄立的母亲,全家7口人,三代同堂,当然这在农村并不少见。不过我倒是有个最大的体会:在农村但凡当村干部的人家都比较富有,至少比起普通农户要殷实。
下午的那阵雨虽然时间不长,但很有力量,小河里的水正在涨潮,混浊得一塌糊涂。小河从贵州这面山谷里奔泻下来,来到双河这几户人家的房前便一头撞进赤水河这条大河。对面是四川叙永,岸边两间茅屋孤单地隐约在氤氲中,峰峦高耸,浓雾弥漫,看不见两面山峰到底延伸去了哪里。几户人家就坐落在山谷深处。
虽然这里是岔河地带,但山峰主要还是以赤水河为分水岭。
看着这样的地形地貌,我联想起“两岸连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的古诗句。当然没有看到孤帆迎着太阳划过来,但我却看到了河中有一叶扁舟正在河面上划行。黄立说,那是一只打渔船。
住在这样的深谷里,也许这些一代代沿袭下来的人家并没有什么体会,而我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因为山谷十分狭窄,出门就是一座山峰挡在跟前,视线距离相当的短促,目光所及的物事腻味得难免不让人生厌。这样想着别人的生活的时候,不禁有些悲从心来。然而,那不过是以自己的心去度量他人的生活罢了。你看那黄立不是生活得充满了朝气和阳光,刚干完手里的活就下到混浊的小河里摸鱼了……
下到在河里混水摸鱼的还有一个男生,他们都穿着衣服裤子弓着腰在水流中挪动,两手灵敏地在混水中薅刨,不时抓上来一条倒霉的鱼儿。
他们在河水中浸泡了一个多小时,天黑时已是硕果累累。黄立摸起来的鱼估计有三五斤,马上就叫他妻子做成鲜鱼汤作晚餐用。晚饭时吃着这没有任何污染的河鱼,真是香得不得了。
其实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又何尝不是惬意的!
晚上,黄立把我安排在砖房二楼的单间房里休息,然而由于房间里放有酿酒的配料以及受到楼下酒糟气味的刺激,这一夜我又没有睡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