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武隆县城。走出县城不远,过峡门口,心情马上又回到了自然的状态。峡门口的地势十分险要,两岸山峰逼窄,耸入云天,乌江犹如一条蛟龙奋力冲出关隘,似有“天门中断楚江开”的感觉。面对这样险峻的环境,情绪再怎么低落都会被自然所征服。
过了峡门口,山势稍稍向外敞开,公路几乎都沿着乌江南岸盘旋。一路下去,只见两岸荒坡秃岭,石漠化严重,难得看到一片茂密的林子,好在悬崖上不时可以见到“退耕还林,改变荒山,植树造林,美化环境”的宣传牌子,但是要多少年才能看到两岸长出秀美的头发来呢?从龚滩下来,所经过的重庆境内的乡镇无论是建筑还是历史似乎都比贵州的乡镇要有底蕴,在基础建设方面,重庆也仿佛比贵州快,从龚滩到彭水,从彭水到武隆,从武隆到涪陵,公路基本上都是绕着乌江两岸前进的,不管走在公路上还是坐在汽车上,乌江无疑都是一道风景线。不过从贵州的思南县城开始,越往下走,看到乌江的水越来越黑,水质越来越差,尤其是过了武隆的羊角镇后,乌江逐渐变得污黑,什么原因,我没有去调查,但分析起来不外乎两点,一来因为下游往返的船只频繁,排污严重;二来,下游乌江岸边厂矿较多,给乌江造成的污染不言而喻。尽管如此,当乌江汇入长江时,那简直是泾渭分明,乌江一片蓝,长江一片混,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走在峡谷涧,人犹如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大自然随时都能把你吞没。要是没有汽车流动,这公路不知有多寂寥。从这头远远看去,公路就像一条白色的飘带挂在悬崖上,穿山跨水,蜿蜒曲折,一会爬到崖顶,一会又梭到了谷底,险道环生,不可琢摸。过碑垭、羊角、白马后,乌江岸边的公路正在进行改修,沿江不可抵达涪陵,只得改坐汽车绕路而去。乌江上拟建的最后一个电站:大溪口电站就在白马镇至白涛镇之间,在大溪河汇入乌江的地方。因为绕路,我未能抵达大溪口,凭想象那是一个两河交汇必有奇景的河谷地带。
上车时天气本来就不早了,加上汽车翻山越岭,绕路前行,到达涪陵时已是华灯初上。下了车就不知东西南北了,虽然1995年我曾从长江上路过此地,但也就是匆匆过客,连涪陵的一个小巷都想不起来了。我已经完成了行走乌江的使命,按说会有一种什么心情油然而生,但此时此刻我的确什么感觉都没有,不知是不是因为黑夜,黑夜把所有的灵感都黑掉了呢。我没有去想那么多,我想到的是尽快找个旅馆住下来,虽然街边到处是宾馆,灯红酒绿,光彩夺目,可我不敢去问津,我知道这样的宾馆住一夜没有二三百元是下不来的。我是个穷苦人出生,对于豪华的事物反而有点不习惯。再说,那么多的钱不但我舍不得,拿回报社,报社也有可能不答应。我在涪陵的大街上转了好几圈,最后在涪陵一个著名的宾馆对面找到了一家私人旅馆住了下来。因为又累又困,晚上在街边的小饭馆填饱肚子后就回小旅馆睡了,对于涪陵的夜景却找不到一点激情去观赏。
涪陵的主要城区建在南岸,阶梯似的一级级向上发展,呈锥字形往两江的岸边延伸出去。
第二天上午我独自来到乌江与长江交汇的岸边,由于大雾弥漫,能见度不到200米,对岸的建筑物仿佛悬在空中一般,看不清哪是江流哪是陆地。看得到的是长江南岸的防洪堤坝筑起了两层梯坎,上面仍在继续施工。而乌江南岸正在大兴土木,堤坝才开始起基,据说这是今后要建设发展的涪陵滨江路,规划在长江和乌江南岸的十里长堤上集中表现散失的川东文化、长江文化、乌江文化、码头文化和民族文化。将来能做成什么样子,我想有人已经在设想了。但愿不要遇到一个文化腐败分子,只为赚钱而把文化搞得一塌糊涂。我在江岸临风而走,两江大大小小的船只川流不息,船笛声声,江流滚滚东去,不见古人踪影,只闻古人挥毫留下的诗篇仍在被后人传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说起涪陵,远近闻名的东西可要算涪陵榨菜了,这酸酸甜甜的进口货在中国很多地方都有市场,听说还搞到了国外,连老外都喜欢上了,不能不说是涪陵的标志。一个地方,有的是因为重大的历史事件出名,有的是因为绝世的自然奇观晓世,像涪陵以榨菜而名四方的城市并不多见,可见它的地位非同寻常。说中国是一个好吃的国度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是好东西,要不多久就能流传开去。
史载涪陵在新石器时代就有了人类繁衍生息。由于上古时期,这里的人们多用枳棘构筑居所,故涪陵又称枳城。自唐代以来,涪陵一直都是州、县治所在地,因乌江古称涪水,巴国时期的陵墓又多葬于江岸所以得涪陵之名。新中国成立后,置川东行署为涪陵地区,下辖涪陵、垫江、南川、丰都、武隆、石柱、黔江、酉阳、彭水、秀山10个县(区)。1995年成立涪陵(地级)市,1996年9月划给重庆市代管,重庆市直辖后的1998年改涪陵(地级)区,辖45个乡(镇)、街道办事处,人口110余万,城区人口34万。涪陵是古代巴国的故都,既是千里乌江的门户也是长江上游的重镇,境区有武陵山国家森林公园、“古代水文站”白鹤梁等等人文景观。白鹤梁在乌江口外离岸100余米的长江中,长约1600米,宽约15米,至西向东在长江水下延伸,石梁上刻有鱼14尾,分别为线雕和浮雕、大浮雕,形态各异,大小不一。其中线雕双鲤始刻于唐,重镌于清。白鹤梁是古人用来测量长江涨落的仪器,记录了70多个年份的枯水情况。据说,白鹤梁要5年或10年才裸现一次,只要每裸现一次就证明长江和乌江的水位已枯到最低程度,预兆这一年长江和乌江流域将风调雨顺,谷茂林丰,百姓安康乐业。事实是,长江的水位高低与气候变化、雨量稀密紧密相连。
祖先们的经验就是这样朴素而耐人寻味。
当天下午,我写完最后一篇新闻稿子后头脑里空空荡荡,好像连思维都没有了。从产生行走乌江的念头出现到走完乌江,最后在异乡的终点停足,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而走过乌江实际用的时间却要差几天才两个月。我相信有朋友和不少人都会对我的行为表示多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呢,不可能是个疯子等等。甚或问道,走过乌江有什么感想,对生命有什么体验,说来大家听听,如果真是这样,我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因为我自己眼下都感到了空虚和茫然。觉得这就是一场梦,一场比较现实而又虚无的梦。过去了也就结束了,就像爱情与婚姻一样,走进婚姻殿堂的那天就意味着花前月下甜言蜜语的淡出。
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还是在路上的好,只有在路上你才会感到生命的激情和途程的风景,才觉得前面的希望所在、美丽所在。当然我的初衷却不是为了路上的风景,而是为了生命某个部位的需要,或者说是某种契机的使然。当我走到乌江的尽头——涪陵时,过去那些牵着我徒行乌江的念头都统统变成一缕缕烟雾飘零、散尽。
生命的过程就这么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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