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是心灵的科学,神经学是头脑的科学;在我们讨论神经生理学以前,先说一下两者的关系。
第一种科学都有自己的题材,自己的方法,而它的方法必须适合于研究,这种关系决定了它所采取的方向。我们不能从心理学家的立场来要求神经生理学家该怎么做,反之也同样。但我们可以期望两种科学保持联系,互相协助;要做到这一步,两方的科学家必须对另一方有些基本的知识,必须懂得对方的用语,并认识它的基本发现。如果两方的学者能够保持这样的接触,他们会发现对方在某些范围中的发现跟自己的发现有关;比如说,防卫性侵犯的问题便是如此。
但是,心理学与神经生理学的研究,各自的目标在许多方面都有很大的距离,心理学家同样,心理学也不能给神经生理学多大帮助。现在看来,两种科学似乎要各自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进,直到有一天它们由不同的方法碰到相同的问题,到那时才能够交换各自的发现。如果有一边想等着另一边来证明自己的假设是真是假,当然是荒唐的。心理学家的理论只要没有受到神经生理学的明显反证,而如果他的发现有适当的观察与资料做基础,他对自己的发现只需保持一般的科学存疑态度也就可以了。
李文斯顿把两种科学的关系说得很准确:
将来有一天,当许多科学家在心理学与神经生理学两方都有了巩固的基础时,这两种学问会真正的结合起来。这种结合是否稳固,会带给我们多少益处,现在不能断言;但是现在已经有新的研究领域出现了,在这个领域里,行为学家除了操纵环境之外,还可以操纵头脑,而头脑学家则可以应用行为学家的概念与技术。以前两方面视为专有的研究范围,许多都已经共有了。我们必须抛弃划地自限、互相评讥与对立。我们反对的是什么?岂不只是我们的无知?
近来虽有进步,心理学与神经生理学在基本研究上,共同的根源仍旧发现得不多。需要解决的问题仍旧滞留不前。只有修改我们现在的概念,才能够有更进一步的了解。而要修改现有的概念,又必须在基本的实验与理论上,做新的追求与改变。
由于一些通俗的文献,许多人都误以为神经生理学已经在人类行为问题方面找到了许多解答。可是大部分神经学家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柏洛克——无脊椎动物、电鱼和水生哺乳动物的神经系统专家——在“神经生理作用的进化”一文中,一开始就说“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对真正的问题提供基本的解答”,接着又说,“根本上说,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在学习的过程中,神经系统怎么在发生作用,也不知道本能行为的生理基础是什么,事实上,任何复杂的行为表现,我们还都全然不知。”比尔杰·卡达的看法也相似:
对于侵犯行为的中枢神经组织,我们所知有限;因为对这方面的知识与概念,大部分是来自动物实验,因此,中枢神经系统与“感情”的关系是什么,我们几乎一无所知。我们的观察与实验分析,完全局限在已经表现出来的行为现象,和神经末梢周围的身体变化。显然,即使这些观察分析也不是完全可靠的;我们虽然做了相当广泛的研究,可是只靠所得的线索仍旧不足以解释行为。
最杰出的神经学家之一潘费德,得到相同的结论:
想从神经生理学来了解心灵的人,好像站在山脚下。在山脚附近他们开垦了一些地方,站在那里仰望着想爬上去的高山。可是山峰藏在永恒的云雾里,许多人相信永远不能征服。当然,如果人类真有一天完全了解了自己的头脑和心灵,那将是他最伟大的胜利,最终的成就。
科学家们在科学工作上只有一个方法可用,就是对自然现象做观察,然后做比较分析,想出假说来,再跟着做实验。凡是诚心诚意追随这个方法的神经生理学家,几乎不敢夸口自己的科学工作能够让自己找到答案。
对于神经学和心理学的关系,许多神经学家都表示悲观,特别是觉得目前的神经生理学不足以解释人类行为。表示这种悲观看法的有房·佛斯特,泰奈丘克·马杜拉纳,瓦利拉·吴尔顿也采取批评的立场,他写道:“神经学上许多例子显示出来,当研究人员更直接的注意到有意识行为时,唯物论性质的学说是不合用的,而且越来越扰人,因此必须寻求更好的概念系统,才可以适应所需。”
同不少的神经学家口头或文字交谈之后,我的印象是有越来越多的研究人员采取这种节制的看法。大家越来越知道,头脑是一个整体,是一个体系,因此不能够从头脑的某一部分来解释行为。瓦伦斯坦提出醒人的资料,告诉我们,原先假定的饥、渴、性欲等等的“下视丘中心”,即使假定真正存在,也不像原先想的那么单纯。刺激某一种行为的“中心”时,若外在环境出现对另一种行为的刺激,则可能会产生另一种行为。普鲁格告诉我们,一只松鼠猴如果向另一只传递“侵犯”来临的消息,而侵犯的来源假若是社会地位低于第二只猴子的猴子,第二只便不相信。这些资料跟全体论的观点是一致的,就是,头脑在衡量该发布什么样的行为命令时,所考虑的不是只有一种刺激——自身的环境和社会环境所构成的整个处境,对于某一种特别的刺激,在意义上会加以修正。
不过,对于神经生理学解释人类的行为,虽然有这样的怀疑看法,许多的实验发现却仍旧有相当的可靠性,最近二三十年来的发现尤其如此。这些发现虽然可能需要重新整理组合,现在却仍旧不失为重要的可信线索,让我们对防卫性的侵犯有相当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