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四川,快马行了十几日时间,来到一处杨柳古镇,夯土的城墙已经倒塌一半,二人牵着马匹城墙下信步游走。河边柳树下,老人们正在对弈,五六儿童追逐玩耍,河滩上,三四浣衣女谈笑归来。
雪冰忽然感触,想起曾经天际山庄时的快乐场景,沉沉一叹。朱少堂转头瞧她,似乎理会什么,一笑道:“三妹,你说我在这儿开一个私塾定居如何?”雪冰抬头一望,微笑点头:“好啊!”朱少堂却是摇头:“如果孑然一人,就不好了!”
雪冰一怔,瞧他注视的目光,忙低下头去,正自思想,旁边枣树后忽的一枚红枣掷出,打在了雪冰脑袋上。雪冰忙转头,只瞧五六个孩子站在枣树下,手捧着满满红枣,正瞪着眼睛好奇的望着二人。
雪冰微笑,走上前去拿起一个红枣道:“是你们送姐姐的枣儿吗?”五六儿童瞧着她,相互望了一眼,忽然一扬手,一堆红枣撒在雪冰身上,转身急忙跑开。雪冰诧异,身后朱少堂忽然大喝:“什么人?”身子一闪转向枣树后。哇哇叫声,树后一个人跳出,按了雪冰肩膀躲她身后。
雪冰诧异,朱少堂瞧着躲在雪冰身后的人,怕他伤害雪冰,忙喝道:“放开雪冰!”那人脑袋一探,一张鬼脸面具向着朱少堂玩闹:“不放!不放!就是不放!”脑袋一缩又是探出:“你来抓我啊!抓找了我就放!”
朱少堂听他孩童般嬉闹的言语,并没有恶意,微微一笑:“我来抓你可以啊!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探头道:“我是鬼!”朱少堂一笑,也是点头道:“嗯!不错!你是鬼,而且还是跑的很慢的鬼!”那人一听跑的很慢的鬼,心中不服气,身子窜到朱少堂面前,双手叉腰狰狞着脸上的鬼面具道:“你怎知道我跑的很慢,不信我们试试!”朱少堂正欲点头,雪冰忽然道:“你是鬼!不仅跑的很慢的鬼,而且是爱贪吃的鬼,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听那人说话的声音和举止言谈,雪冰心中忽然想起四个人来,云山四鬼!已经很久没有他们消息了,没想会在这儿遇到,心中猜测,又补充道:“不过呢,你虽然跑的很慢,很爱吃,但你跳的很远!阴尸拳鬼四叔叔,不错吧!”
鬼四瞧她识出自己,哈哈一笑,摘去脸上面具,向着她微笑:“不错!不错!想不到你这小丫头还识得我鬼四。你们怎么在这儿,这小子又是谁,你哥哥柳逸飞呢?”雪冰听他询问逸飞脸色一暗,轻轻摇头:“我哥哥成亲了!这是我二哥,朱少堂!”鬼四点头:“朱少堂!嗯!”目光上下一瞧,又转回雪冰:“我带你去谷中玩,一定把老大他们吓一跳!”拉起雪冰手掌闪进一条绿径。
他说走便走,雪冰被他拉着忙回头呼喊:“二哥!快点!”也不要马匹了,朱少堂急忙追上。鬼四瞧他步法有意试探,手上陡地一紧,左脚身前一探,右脚跟着划出,展开鬼三教给他的追风腿,身子陡的直窜出去。雪冰一诧,瞧着两边不住后退的杂草,怕朱少堂跟不上,忙转头呼喊。话语还未喊出,身子却陡地飘了起来,鬼四双脚点在了芸芸浮动的草尖上,左手胳膊不住摇摆,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忽地一转,闪进了两处翠屏叠嶂的台阶前。
他携着雪冰之手转入,脚步刚停下,身后呼的风啸,朱少堂也紧跟着跃了进来。鬼四诧异,松开雪冰上下瞧着他,忽然一笑,手掌拍在他肩头:“小子,功夫不错!”他手掌拍在朱少堂肩膀上,掌心劲力缓缓注了出去。朱少堂只是微笑,待他第一掌落下,第二掌时,左手忽然垫出。第一掌打肩,第二掌却打在了朱少堂掌心。二人手掌相握,朱少堂微笑:“多谢前辈夸赞!”劲力也缓缓注了出去。
掌力相拼,雪冰诧异,只瞧二人客气话说完了,握着的手掌还不松开,一笑道:“亲切完了吗?”说着向二人手上拆去。二人目光相对,一握之间已经探出对方实力,瞧得雪冰拆来,真气回收。轻巧的拉开他们手掌,雪冰一笑:“你们两个还真客气!”转头瞧着台阶边岩石上的刻字——幽幽谷,向着鬼四道:“这儿便是你们云山四鬼的家吗?”
鬼四点头。朱少堂瞧着幽幽谷的刻字,怎么跟师傅鬼谷遥的字体相似?只听鬼四道:“这儿本来叫幽灵谷的,都是那个什么琴帝鬼谷遥,说谷中什么叠嶂什么重峦的,幽灵太不妙了,便改成了幽幽!我们四鬼不同意,他便悄悄的把字刻在上面,待得我们发现,他确早已消失的不知去向。我们四鬼气的要把这石头给砸了,但砸石头费力气,便把这字留了下来。”
雪冰、朱少堂跟随鬼四进入谷中,沿着石径曲折而上,森林茂盛,此时尚是晌午,竟见不到半分阳光。灌木之中氤氲着淡淡的雾气,偶尔一两只白兔蹦跳而过。朱少堂忽然吟道:“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日。郦道元的《水经注》用在此处,当真再恰当不过!”
鬼四听他吟得这两句诗,心中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向着他道:“你说什么曦日?鬼谷遥好像就说过这句话!不过,他说时这儿还可以瞧到日光,十几年了,树木越来越茂盛,现在连半点阳光都射不进来了!”雪冰转头瞧朱少堂,她自知鬼谷遥是少堂的师傅,心中微笑,瞧来这师徒果然是要有师徒缘分的!正想着,林中忽然传来婴儿一般的哭声。雪冰吃惊:“好像有小孩子在哭呢!”
鬼四听她说小孩哭,哈哈一笑:“那是鱼在哭!”雪冰大奇:“鱼在哭,怎么这么像小孩哭!”朱少堂侧头寻思:“《水经注-伊水》中引《广志》曰‘鲵鱼声如小儿啼,有四足,形如鲮鳢,可以治牛,出伊水也。’这哭声如小儿的鱼,难道便是那鲵吗?”鬼四摇头:“什么鲵,我们这儿人叫它娃娃鱼!”
雪冰惊奇:“娃娃鱼?我们去瞧瞧如何?”鬼四忙阻住:“这娃娃鱼可是苗族人的圣物,尊贵得很,打扰不得!你如果不想引起苗汉纷争,就别去瞧!”雪冰诧异,去看一条鱼,后果这么严重?
三人转过石径,忽见远处河岸上露出一段曲折木桥,度桥而过,但见树藤枝萝缠绕着一处清凉木舍。鬼四指着那木舍道:“前面就是了!”三人沿着花圃进入木舍,室内摆设简单,桌椅茶具一应俱全,在靠窗的地方,还插着两三花枝。
雪冰欢喜,信手抽出一根花枝嗅了嗅,向着鬼四道:“想不到四位鬼叔叔居住的地方竟然这般精致!”鬼四一笑:“那是当然!”雪冰摇了摇手中花枝:“四位鬼叔叔也喜欢花?”鬼四神秘一笑,向着雪冰附耳道:“我不告诉别人的!老二他除了喜欢酒,就是喜欢花了!呵呵!”
鬼二竟然喜欢花,雪冰心中一笑:“真的?”鬼四点头:“骗你小狗,这院中花草可都是他一手打理的!”雪冰透过窗子扫视院内,如此众多花圃,鬼二当真细心。木舍外,朱少堂正驻足瞧门前对联,拟张旭的草书字体,写着南宋诗人张元干《瑞鹧鸪》里面的两句诗:雨后飞花知底数,醉来赢得自由身。心中一赞,抬头道:“请问前辈,这处房舍是不是鬼二前辈的居住地?”
鬼四诧异:“你怎么知道?”朱少堂一笑:“云山四鬼鬼二前辈嗜酒如命,而此处对联又是南宋诗人张元干酒醉后酿成的诗,字体是张旭的草书,张旭也是生平嗜酒。如此,便很好推断了!”雪冰忙出木舍,抬头瞧眼前对联,忽然赞道:“这是张元干的《瑞鹧鸪》爷爷最喜欢这首诗了!”转头吟道:
白云苍狗变浮云,千古功名一聚尘。好事悲歌将进酒,不妨同赋惜馀春。
风光全似中原日,臭味要需我辈人。雨后飞花知底数,醉来赢得自由身。
鬼四点头:“嗯,跟老二唱的一样!”朱少堂向着雪冰一笑,目光赞扬,雪冰欢喜,转头道:“其余三位鬼叔叔呢?怎么没瞧到他们?”鬼四目光一寻:“他们不在这儿定在那烟雨阁!”
穿过木舍,但见走廊蔷薇花缠枝绕,白色花朵琳琅满目清香扑鼻。雪冰不禁挽起一簇花嗅了嗅,赞道:“好香!”蔷薇配美人,朱少堂也是忍不住赞叹!穿过曲折走廊,远见树荫处又有几座木舍,木舍中,还不时传来吵闹之声。三人闻声而去,只瞧屋内地毯上,鬼一、鬼二、鬼三手拿细枝,正趴在地上斗蛐蛐!只听鬼一大喊:“咬它!咬它!”鬼三也大喊:“咬!咬!对,就是这般咬!”鬼二旁边悠然喝着酒道:“老大,你这只了不起快不行了!”鬼一抬目一瞪:“谁说的,咬它!咬它!”
雪冰瞧三人玩的热闹,拿过鬼四的鬼脸面具合在脸上,悄悄走到三人身边,俯身道:“阎王驾到!三个鬼徒还不快快迎接!”鬼三转头一扫,手在面具上一推,嘿嘿道:“换词了啊!有长进,一边玩去!”忙又低头瞧他的蛐蛐。鬼一正玩的起兴,头也没抬呼道:“老四,要你去给我捉的气死你捉到了没有?”
气死你!雪冰听的好笑,又是气死你,又是了不起的,云山四鬼性格古怪,蛐蛐的名字也跟着这般的稀奇古怪了!想瞧瞧他这了不起究竟有多么了不起,闪开鬼三,又凑到鬼一、鬼二身边,俯身查看。鬼一正挑拨蛐蛐陡然一缕长发飘落肩头,心中奇怪,伸手扯了扯道:“老四,你什么时候又弄了一个面具啊!这么长的头发,还真想去当鬼啊!”用力一扯,却听雪冰啊的痛叫。三人都是一诧,齐抬头,鬼二伸手摘了雪冰面具,一愣,忽地一笑:“啊!鬼丫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