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乔闷哼一声,转身回房间去。
众人各自收拾之后便扬鞭启程。
泠剑现如今虽还不知道倾歌与自己究竟有些什么纠葛,不过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底细,既然已知他高深的法术,便不用再以危及的处境而对他百般顾虑。
然而心中,其实应该对他恨吗?恨他亲手推她下诛仙台,恨他未经她允许之下便唤醒她前世的记忆。
可是,她却恨不起来。
或许还应该感谢他,师父欺她,敖战瞒她。若不是倾歌,她根本无从下手。
其实她也有过打算,本意不过是边寻五血石,一边能从旁上找到点蛛丝马迹,或是上天去翻翻风华录,看看这风华录是如何编写的自己。
可凑齐五血,又是何时?
昆仑山,昆仑山。
如今她心中只念着这个。
连续赶路数月,泠剑坚持已第一时间到达昆仑山为目的,所以路上遇上一些事情便全数瞬间处理,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遇上什么大麻烦。
转眼之间,众人已到昆仑山下。
一连数日,泠剑噩梦连连,可梦境皆终而复始。越是靠近昆仑,感应便越强烈。
梦境中,偌大的一片池林,云雾缭绕,几个身着彩纱的女子在林子树下有说有笑。
边上,一个红衣女子蹲下身,舀过水池中的一捧水露,浇灌在一颗石头上。
随着露水的浇灌,石头渐渐发亮,红衣女子埋着头,看着小石头发光发亮,开始喃喃自语:“不知为何,沙华被王母禁足了,王母不让我见她。”
又是一日,场景无异,不过转眼黄昏。红衣女子一如那日在池边浇灌着小石头,看着它发光发亮后又开始自言自语。
泠剑曾问过敖战,她说,“沙华,沙华是谁?”
敖战只是答道:“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然而今日已到昆仑山下,众人策划明日清晨便起身上昆仑山。一路上车马劳顿未免乏了,故此众人今日歇息地早了些。
方躺下身,泠剑又被梦魇缠身。
梦境之中,泠剑模糊地瞧见几个身影。仅是身影,瞧不见任何人的脸颊。
南天门外,绿衣女子一手推开红衣女子,“快走!”
身后是数百天兵,红衣女子肩上负伤,血色浸透肩膀上的红布,似乎随时能滴出血滴。红衣女子咬牙,愁上眉梢,似乎并不想离开。
“快点走啊!”绿衣女子双手被人擒住,口中还是不忘让那红衣女子离开。
红衣女子咬紧牙关,知道自己此时无能为力,只有撇过头不让自己去瞧那场面。她抚过袖子,说道:“沙华,等我……”
“走啊!”绿衣女子歇斯底里地吼着,见红衣女子走后,她微微一笑,低声喃语,“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回来了……”
画面再次被淹没,泠剑忽然惊醒。
如同这样的画面,在这数个月中已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境。每次起身,她总是一身寒意。
泠剑腾身坐起,观察四周却不见敖战的身影。
天空繁星,披上黑衣的天际提醒着众人时辰,此刻已经入夜,众人围睡篝火旁。
见倾歌未宿,泠剑起身走向他。倾歌忽然撇过头,捂住嘴巴轻咳起来。
泠剑也在早些日子便发现倾歌身体不适,在他身边坐下,她说道:“既然身体不好,为何还不入睡?”
“老/毛病了,娘胎带出来的病根。”倾歌淡淡道。
两人泛泛而谈,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不再提,而她亦不想提起。
静谧的夜空下,泠剑托起下巴,目光一直停留在他极好看的脸上,比星星更美,像是一缕烟尘,似乎风吹便会散去。想要保护他,却又触摸不到,总是让人心疼。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不经思考,泠剑忽然脱口而出。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倾歌有些不知所措,这几个月来,她从未问过这样的问题,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师父要我跟着。”倾歌半隐半藏地低语,这声音恐怕只有自己听得到,可他却更加确定这才是他一直跟着众人的目的。
因为师父下令了,所以他跟着,事情并不复杂。
泠剑低了头,眼眸中闪烁着微光,可却没让他瞧见,她说:“沙华,我想见见她,我知道你有办法。”
“仙子抬举了。”倾歌淡语。
泠剑撇过头,眼神立即由生出一丝愤怒,“是你让我记起从前,是你让我记起沙华,你以为你躲得过去吗!”她越说越激,“倾歌,我真的只想认识这个倾歌,不认识什么上仙!”
“可,这是西王母的地方。”他说得有些无奈,指着眼前这座山,“你知道吗?这座山,三百年没人上去过了。三百年前,是你。三百年后,还是你。”
“若你还对我有些情分,便帮我这一次!”泠剑说。
倾歌淡笑,“不是不帮,是帮不了,就因为往日有情有分。”
她问:“那你为何帮我恢复记忆?”
他说:“只因昔日情,便不想再看你死一次。你可知,你对抗的人是谁?是西王母!收手吧!”
“哼!”泠剑怒叱,“懦夫!天地不仁,我又何须留情!更何况,我不过是想见一眼沙华罢了,不过是想知道曾经发生过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罢了!若这都违了天规,要这天道做什么!”
倾歌:“天道,它就是天道,是天庭之道,众神必须行走在上,却不能越过。”
“若这便是天道,那总有一日,我将站在九天之上,将这天、这地、这五湖四海,全数踩在脚下!”泠剑怒。
倾歌愣了片刻,淡淡道:“天,有时候不一定是天。”
天,有时候不一定是天,有时候,会化做噬人的深渊,比那地府的十八层地狱更恐怖。泠剑她更是明白。
她不再追问,拿起边上一个树枝,折去边上枝桠,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她浅浅低头,“你看。”
倾歌依如淡水,扫视了地面一眼后,便无神地望着前方,言语之间还是那么冷漠,“你是想说什么?”
“天外有天。”泠剑丢开树枝,松了一口气,正色地看着倾歌,“若你愿与我们同行,我定会让你看到不一样的‘天’!”
夜风吹过,倾歌一阵苦笑,摇摇头,一脸淡然地凝望着月梢头,心际却恍若因这阵风而漾起了从未有过的波澜。
“我的天,只有一个,是师父说的。”
他说。
在不远处的树林里,萧逸坐在树枝上,手持玉竹萧。一曲终了,萧逸边上忽然多出一个女子,夜色下,看不清面孔。
萧逸连头都没转动,只是放下手中的萧,问道:“她如今在何处?”
那女子拱手,恭恭敬敬地回禀:“昆仑山上。”
萧逸长叹了一口气,望着月牙说道:“罗刹,你可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名为罗刹的女子低下头,道:“属下明白。”
说罢,罗刹消失在月下。萧逸侧过头,对着身后树荫处躲着的身影道:“出来罢。”
月光下,逐渐浮现那人的脸,嘴角挂着笑意。
“怎么?不将天下放在眼里的敖战也喜欢偷偷摸摸的?”萧逸讽刺道。
敖战耸耸肩,不以为然,走向他,“你应该知道我们拿五血石做什么吧?”
“知道。”萧逸道。
“没有五血石的持有者,凑齐后功力亦大减。”敖战毫不避讳地道出此番的目的,“加入我们,如何?”
萧逸将头转回,继续心不在焉地看着月亮,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要。”
回到篝火边,敖战见泠剑未眠,泠剑亦从倾歌身旁站起,走向敖战,围绕篝火坐下。
“笨丫头,睡不着了吗?”敖战先行开了口。
“嗯!”泠剑点点头,“我又看到沙华的影子,她被天兵抓住了。我想救她,可是……”她忽然哽咽。
敖战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揽过她,将她的小脑袋轻轻摁在自己宽大的肩膀上,“笨丫头,不要担心。”
“师兄,我要见她!立刻!马上!我真不知道我不在的日子,沙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泠剑轻靠一会儿,忽然直起身,握拳正色,微微抬头与他对视,“我,想见她……”
他还记得,那日瑶池之中,她曾拉着沙华的手对他说过;没有沙华的我,永远不会完整。
她们是一体的,天注定,上苍注定。
“好!等天亮,我们就出发上山!”敖战苦笑,笑她该记起的都想起了,却唯独忘记他。
一句‘师兄’,该叫他如何回应?
敖战伸手探索着腰间的酒囊,却发现早时囊中酒绝,酒囊已经被他丢掉。
也许,是时候该戒酒了。
天亮后,众人望着前方矗立的昆仑山,纷纷准备起身。此时,萧逸从不远处的林子走来,手持玉竹长萧。
“你来做什么?”泠剑眯上眼睛,不解地看着来人。
此刻太阳刚显山头,可与太阳对面的昆仑山还是一股阴气,沉浸在无尽的黑色之中。
“你忘了阎冥石还在我手上吗?”萧逸举萧遥指身后的昆仑山,“孟婆就在山上,别忘了你要协助我逮捕回她。”
泠剑耸耸肩,伸出手,“那你现在把阎冥石给我不就好咯?只是简简单单想将孟婆带回去的话,你自己会拖这么久?”
“你以为凭你现在的能力,能见到西王母?恐怕你连昆仑山都上不去。”萧逸扬眉,笑了笑,转动着手中的玉箫,“这昆仑山可是西王母的住所,虽然现在她人在天宫,可这地方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我只不过是想见见沙华而已。”泠剑看着他,“就这破山,我上不去?”
手中的玉箫停止转动,萧逸举萧指着泠剑,“我赌你一定上不去。”
“上去又如何?”泠剑道。
萧逸低头沉思一番,又抬起头说道:“若是你上去了,我便满足你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如何?”
泠剑耸耸肩,伸手,“拿来。”
萧逸低笑了一下,舒了舒眉头,拿出阎冥石放在手心,“拿孟婆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