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阎王发怒,牛头额上立即冒出冷汗,“来不及,已经逃出鬼门关了。”
“蠢货!”阎王扬袖,大声斥责道,“不管是孤魂野鬼还是怨灵藏尸,让黑白无常那两个吃白饭的东西立即去把那魂魄给我带回来!你们几个接下来这十年的假期都全部取消!取消!”
马面一听直打哆嗦,连忙扯扯牛头的衣襟。
牛头低下头来,不敢直视,“对方怨念太强,他们可能带不回来。”
“是谁!”阎王怒叱道。
牛头也变得吱吱唔唔,半天才吭出字眼来,“是、是孟婆……”
“一群饭桶!”气急败坏的阎王直接踹开牛头马面,好久都没舒缓过气来。
萧逸走上前,拍了拍阎王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泠剑一直冷眼观望,逼得阎王不得不先向她开口,“你到底要做什么?”
“少装傻,快把阎冥石交出来,否则我下一个便打到十八层地狱,将地下数万恶鬼放出!阎冥石!”泠剑挑眉道,“或者,你更喜欢我把你打到十八层地狱让你出不来!”
萧逸拿着阎冥石走到她面前,泠剑正想夺取,他却一手收回。泠剑抬头,瞥视他。
“如果你想要这个,那得把孟婆带回来,这是你惹出的乱子。”萧逸收起袖子,笔直的身躯站在她面前,“地府没她可不行。”
“没问题,东西给我。”泠剑应下,伸手去要阎冥石。
萧逸转过身,走向另一端,“我去收拾行李,随你一同去。把人带回之时,东西自然双手奉上。”
回到客栈,泠剑将敖战安放在房间,红颜也为敖战的伤在村子里奔波打听。可村子贫瘠,仅有的几个大夫皆束手无策。
眼下倾歌偶尔陪同泠剑一起,许乔在祭台晕倒之后便一直没有醒来。
敖战重伤不宜赶路,许乔躺在床上不动,众人只有在西桐村内再多留几日。
这日,听说店里出了几坛子上好的茅台酒,泠剑与倾歌一同坐在客栈楼下,两人一边把酒一边商讨何时启程。
不知是把酒言欢,还是借酒消愁,与倾歌同坐一桌,泠剑显然还是心事重重。
与其说一起把酒,倒不如说是泠剑一人独饮,倾歌桌前不过是一杯清茗而已。敖战是个酒鬼,而泠剑酒量自然不差,不过往常嘴巴挑剔得很。喝起酒来,她反而没了节制。
“啪”地一声敲桌响,泠剑本是没什么兴致,不过正巧抬起头,就瞧见一个苗族打扮的女子在前台与掌柜一直争论。
因师父的缘故,泠剑对苗人的感觉一直很亲切,索性多看了几眼。
“店家,我为了这酒赶了十几天的路,真一点都没有剩下吗?”那女子无力地趴在柜台前,甚至已经伸手拉扯上掌柜的衣角。
“姑娘,这酒真没了!方才最后一坛酒,放在那桌的客官那儿。”掌柜拉扯开她的手掌,腾起手指向泠剑的桌子。
那女子转过头,思酌片刻,走过去,坐下后便举起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杯到口边,酒气已入鼻腔,正准备品尝时,泠剑伸手阻拦。绕过她的手腕,泠剑将刚被举起的杯子又放下去。
“你太不够意思了吧!喝杯酒而已,小气。”那女子嘟起嘴,松开左手轻揉被微微弄疼的右手腕。
泠剑放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自是觉得从未见过此人,“我与姑娘可素未谋面,谈不上什么交情吧?”
“穆穆,我叫苍穆穆。现在我们已算相识,可以喝了?”她自报家门,浅浅一笑,伸手又想去端酒。
泠剑腾出手,反压住自称是苍穆穆的苗女那只不安分的小手。
苍穆穆似乎也感觉到泠剑此刻并没有心情开玩笑,耸耸肩,抽回小手解释道:“周围百里无一飞虫,我便察觉到蛊虫的气息了。是师公告诉我你的信息,他说你会给我酒喝。”
泠剑一头雾水,浅浅皱眉,她根本不知道眼前人口中的“师公”是何人。
这苗人,莫非是师父找来的?
苍穆穆抬起头,忽然将注意力转移到边上,只见这位白衣男子已坐多时,却从未开口。这人亦不是她所找之人,见不着熟人身影,苍穆穆有些发愁,不禁脱口而出:“敖战呢?”
“你认识我师兄?”听到熟人的名字,泠剑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确信了几分,试探道:“你是鬼娘?”
“看来没找错!”苍穆穆笑了笑,一手夺过酒杯说道:“什么鬼娘,都是那些人瞎扯的。我的本职是仙娘,副职是巫医,因为出生便跟各种蛊虫打交道,所以被人戏称蛊娘。至于‘鬼娘’,我也无解,那自由你亲自追溯着渊源为何了!”
泠剑冷笑一声,自然觉得被人称为“鬼娘”的人不会那么单纯。既然是师父让她来,那自然会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琢磨至此,泠剑伸手将酒推到苍穆穆面前,说道:“巫医也是医!喝罢,喝完随我上楼,师兄在等你。”
“敖战在楼上?”眨眨眼,苍穆穆迟疑了一下,心中开始与理性做起斗争。弹指间,她饮下杯子酒,随后又揽过酒坛子,又倒上两杯饮下。
红晕泛在她的脸颊两侧,像是一抹红霞,扑簌的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前方,趴在桌上伸手又抱着酒坛子不放。
倾歌早早端起茶杯,杯沿碰唇,却一直没有接下去的动作。倏忽,他渐渐转头看向泠剑。泠剑亦是察觉不对劲,脸色已有些难看。“她不是苗人吗!”
苗族虽不是什么大族,可苗人个个天性力大无穷,而且都很能喝,几乎饮酒成痴。可眼前这个苗女,好酒,却似乎不太能喝。
泠剑拍拍手,招来了小二,在其耳边吩咐两句。
半刻钟后,小二从厨房后端来一大盆地水转交给泠剑。
“哗啦”一声作响,泠剑将一盆冷水从苍穆穆的头顶全数倒下。她放下手中的脸盆,让边上看得目瞪口呆的小二端了下去。
倾歌浅浅品茗一口,不做声地看着。
“哇!”苍穆穆立即从醉梦中被浇醒,她浑身湿透,跳起身往后退几步,伸手拍拍胸口喘了几口气。细长的弯眉稍稍紧蹙,连带怒气,她指责道,“你做什么啊!”
“酒醒了?”泠剑挑眉,上前,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我可不清楚你会醉多久!我能等,我师兄不能等!”
苍穆穆无奈地抬起头看着她,“我可不喜欢你这样的做事风格!”
“不需要你喜欢!”泠剑道。
苍穆穆一边掏出丝巾替自己擦拭脸颊上的冷水,一边瞪了泠剑一眼,无力地哀叹一声,“你真的很讨厌诶!比敖战还讨厌!你们兄妹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上楼!”说罢,泠剑不容她抗议,将她拖上楼去。
敖战的厢房最靠边,很寂静,屋内除了躺着的敖战便只有一直照顾他的红颜。泠剑进门后,毫不怜香惜玉地将苍穆穆丢到床边。
忽然的撞击,苍穆穆狠狠地摇摇头,正想发火,却发现敖战躺在床上一脸苍白,觉得情形有些不妙,唯有压下怒火先摆平眼前事。
腾出手,她狠狠地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随后,苍穆穆坐在床沿上,使了使眼色让边上的人退后几步,回避一下。泠剑丝毫不顾及,站着不动。苍穆穆也唯有徒叹一口气,伸手解开敖战身上仅穿的那件白色内衫。
掀开衣物之后,苍穆穆惊慌地缩回右手,半捂住口鼻,一时声音哽噎在喉。
全身上下处处都绛紫色的淤痕,有些地方乌黑,有些地方发青,简直体无完肤!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
她从未见过敖战受伤,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敖战会有这样一天伤得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盯了半刻,苍穆穆才缓缓回过神,僵硬伸出左手抚过他肩上的一道已经皮开肉绽的血口子。
冰冷的体温透过指尖传达给她,苍穆穆不禁有些花容失色,“这……这是怎……怎么回事……”
颤抖地声线还持续着,苍穆穆伸出手试探。
若不是隐约能凭觉到他的丹田之内还含着一口气,她真要以为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人已经死去。
“伤得很重,能不能治好他?”语气还是清淡如水,泠剑只是让她治,而并不是救。她知道,这个男人一直很强,根本不需要别人救他。
苍穆穆站起身,走到桌前倒杯清水漱了漱口,口中酒气退散后,她又喝光那一壶水将腹中酒气都压了下去。
泠剑双手环胸,一直站在那儿不动,异常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叹了一口气,苍穆穆有些无力地走上前,将敖战扶坐起,自己亦盘腿坐在他对面,“该出去的人都出去。”
屋内红颜与倾歌纷纷退出。
苍穆穆撇过头,侧过身,看着泠剑。
“你认为我也是‘该出去的人’?”泠剑挑眉。
耸耸肩,只字之间,苍穆穆已经猜测到泠剑的顾虑,但她并未停下自己的动作,一边拿下自己手中的一只银色手镯,深吸了一口气,反问她:“怕我做手脚?”
“你敢吗?”似乎毫无顾虑,泠剑脱口而出。夹杂着阵阵寒意,不像询问,更像是在质疑她的胆量,但更多的是威胁,威胁眼前人最后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苍穆穆轻笑一声,没有回答,转身回去,慢慢静下心来。
泠剑走向了门口,似乎并不打算一直待着,红颜会一直守着。她一直杵在那儿,也是无事可做,索性走向倾歌房内。
叩门几响后,泠剑推门进屋,只见倾歌正坐桌前轻抚那架断琴,边上依旧一杯清茗、一把折扇,白衣不改。
泠剑在他边上坐下,为自己斟上一杯清茗,目光注视茶杯,并未看向倾歌,“我以为你不在。”
“无处可去。”简洁的回答,倾歌依旧专注地看着断琴上的每一个图纹,看清琴架上每一条细腻的纹理。
“或许我们需要花多些时间停留四处,有碍到先生的行程,先生可愿继续跟随我们同行?”双手捧起桌上的青花白瓷杯,泠剑显得小心翼翼,纵使万般想挽留,却还是莫名地想尊重他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