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在海泉当年写下的日记中,看到了海泉是怎么度过初来北京那一段艰难时光的,他的日子过的很紧张、很拮据,但却很充实、很快乐:
1996年10月19日
从今天起,我又开始记日记了。写日记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后来开始写诗,写散文,再后来又开始给诗谱曲,再后来想起写歌。唱歌,可能是属于我的路。再后来就来了北京,每天带着不变的梦想,或是走动奔波,或是修身养“技“,许多失望,却依然自信。再后来就是决定今天又一次开始记日记,期望着从此又有一个奇迹般的开始。
其实,记日记,主要是想记录下到北京来发展的每个过程,每段心路,每次遭遇以及之后的感受。现在我身处自己的起始阶段,除了脑子里的想法和心里的旋律之外,一无所有。但我绝对是幸运的。不知还会否幸运下去。这就是人生的路。回头时,宿命感便油然而生。
希望多年之后,能再翻一下这本子,无论那时个人发展的境况如何,也将是一种令人回味的珍惜和一种令人珍惜的回味……
昨天,再次回到北京,秋意更浓。对这个城市,我已不再陌生,走入街市感觉挺随意,心里莫名地快乐起来。
今天下午,我去了付林老师家。对我这样一个刚刚踏入音乐之路的无名小子来说,可以说是一种令人兴奋的荣耀。我真是幸运的,包里有路梦兰老师的推荐信和顾经理顺路让带去的赠送CD盘。比唐突地上门求教强一千倍。
入海政大院难如攀巴蜀山岳,忘了带证件,只好让王老师的夫人石阿姨来大门口接,更是不好意思。石阿姨和善为人,没有以上对下的盛气,令我吃惊。足见付林老师在文化界受人尊敬的必然。真正的高人会平视众人,无上下之别,一律对待,这不仅是一种德行,也是其艺术心境的体现。
只可惜,未能亲见王老师,他这几日繁忙之极,我来时刚刚休息,不好打扰,在付林老师家高雅却不堂皇的客厅里,石阿姨和善地打问我的情况,我留下了自制歌曲样带和词曲谱子,不便久留,只是希望付林老师两口能够听听样带,如有想法再找我联系。就这,也已经令我心满意足了。这个开始给我一种很好的预感,我再一次产生了这个从前有过很多很多次的希望-----希望我在音乐圈里第一个好机会从这里开始,我要让自己把自己写给世界、写给别人、写给自己的歌,还给世界,还给别人,要让自己的音乐想法显露给所有观众和听众,这就是我现在最大的奢望,愿它不仅仅是个奢望,愿它是一个看得见、追得到的希望……
1996年10月20日
上午11点从床上起来,用两个小时洗衣服,阴霾的天色笼罩着心境。
晚上,下起了细雨,细雨在窗外低吟。
独自在大屋里,抱着吉他,哼唱起来,顺着兴致给两首老词和新词谱上了曲子:《夏天的快餐之恋》、《世界就是这样》,风格属民谣,很随意,很简单,哼起来很顺口。于是唱起来没了完,才发觉夜已很深,周围的一切已无声了。这样的夜很美,挺惬意,只是因为明天的未知而有点空洞。
《夏》讲了一个故事:两个人在快餐厅里邂逅,后来……想借这个故事讨论现在时尚的一种爱情,足够浪漫,但不知是否会持久。
《世》是一种疑问的情绪,处在困境中的孩子该怎样面对这个世界,并与之相处呢?于是只有一个简单的道理作为答案,我反复哼唱“世界就是这样,世界就是这样,世界就是这样,他不会永远是一个样儿。”我很喜欢这首歌中的一段歌词:
“白昼在晚霞中留恋着夕阳
黑夜在晨曦中不舍那月亮
当我们沉入漆黑的夜色
就注定要沐浴又一次的阳光……”
1996年10月21日
下午去印名片,回来路上遇顾经理、沈姐和王师傅,他们正想找我,于是自行车放9路车站,上了皇冠车。
顾经理说带我一起去见金铁林和徐沛东,心里高兴,他们都是音乐界的大腕儿,相识必有好处。可惜都不在家,都没见到,心里记着住地,有机会再访:
金铁林,北四环外中国音乐学院校园对面……(略)
徐沛东,劲松桥往西,往南,两高楼歌剧院宿舍……(略)
车里听顾总讲了许多这些人的“趣事”,更感音乐圈的复杂,心惊之余,做好面对任何人、任何事的准备。
1996年10月22日
休息。
下午去看一位同学。无拘无束地聊了很长时间,能谈到的话题几乎都谈到了,相约周末去八达岭或香山。会北航的同学一起玩儿。
晚上,又大唱特唱一阵,又唱得四周静悄悄。
不太困,想看会儿书再做梦。
1996年10月23日
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或者说今天晚上是很重要的一个晚上。
下班时,经理顺便提起让我试着给徐沛东老师打个电话,如在家,就把CD盘送去。
与徐沛东老师约好我八点到他家,七点二十便出来了,骑车从这儿到劲松要四十分钟,自然带上了《归期》这首歌的带子和词曲,想让徐老师指点一下(前几天我到付林老师处的带子还未有消息,周五便要修改编曲,这是最后一个找人指导的机会,况且又是大名鼎鼎的徐沛东!)
到歌剧院宿舍楼下正好八点钟,开门的就是那张很熟悉的脸,是的,从小就听他写的歌,电视上见过无数次,当然熟悉,只是真正在眼前与你对话,又着实有些陌生。
徐沛东老师把我让进屋,办完正事儿,马上请教。徐老师听得很认真,然后马上指出了几个缺处,并着重强调了写歌时,结构的至关重要,让我豁然开朗,心里一一牢记所提意见,徐沛东就是徐沛东,不愧是大腕儿,听一遍后所说的是我听一百遍也察不到的。回来一改,果然大为通畅。原来《归期》给我的一种隐约的障碍感,一下子没有了,心里越想越高兴,周末去顾姐那儿,一定好好修一下编曲,再加一些创意。对了,徐沛东老师还向我着重强调了复杂与简单的问题,好作品不在复杂,难在简单!不要急于把自己的一切都用在里面,这是我这样的初入者的毛病。“要适可而止,恰到好处”。真乃金玉良言,我一生不能忘记。
徐老师真忙,我在他的家里的三十分钟,不断有电话打来,各种事项,都是关于音乐圈的事儿,从电话里听出徐老师的夫人姓崔,叫崔静,一会儿从浴室走出来一个刚洗完澡的女人,友好地向我问好,我马上说:“崔老师好!”一会儿,还有几个大人物来徐老师家谈十一月中旬工体晚会的事儿,不能久留,不停地道谢,不停说再见。我估计,不用一小时,徐老师就会记不起我的名字了,但他给我的真诚的帮助,对我来说却是莫大的鼓励。徐沛东老师在提出毛病的同时,也对《归期》给予了肯定,配器除结构问题外不错,演唱也可以,词汇新鲜,曲调结合也不错,有感情,注意要让“主动机”充分发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不能把各动机分割拖拉开,会使人注意力不集中,有厌烦之感----还是那句话----“豁然开朗”。
道别时,徐老师问我年龄,说我年轻,要好好努力。这也是句一个善良的长辈给我的希望与鼓励。
有朝一日,实现梦想之时,一定不忘徐沛东老师的鼓励。
继续努力吧!
1996年10月24日
不寻常的日子到了,现在是下午两点半,刚接到付林老师的电话,了解了一下我的情况,对我很感兴趣,相约明天与他女儿王雪宁见面聊一下合作的事情。我那天的预感是对的。付林老师说我的感觉是对的,需要在实践中锻炼,太棒了----实践的机会可能找到了,我要冷静一下,反思一下自己的作品,对了,付林老师提出写作的题材问题,是的,不能乱写,要有观点,有思想,有见解地去写,才有大的发展。
这几天可以就是我真正走入梦境的开始。
继续努力吧!
1996年10月26日
这两天,有些疲乏,没联系到付林老师,也没有顾姐电话。
昨天去新世纪大厦干活儿一天,头疼了一天,今天上街买了一身新行头。
后天是星期一,去文联找王兆英阿姨,不知会见到什么样的人,不知有什么样的新机遇。
应该高兴起来。
有些人并非以善良的心态对待这个世界和生活在世界上的人,很大的原因可能是这些人在不善良的环境中成长起来。这些人的心境中有不善良所种下的恶果。这恶果的种子会继续萌发下去。我是在善良的环境中长大的,想用善良的声音去唱给那些平凡的人,希望善良的人多一些,希望每个人对身边的世界也多一些善良。
时空在转瞬间,生灵如雨。在水中激起的水泡,跃动着,也破灭着,为这些水泡而歌,也就是在为自我而歌。
1996年10月27日
游艺日,美食日。
晚上,解放军艺术学院黄恩鹏来电话,太棒了,明天就可以去军艺旁听了,希望有用,多认识一些朋友。(胡世宗注:黄恩鹏是从沈阳军区调到解放军艺术学院工作的我的战友加诗友,他与军艺声乐系的李双江主任说了,让海泉到军艺声乐系旁听一些课。双江主任同意了。)
隔壁一对夫妻打翻了,一片狼籍,没有退让,没有尊重,没有成功的爱情,他们就是实例,要牢记他们的教训,唉,早着呢……闲得发呆,想写歌。灵感睡着了,叫了两下,没叫醒,只好看书了,自学乐理吧……
1996年10月29日
昨天早晨去文联,遗憾没见到王兆英阿姨。下午去军艺上了第一次课,挺新鲜,又熟悉,毕竟没离校园太久,来上课的人年龄差很大,最大的38岁了。
昨天晚上去顾姐那儿改《归期》迷笛,几乎整个重作了,只有前奏部分没动,作好后天色已渐灰白,已是今天凌晨6点了,本想上午去军艺,可脑子不灵了。回来睡了一上午,中午休息一下,下午接着睡。晚上去发廊,宰了一下,回来后就反复听新的迷笛《归期》,反复唱,记下新的感觉,一边寄予着希望,希望这一个小小的初啼,能够给自己带来良好的开端。
天冷了,屋里凉得厉害。
1996年10月30日
到今天下午,读完了赵沛写的传记小说《阿炳传》,读它不只是为消遣。一个天才乐人的形象现在仍在我眼前。他有他贫寒的人生历程,也留下了与这历程反差如天地的优秀作品,发自内心的深处,有痛处,有自省,在痛苦的人生中流露着他的渴望和思想,不怕狭隘,因为他真实。这些作品不为卖得金银,不为搏得众人的喝彩,而是自然的声音,是人对世界的一种原始的感知,不论它在什么时候,能感动什么样的人,作品本身就是伟大的。即使有一天在人的社会中消逝了,也是如秋叶一般回归泥土,在复春的花草中,仍会有他的一缕甘醇。
在现代社会中,有几个艺术家能做到丢开一切世俗的欲望,而单纯地为感知灵魂而创作而表演呢?果然,不可能。但可能的是,保持那一份脆弱得易被封存的激情。我应该在许多路中留下一条这样的路走。这条路上生长的不论是鲜花还是野草,都是自生自灭的伟大的性灵,珍惜它们,尊重它们,在为生存而奋斗的时候,切莫遗忘了这路。想必有一天行走到尽头时,回首处,众多来路中,至少这一条是美的。是周而复始的繁荣,是不为世俗所污染的自然的艺苑。
1996年11月3日
昨天晚上七点半去了付林老师家,见到了他和他女儿——蓝月文化的总经理王雪宁,还有和蔼的石阿姨。他们看来愿意给我机会,到蓝月工作室学习整体的制作。大部分原因也许因为我背景比较可靠,看上去特老实。昨天夜里在顾姐那儿改编曲,不上感觉,没弄完。
今早如约去八一厂录音棚,付林老师在那录电视剧,好像是《儿女情长》的音乐,让我去看看,学学。从上午十点半,到晚上九点才回来,跟着吃了两顿饭,看到了从辅mln到录真弦乐,到录唱的制作过程,走时还没缩混,但毕竟是第一次,觉得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