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健牌”中国原创歌曲总评榜’99第三季季选“十大金曲”揭晓时,人们发现,一对新人羽泉的《最美》以总分第一名居于榜首,而列为第四位的,恰是海泉为李小双写词的那首《其实我也在乎》。那时候,满大街都是《最美》里的歌。那一年,我和老伴旅游去了云南的丽江,在丽江的大小音像社里都在火热地销售羽泉《最美》, 极个别的是正版,大多数是盗版。许多店铺门口的喇叭里放送的就是《最美》里的歌。我们回到北京,在北京站正对面的树荫里坐着歇息,北京站对面那个大超市的广播里放送的也是羽泉的歌。从云南边疆小镇到首都,羽泉的歌都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那个时候,我见到羽泉的歌盘就买,不经意地收集羽泉的专辑。家门口就有小音像社,还有沈阳的很多大市场里也有数家音像店,走到哪儿见到有新的未曾见到过的,我就买一盘留存下来。我开始买了几盘,给海泉看。海泉说,爸呀,你买的全是盗版啊!我这才知道什么是正版,什么是盗版。开头前三年,我先后买到的羽·泉的盗版带有385种。一次,羽·泉来沈阳演出,他们公司的头儿袁涛和羽凡等人到家作客,我给他们摆了一床一地,密密麻麻,一盘挨一盘,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大量的盗版肯定会影响他们正版的发行。就是这样,他们的音乐经国际唱片业协会IFPI检验认证,羽泉组合仍然是中国内地原创音乐发行量最大的歌手,国际唱片业协会还为此给他们颁发了认证证书。
《最美》正版销量过百万,如果保守地估计,每一种盗版销量为5万,仅以我收集到的385种盗版带,就是近2000万盘啊!有一次,公司请了律师要与盗版生产厂家打官司,我收集的这些东西终于派上了用场,成了最有力的证据。我到车站把这些盗版专辑发给他们公司,竟有满满的两大纸箱啊!
2000年8月,海泉25岁的生日就要到了,我和老伴琢磨给他赠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才更有意义呢。我们上街选购了两张贺卡。
我的这张贺卡封面是一只大兔子和14只小兔子组成的图案,海泉是属兔的。我精心地在“兔”字前贴上一张他念书时在家弹钢琴的照片复印件,然后写了一句:“不要重犯与乌龟赛跑的错误……”
海泉妈妈选了一张带一把小提琴图案的生日贺卡,上端贴着海泉不到两岁时的照片复印件,还有一张复印的“出生证明书”,证明书上姓名是“王惠娟之子”,性别“男”,出生体重“6,8公斤”,出生日期“1975年8月13日20时45分”,出生地址“沈阳机车车辆工厂医院”,助产士“孙月华”。小小出生证明书上还盖了“皇粮塔湾(18)粮油专用”章,就是说可以给这个新诞生的生命供应粮油了,那时候粮油都计划供应啊。他妈妈写了几句祝福的话:“海泉:祝你的每一天都像鲜花一样芳馨,都像加糖的咖啡一样香甜浓烈!祝你健康快乐,顺利成功!”
关键的蕴意全在这一张“出生证明书”上了。我们当时这样做,真的是有寓意的。我们想聪明的儿子一定能感悟出爸爸妈妈的用心:当年你还没有起名字,是无名的,只是“王惠娟之子”,现在有了名,出了名,要常想这个过程,常想名声来之不易。要想想,你的生命力是什么?你追寻的是什么?要特别珍惜自己的名字、名声……这一情节,被后来许多媒体不断地传播、演义;海泉在被采访时也多次说起。他说:“父母对我总是用心良苦,他们的提醒总是婉转的,含蓄的,他们很会教育孩子。这两张贺卡,是我的一笔财富。”海泉是聪明的,他理解了我们的用心。我还记得我当兵离开家到了部队,在连队坚持写诗,出版第一部诗集的时候,我的那位在共和国扫盲运动中识了一些字的老母亲,自己到新华书店去买了这一本儿子的诗集《北国兵歌》;我在家乡的报纸上发表的诗作,我的老父亲用剪刀剪下来,在报纸的边沿写上年月日,替我保存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们和天下所有的父母的心是一样一样的,都希望自己的儿女能有出息的一天,都毫无保留地支持儿女选定的事业,都盼望他们能早日成才。
在海泉那个生日,我们还给他寄去了另外的礼物,就是两本书,是阿炳传和贝多芬传。最近我在海泉的书柜里还看到了它,这本书磨损得很厉害,证明海泉是常看的,这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李近朱著的27万字的《乐圣贝多芬》。扉页上有我写的字:“贝多芬从小喜爱文学,首先是诗歌。12岁写出第一篇作品,26岁走上巡演的舞台……‘乐圣’的人生与艺术经历是那么令人艳羡!这是文笔颇美的一本人物传记,我们选来做为你25岁生日的纪念品。爸爸妈妈于2000年8月”。一个人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榜样和奋斗的目标,我们希望在他前面,永远有这位世界级乐圣的引领。
海泉成名后,曾在《人民日报》的副刊头题上发表过一篇题为《在贝多芬出生的阁楼里冥想》的散文。他写道:
“太多物品被陈列在各个房间内,只有一间小屋空荡荡的,只竖立着一尊小小的贝多芬铜像,这间不足七八平米的狭小阁楼正是他呱呱落地、降临尘世的地方。此时已近闭馆时间,楼内游客寥寥无几,被斜斜的屋顶积压下的小小阁楼里只剩我一人静静的驻立,呼吸着没有波动的空气。从仅有的两扇窗给这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送来了他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缕阳光,于是他的啼哭声也经过这两扇窗子传向了全世界,告诉世界,他奉献给它的将会是怎样的华彩乐章!”
“不知道他离开人世的一刻是否想到过这间他出生的小屋,渲染在他记忆之中的太多恢弘的音乐厅,颠簸的车厢,华丽的宫廷,浪漫的长廊,凄楚的病房……这些场景与空间记录下他少年得志时的轻狂;离乡求学时的期望;誉满欧洲时的锋芒;抗争病魔时的悲怆。太多场景最后背叛了他,甚至曾将他淡忘,只有这间老旧的阁楼没有。”
“它享受过千里之外传回的也应属于它的那份荣耀;它享受的时候,也许这个天才、这个赤子却毫不关心也毫不知晓。没关系,它继续含蓄地自得它的质朴的欢乐,为了它孕育的那个孩子默默的骄傲;直到天才陨落,苍然离世,老屋依然用无声的给予世界给这个孩子的不曾停止的喝彩。它让怀念他的人们有了怀念的角落,让景仰他的人们有了景仰的寄托。”
“而它,还是它,一座看得见风景的狭小阁楼……”
“这,就叫做——故乡。”
这篇文章最早发表在海泉的博客上。海泉能写出这样有思想、有文采的文字,一定是与他读了爸爸妈妈寄给他的《乐圣贝多芬》这本书有关。
最早到我们家来采访的记者王爽和祝乔,在她们撰写的很多报刊转发的报道里,第一段话就是:“以前,人们介绍胡海泉时会说:‘这是著名军旅诗人胡世宗的儿子。’可是今天,人们介绍胡世宗时会说:‘这是羽·泉里那个胡海泉的父亲。’介绍方式的颠倒,并没有刺伤同样是名人的父亲。因为在胡世宗的心中,儿子是他今生‘最美的作品’。”
曾有很多同事和朋友都向我打探,你儿子的歌词是你给写的吧?他写的歌词你给改过吧?能否把我们写的歌词给你儿子看看,能否请他给谱曲并演唱?当听到这些问句的时候,我只能苦笑。因为海泉确是不希望我介入他和他们的创作。
一次我和他妈妈去北京看他,他租的房子里没有床,只有一个1米5的大床垫子直接铺在地上。我们三个人在这个大垫子上横卧了一夜,每个人只占1米5大垫子的三分之一。腿脚搭在垫子外面,只有头和上半身在床垫子上,可是我们感觉到的仍然是幸福和快乐。海泉正在忙着准备第二张专辑《冷酷到底》的工作。我对他说,别的我帮不上你的忙,你把你要出版的新专辑的歌词部分拿给我看看。帮他看看歌词我应该是有资格的呀。海泉笑笑婉言谢绝了。他说:“爸,你帮不了我什么忙,我也不会写你们那样的歌词。”儿子说这话时,眼睛里满含着诚实和真挚,没有一点傲慢和张狂。儿子的谢绝让我很觉难堪和不适,因为我也是个以文字为生的人,我写了大半辈子诗,其中也有极少量的歌词,我作词的一首歌《我把太阳迎进祖国》,还获得了中央电视台歌曲大赛的银奖和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呢,我作词的歌曲,蒋大为、阎维文、宋祖英、郁钧剑等许多歌手都唱过呢,我怎么就不能给你看看歌词、给你提提意见呢?海泉并没有说明不让我看的原因,但他对媒体说起过这件事。他这样解释:“两代人经历的时代不同,思考方式和用笔方式会不一样。我会更多地倾听同龄人的意见。羽泉的作品更多的听众是年轻人,年轻人的创作方式更容易被年轻人接受。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我爸爸认同我,我非常开心。对某一句歌词探讨,我可能更重视年轻听众的反映。”
那年羽泉在上海举办演唱会,我在上海的一家大书店里买到了一本定价50元的上海市委宣传部编、上海音乐出版社出版的《放歌新世纪·中华百年歌典》的大书,里面有我作词、陈枫作曲的《我把太阳迎进祖国》,为第六乐章“军歌嘹亮”的第一首作品。我细翻之后,惊喜地发现,海泉创作的《最美》,就在第七乐章“青春远行”里。
这些年来,凡是有羽泉演唱会,无论在北京、在上海、在天津、在宁波、在抚顺、在朝阳……我们和羽凡的爸爸妈妈都会前往助阵。
我想起比较早的一次看他们在大型场合表演。
那是2000年5月27日,国家文化部、广电部、国家旅游总局、北京市人民政府四家在北京工人体育场举办有6万观众光临的大型演出。我和海泉妈妈恰好在北京。我们在北京地铁通道里见到了大幅广告,有海泉和羽凡的大照片,参演的有齐秦、庚澄庆、赵传、苏芮、动力火车,内地歌手只有羽泉和零点乐队。表演前两天,我们看海泉在家里一个人静静地观摩美国和瑞典两个大型流行音乐现场演出的实况光盘,一个是男女双人组合,一个是摇滚乐队。海泉静静感受那气氛和歌手的现场表演。我们知道儿子在用功,没有更多地打扰他。
演出前夜,海泉是凌晨两点半才排练完回来的,我们三个坐在床上聊。海泉说,这次演出的保障警力就是3000人。安排的调音师不熟悉羽泉音乐,怎么听也不得劲儿,羽泉公司决定自付5000元另请一个他们熟悉的调音师。羽泉要在晚会上演唱四首歌,可是,主办方把四首歌的顺序弄反了,但不允许调整过来。这夜,我们与海泉谈他的未来,我说:“我们走到边疆才知你们影响之广大,走到北京才知你们在流行乐坛所处的地位。你们现在已经很辉煌,但这只是你在艺术行程中无数个驿站中的一个,千万不能疏忽,一点也不能骄傲,要像我们给你生日礼物那两本人物传记里写的阿炳和贝多芬那样,为人类创作出更多好听的音乐,也让自己的事业取得更好的成绩。”海泉有所悟,我说:“你具备这个潜质,只要你不懈努力。”
正式演出的那天晚上,我们早早打的到工体附近,距离这个“相约北京·5,27演唱会”还有一个多小时,人流如织,车根本进不去。我们是场地票第14排,票价是860元一张。还好,看舞台挺清楚的。看人家都拿着很漂亮的节目单,像一本小画报似的,我也去买了两份,一张30元,上面有海泉和羽凡的大照片和他们的音乐历程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