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嗜酒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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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御书房,气氛很是诡异!

据全国的探子回报,各地军营都有异常举动。首先湘西大营,副将高士臻饮酒误事,依军规杖责五十军棍,高士臻手中的兵力暂交另一名副将掌控;再者,骁骑营中一支精炼兵卒,以操练为借口,一路北上进京……

皇帝自然心中明白,这些反常的背后是谁在撺掇,高士臻沉稳老练,断然不会饮酒而耽误正事,其中定有阴谋;而骁骑营进京的一股兵卒恰恰是由颜奎宁的门生带领的,欲意何为是最清楚不过了。

除此之外,江南复兴会也有不小的动静,据可靠消息来源,大部分乱党正在向京城涌动,但沿途低调行事,他们的打算如何还并无明确消息,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来者不善!

如今顺安帝统治下的王朝,粉饰太平中,暗含着内忧外患,对内,必须防备颜奎宁的一举一动;对外,复兴会也绝不可以小觑……

此刻,龙案上的奏章高高地堆起,多得吓人!皇帝不耐烦地翻开一本,又匆匆合上,再翻开第二本……循环往复,他怒目地将奏折扔在一边,头昏沉欲睡,闭目养神。

一个小太监趁着空隙,悄悄地给皇帝换了一杯新茶,蹑手蹑脚地站在一旁,生怕他一个轻微的动作,会把皇帝激醒!御书房出奇地安静,仿佛只有皇帝一个人厚重的喘息声,而随侍的太监好似都不用呼吸一样。

“禀皇上,沈太医来请平安脉!”李一全轻声地伏在皇帝耳畔说道。

皇帝闭目颔首,慵懒的身子甚至不想抬一下眼皮子。脑中尽是一些幻境,天马行空,无奇不有,更别说那些恼人的政事,令他招架不住。

沈太医搭着皇帝的脉象,一浮一沉,似有中毒迹象,不由心底一沉,却不敢直言病因,皇帝中毒,此事若张扬开去,定会引发不小的风波。

“朕的身体可有异样?为何朕连日来头晕目眩,难以入睡?”皇帝低沉地说,疲倦之色尽显于脸上。

“皇上的龙体微恙,只要悉心调理,病端自会遏制,只是……”沈太医故意拖长了音,直到皇帝睁开了眼,他才惶惶地低首。

“你们都下去——”皇帝无力地摆手,御书房内的太监静默地退出。

“朕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说实话!”皇帝厉眼望定他。

“皇上的龙体有中毒迹象,”沈太医见四下无人,他才敢说出这个骇人的消息,他询问道:“皇上最近用的膳食可有异样?”

皇帝沉思,“膳食都是用银针试毒,太监试菜的,照理不该有人下毒的可能,只有……”

——难道是酒?

皇帝一惊,几日来,岳聆儿每晚都让他试酒,除了那些酒是没有经过银针检验的,难道真是她?可她每次都是陪他一起喝的酒,怎不见她也精神萎靡?

——不,她不会这么做的!除非……

“可有办法解毒?”皇帝轻问道。

“皇上中毒尚浅,应该没有大碍,皇上服过药就会康复的!”沈太医如实奏道。

皇帝舒了一口气,道:“朕中毒之事不得传扬出去,还有,朕不想在脉案上看到一个有关中毒记载的文字,清楚了吗?”

“是,臣这就去找人煎药,只说是给皇上进补的药膳!”沈太医老成地说,皇帝想要保护某人,这种隐晦的宫廷密事也是司空见惯的。

徘徊在香酿斋外,透过虚掩的缝隙,可以看见岳聆儿倚靠着院中的枯树,面容极其的冷淡闲静,似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泰然,又似那云卷云舒,怡然自得!

皇帝孤身迈入,逐渐走近她……

脚步声很轻,但她还是警觉地回眸去看,当皇帝那张如晨光般的俊颜浮现在她面前时,她不禁一怔,按说这个时候他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皇上怎么来了?一定是被我的酒勾住了魂儿,是吗?”岳聆儿俏皮地说,那纯真的容颜,无邪的笑容,几分是真的,他不想去猜测。

“是啊,批着奏章,心里的酒虫子却一个劲地跟我说,它想我的元妃了。于是,我就放下了朱笔,赶紧跑来解解馋!”皇帝云淡风轻地说,仿佛将方才中毒之事完全忘于脑后。

“我以为天下间皇帝是最大的,原来不是,酒虫子才是,因为它可以命令皇上做出荒唐的事!”岳聆儿调皮地戳了戳了他的腹,仿佛是在跟他腹中的虫子讲话。

“快去拿出来,我跟你畅饮,如何?”皇帝迫不及待地说。

“唉~”岳聆儿故作叹息,道:“皇上的海量,又该糟蹋我的好酒了!”

“快去——”皇帝催促道。

岳聆儿嘟了嘟嘴,面似无奈地去取酒,在她转身的一刹那,两个人的笑在同一时间凝结了。皇帝望着她远走的背影,他仍是不敢置信,他深爱的人,真会在酒中下毒吗?

酒,晶莹地落入水晶杯中……一种上乘的好酒,注入这透明的水晶里,似有似无,就像是素裹白雪中绽放的白梅,若非有暗香传来,谁也瞧不出这里另藏玄机!

“聆儿敬皇上——”岳聆儿举杯欲饮,她手中的却是犀角杯,或许就是这酒器的细微差别,才让相同的酒却一杯含毒。

皇帝笑着夺过了她手中酒,“好像聆儿的酒比我的酒更香,怕是这杯子的缘故吧!”

她一愣,眸间晃过一缕惊惶!

那一刹那的迟疑,她的表情狠狠地刺痛了他。阅历无数的他,怎会不知,他的中毒一定是与她有关!

“皇上既然喜欢这杯子,那我跟皇上交换吧!”岳聆儿故作轻松地说,仿佛刚才的恍惚只是梦幻一般。

水晶杯凑近了她的红唇,正当她欲饮的那一刻,手中的杯子再一次被皇帝夺了过去。她愕然地望着他,而他,仅仅是若有还无的笑睨她……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惯用的犀角杯,我又怎好让你割爱!”皇帝眸中闪了别样的光泽,如朝露般清澈。

他惨淡地一笑,如风如烟般浩渺,杯身一倾,杯中物如数灌入了他的腹中,稍稍带点遗憾和苦涩。原来她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中毒,原来她想要他——死!

“好酒!”皇帝夸赞道,柔和的眸光参杂了一丝丝的痛心。

“既然是好酒,皇上就多饮几杯。”她手执玉壶,轻盈地要为他斟酒,那闲定的眼神没有半分慌张之色。

皇帝按住了她的手,眼光瞥见一旁的古琴,道:“这几日总听到这院子有琴声,可是出自你手?”

“皇上听惯了高山流水,难道想听一听聆儿的‘群魔乱舞’?聆儿怕皇上会失望……”她自若地说。

“无妨,你尽管弹!听琴声,饮美酒,人生也无憾了。”他谈笑自若,黑瞳中尽是期盼。

“皇上可不许取笑聆儿——”她轻笑道。

玉指触及琴弦,挑、抹、勾、滚……她指尖娴熟的轮转着,像是熟练过无数遍,而她弹的曲目正是《梅花三弄》!

抚琴媚笑的她,如水中月,镜中花,温婉如秋叶之静美,宠辱不惊……她的琴能把人带入幻境,仿佛是置身于九霄重天,白雾缭绕地神仙宝地,忘却着所有烦恼……

——她为何要弹这首曲?

他凝望着她,从她莞尔的巧目中,根本无法识别她的真情和假意。但她指尖的琴声,却出卖了她!

梅,多么清高的凡物,凌霜傲寒,不畏严雪!她亦如梅,绽放在寒冬的凛冽里,凋零在初春的阳光下,或许她正想借梅暗喻,‘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他读懂了她的眸色,顾盼之间,她浑身暗含着悲怆,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回忆几日来,她也总是刻意地逃避着他的宠溺。

——她的反常只有一个解释,她想起了过去!

“月儿——”他不想逃避,望定她的双眸,语气很肯定。

她显然一怔,指下停滞了半秒,心内霎时起了波澜,但随即又继续抚琴,眉目含笑,道:“皇上怎么又把聆儿当作她人?聆儿以后可不想再弹琴给皇上听了。”

“我认识的岳聆儿可不懂琴艺!”

从日落西斜,到如今的冷月暗藏,他一直淡笑着,仿佛要将这一生的笑颜都在今日释放干净!

一个错音,打破了一夜的宁静,极不协调地将满院激起一阵恶寒,冷得能让人哆嗦!她双手按住了古琴,哀怨的眼神中带着仇恨。

“即使过去不懂琴艺,我进宫数月,也该学会了一二,皇上又怎么能断言我不是聆儿?”

“月儿弹的曲子有自己的特色,每次弹琴前,都会触摸琴的两端。或许你自己并没有察觉过这个小动作,但我却留心了!”

他拾起了桌上的水晶杯,此刻,在月光下竟是那么的光洁无暇!他漫不经心地说:“这酒虽不是剧毒,但长期服用,毒素积累到一定程度,毒性才会慢慢发作,置人死地!”

“你既然都知道,刚才为什么要喝下那杯酒?”她无需再掩饰,凄冷地说。

“我欠了你的,”他亦如三年前那般的浓情,发自心底地叫道:“月儿——”

“不要叫我,你不配!”她厉眼相视,如霜雪般冷彻的目光,仿佛能将人冰冻起来。

“你竟然如此恨我?”他问,满目神伤,他的铸成的错,竟让她的恨延续了那么久。

“是,你残害兄弟,你杀了我的夫君,我家破人亡,流落民间,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歹毒的心肠,我真想看一看,你的心到底是不是红色的?为什么要害我跟太子?”她切齿地说。

“我竟是这样的人?!我以为我们深知彼此,我以为你会原谅我……你该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他悲戚地说。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能让太子活过来吗?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吗?”她冽言道,此刻的她,只有仇怨!

“你想为二哥复仇?你想要我的命,所以你下毒,这就是你的计划?”

“他不是你二哥,太子没有你这样薄情寡义的兄弟!”她撇清道,她的记忆里,只有太子对她的深情,而站在跟前的人破坏了一切!

“你真的想我死?”他凄冷地问,好似看破了凡尘,因为他的眼中瞧不出一丝对生的眷恋。

“是!”她毫不犹豫地说,厉色的目光好似已经将他杀了千百回。

‘咣当~’他随身佩带的匕首,此刻,冷冷地被掷到了桌上。亮锃锃的刀身,参合了今夜的月辉,陡然令人心头一凉,似冰块从喉间吞下,冷到极致!

她愣了愣,生冷地笑,“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正如你说的,三年来,我背负着当日的过错,我的过失让你饱受痛苦!我的二哥,我负了他,也负了你,我欠你一条命,我还给你!”

她握紧了刀柄,嘴角含笑,“我不会手软的!”

尖刀对准了他的胸膛,空气立即像是被冷冻一样,现在这个角度,他会命丧刀下,她可以为太子复仇!她的心却剧烈地跳动着,手不禁一抖,但始终没有放弃杀他的念想。

“啊~”一声尖叫过后,宫内喧哗着:“抓刺客……元妃行刺皇上……”

“娘娘,快把刀放下——”小如惊呼道,靠近她想夺下匕首。

“谁都不准过来!”皇帝制止道。

在场的宫女太监无不呆愣着,皇帝居然甘愿被她要挟!是呀,以皇帝的身手,若非他心甘情愿,元妃用怎么伤他分毫!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皇帝甘愿死在她的刀刃下?

岳聆儿不管不顾,她的心被仇恨所蒙蔽,她活的希望仿佛就是杀了皇帝,而后,她会去陪太子,永远了结这段恩怨!

尖刀的抵触,已划破了他的绣龙常服,殷殷的一小股鲜红,顺着刀刃流下,凝结在晃眼的刀身上!皇帝轻微地蹙眉,胸口隐约传来一丝疼痛。

“皇上——”

“皇兄——”

皇后和云初气喘着跑来,当他们看到刀刃上的红色,揪心地望着他们!心中诧异,好端端的,为什么她们的水姐姐会将尖刃抵着皇帝?

“水姐姐,放了皇兄,求你了!”云初哭诉道。

“是啊,水姐姐,你难道忘了吗?皇上曾经对你情深意重,他是晋王啊,你们曾经的感情那么好,为什么现在要拿刀刺他?”皇后生怕皇帝受伤,那双眼一直望着刀刃,心中祈祷着不要刺下去!

“你胡说,我是太子妃,我怎么可能心里有别人!”她怒说道,她的记忆总是停滞她与太子的那一段,而之前呢?她爱这个皇帝,先于太子吗?

“月儿,你记得二哥,却不记得我?”皇帝愕然地问,他以为她想起了所有的过往,却不料,她的记忆不过是一知半解!

“不,我记得你,是你杀了太子,铁一样的事实,我不用再记得其他!”她握紧了刀柄,刀身随着她激动的心态,又深入了几分,那个手势,随时都会取了他的性命。

“不要啊~”云初惊呼道:“水姐姐,你还记得你嫁给二哥那天吗?我跑去质问你,后来我才知道,你是为了三哥,你是为了三哥才会答应嫁给二哥的!那首诗,‘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世,会和何时谐?’你记得吗?二哥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亲手杀了三哥吗?”

“你们撒谎,你们想让我放过他,所以才会捏造这些事情!我爱的人只有太子,没有其他人,没有!”她吼道,为什么她没有记忆?

“月儿——”皇帝心痛地叫唤她,像是要唤回迷途的孩子。

“我不信,不信!”她一咬牙,眉峰一皱,手上的劲道加重了……

刀,径直的插入他的胸膛,带着她满心的仇恨,带着她们的惊喊声……血顺着刀身,染红了她的手,亦如三年前的那次,深深地刺痛了她,直捣她的心房,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他,笑着,如柳絮般飘忽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远逝……他体内的气流在逆行,他竭力地克制着,但嘴角轻轻地扬起,“还清了吗?能原谅我了吗?”

四目相对,他的瞳仁里,只有她的影子,清澈如泉!为什么他不躲,为什么他甘心……甘心去死?她脑中的记忆在飞逝,为什么此刻她的脑中只有他的影子?

——痛彻心肺!

她不是该快乐的吗?她不是替太子报了深仇吗?她迷惘地望着他,握着刀柄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过……

“来人,快宣太医,快啊~”皇后大喊道,身后的太监早已慌了,手忙脚乱,跌跌撞撞地跑出香酿斋。

“皇上——”

“谁也不要过来!”皇帝使完了最后一丝力气,嘴角溢出的血液,让他无法再说出一句话!

‘噗~’

岳聆儿倏然口吐鲜血,喷洒在皇帝的脸上、衣襟上,与他身上的血迹混合,那般的红艳,在这凄冷的月夜里,绽放着彼此的生命!

相识之初,他们彼此蠢蠢欲动;相爱之时,他们你侬我侬;相离之后,他们心念彼此……她想起了往事,她的确深爱过他……

太子,她的夫,她曾告诉自己,她只能爱他一人,但是她的内心深处,那个角落里,始终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她泪眼婆娑,交织着情愫,她做错了吗?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仿佛有一把利刀,将她的心分割着……而他的眼中,诚挚不改……

“月儿——”他抱住她下坠的身子,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痛,他抬手擦拭着她嘴角的血迹,他抱紧她,埋首在她耳畔,他只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想抚摸她,他想再闻一闻她的气息,但——他昏迷了!

凄楚,动容,仿佛是一对折翼的蝴蝶,飞舞了最后一场春宴!如今的一切,是谁错了?或许谁都没错!

“皇儿——”太后匆匆赶来,怒道:“你们还杵着做什么?来人,把刺客拿下,快请太医——”

皇帝昏迷,现在只能听太后的!侍卫纷纷上前,架起岳聆儿,分开了两个相拥的人……而她,恍惚不定,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来自她的心,心,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

“聆儿——”岳涯纵身一跃,抓住她的胳膊,手中挥舞着利剑。

“来人,把她的同党一并拿下!”太后怒目地盯着他们。

刀剑声,刺耳!满眼都是白晃晃的光亮,分不清身处何地!天地陡然间失色,空气里再一次酝酿着血腥的气味。

“你走,不要管我!”岳聆儿推开岳涯,瞬时就被无数把刀架在脖子上。

“聆儿——”他叫着,寡不敌众,他却还在拼搏着,他不能让她出一点差错,他不能冒险,他一定要安全地把她带出去。

“若是反抗,格杀勿论!”太后命令道。

“母后,不要伤了他们……”皇后求情道。

“你还站在这里?”太后斥道:“皇儿要是有什么意外,哀家要他们都陪葬!”

“皇兄不会有事的——”云初抽泣着说。

刀剑声停止,侍卫屈膝道:“太后,刺客已被制服!”

“把他们先押入大牢,等皇上醒后再处置他们,胆敢行刺皇帝,绝不能轻饶他们!”太后厉声说道。

岳聆儿惺忪地睁开眼,呼吸越来越沉重,眼前竟是一些过去的画面,重重叠叠……她第一次看清了深藏于心的人,那个人的容貌,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