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橡树下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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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下篇 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2)

“什么意思?”纪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请用英文告诉我!”印度老头忍无可忍,打断了二人的国语。

或许是急中生智,纪林想起小文的故事。她上学期抄作业被抓了,面对教授她哭得流水滔滔:丈夫和她离了婚,她又带孩子又读书,前些日子小孩高烧不止,差点儿命都保不住。都这个样子了,教授还能怎样?于是纪林深吸了一口气,对印度老头说:“让我实话告诉你,鲁明阳的妻子失踪了,这些日子我们都在找她。”

“他妻子失踪了?”教授的眼睛比牛眼还大,他已经想到了那些妇女儿童的失踪广告,每天都投在自家的邮箱里。他拉住鲁明阳的双手:“真抱歉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知道怎样帮你。”他看了一眼纪林,挥了挥手:“都回家吧!”

上帝和菩萨都显了灵!出了他的办公室,纪林像从噩梦中醒来,后背还是濡湿的:“逼死了我千万个细胞,这老头子表面凶神恶煞,内心还是蛮善良。”

“多亏你的锦囊妙计,让我过了鬼门关。”鲁明阳一边吐气一边说,“还是三国说得好,兄弟是手足,妻子如衣服,不,衣服都不如,烂布一块。”

又过了两天,鲁明阳还是没见着罗霞的脸,但罗霞与刘麻子的艳闻,被美国之音广播后,闹得比热锅里的红烧肉还沸腾。鲁明阳气得生出三个脑袋:“只恨不得把那奸夫淫妇的心肝五脏用尖刀给抠出来放在案桌上。”他想去找刘麻子打架,但是刘麻子又比不得一般的学生,有钱有势,据说黑道上也有些人马。纪林怕他出事,死死拉住他:“别忘了你还是外国学生,还想不想在美国混?”

鲁明阳成了个半疯的人,纪林让他顿顿都在家里吃饭。鲁明阳平时就出口成脏,现在火又在势头上,咒起罗霞来,阵势之浩大,好像不把罗霞的祖宗八代通通挨个操完他是死不瞑目的。这期间,罗霞也试着跟鲁明阳联系过几次,无奈每次都被他那猛兽状的咆哮吓得丢了话筒。鲁明阳越想越气,心想你这死不要脸的女人做了这等无耻之事不给我负荆请罪,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明目张胆谈离婚。他一不做二不休,于是在学校的中文网上大张旗鼓狂骂罗霞,怎样痛快怎样骂,像倒马桶一样倒在网上。

这一下,把那些看戏的,诸如花眼镜之流的,乐得心花怒放,兴奋得上蹿下跳。自此,花眼镜不再羡慕成对结双的鸳鸯,他满面都是春风,对单身兄弟们喊话:“哥们儿这次可看清了,婚姻多可怕!别猴儿急似的往围城里瞎冲,还是我们舒服,虽说寂寞是寂寞,苦闷是苦闷,但自由啊!自摸自搞也自由啊。”

这天晚上鲁明阳照例在纪林家里混饭。莹雪对鲁明阳说:“你网上的那些话,罗霞完全可以告你。少逞一时之能,图一时之快,如果坐了牢,有了坏记录,你在美国就完了。”

鲁明阳坐在椅上闷声不响,后悔的草疯长。这些天花眼镜鼓唇摇舌,给他的主意不少:“对付这样的女人绝不能心软,该出手时就得出手!别以为来了美国,男人就可以被女人送进监狱。”

莹雪说:“就算你把罗霞绊倒了,那些摇旗呐喊的人会帮你?受伤的还不是自己。”

“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鲁明阳如丧考妣,歪在桌边。莹雪的口气缓和了些:“罗霞那里我去说说。好说好散,别弄得两败俱伤。”

“莹雪,你真能干啊!”纪林的头靠在沙发后背上,面带微笑看她。他的笑意味深长,似乎大有含意,但是莹雪已经懒怠去想了。她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

罗霞并没有想象中的好说话,她在电话那头声音尖锐:“我饶不了他!我要和他在法庭上见,我男朋友有钱,我请得起律师。”莹雪说:“把他送进监狱,你是不是很快乐?”罗霞苦笑:“我也是逼上梁山,他欺人太甚。朋友们都劝我要把他告倒,最好驱逐出境。”

她哪来的朋友们?莹雪低头想了想,小心地探问:“这些日子你都在忙什么?”罗霞说:“在家看周星星的带子,闷了也上Mall(设在郊区的大规模购物中心)里去Shopping。”

“你一个人去的?”莹雪趁机追问。罗霞说:“方亭有空时会陪我,她现在与我同病相怜。”

“她与你同病相怜?”

“你不知道?赵伟要跟她Bye-bye了。”

听说赵伟要跟方亭拜拜,莹雪第一个反应就是造谣!她说着话,脑子里却滑出昏黄苍凉的一幕,仿佛发生在上个世纪。赵伟忽然抱住了她,那个可怜的男人。

赵伟今年回的上海,参加了一个国际学术会议。上海有家生物制品公司看上了他,愿出高薪聘他。罗霞说:“他的实验很成功,又发表了论文,论文发表的地方和文霁光同个地儿,我记不得名字了。”

“是《Nature》吧?”莹雪平静地接过话,心里暗生佩服:文霁光和赵伟,你不服不行,东西摆在那里,是人家做出来的。罗霞说:“现在赵伟一心想海归,方亭却死活要守在美国。那怎么办?两个人若走不到一块儿,明摆着就是离婚。方亭现在也蛮可怜,昨天找我的时候,两只眼哭得像灯泡。”

莹雪想象不出方亭俯首听话的样子,叹了几声气:“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还是我们变得不可思议?”罗霞说:“是我们喜欢瞎折腾。”

“那就别折腾了!”莹雪说,“干脆放了鲁明阳!得饶人处且饶人。”罗霞说:“你少劝我们破镜重圆。”

“谁劝你们破镜重圆?只希望你们好说好散!鲁明阳现在的景况很糟,抄程序被教授抓了,弄不好期末一个F,自动失去学生资格。不用你去告他,失去学生资格后,他会自动离境的。”

罗霞的声音总算软了。莹雪松了一口气,快放电话时又说:“说得难听点,斗来斗去,最后受伤的是谁,朋友又帮得了多少?”仿佛醍醐灌顶,罗霞醒了,她笑道:“休想再看我的西洋景。”

放下电话,莹雪一头扎进程序里,也不知调了多久,总算运行了。她抬头一望,月亮都偏西了。匆忙赶回家,书包还没放下,纪林赶过来就问:“跟罗霞谈得怎样?”

“她同意好说好散。”

“好说好散?我便宜了这个臭娼妇!”鲁明阳粗着嗓门喊。这个晚上他没有走,一直在同纪林谈论功课。莹雪问他:“你还想怎么闹?”

“我只是吞不了这口气。”鲁明阳咬牙切齿,“如果不出这口恶气,我迟早会爆成碎片。”

“这么大的气?”莹雪笑道,“干吗不发泄到功课上?做出一番成就让罗霞看看,让她后悔莫及,这才是最好的报复。”

鲁明阳捏紧拳头听进去了。

尔来倏忽间,阳光变得火辣辣的,有了唬人的威力。那些昨天还开得热闹的花儿被烤晕了头,垂眼低眉,一副受气的样子。期末考完的第二周便是Summer 1(夏季一学期)。这时候,校园内的枇杷树黄了,熟了,在阳光下金灿灿地亮眼。美国人从来不吃,说这东西是鸟吃的,活该乐死了一帮亚洲人。去年这时候,鲁明阳在放学的路上为罗霞采了一大袋的枇杷。今年果子还在,人却没了。转眼一个月,枇杷树只剩下绿叶在叹息,Summer 2(夏季二学期)也就近了。

鲁明阳同罗霞心平气和地解了结子。由邓老板牵线,在徐律师的办公室办妥了分居协议。按照本州的法律,必须分居一年才能正式离婚。因为没有小孩和财产的争执,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但鲁明阳心头还是气。出了律师楼,他脖子一歪,眼睛一斜,唱道:“你眼光可真准,找得可真好!那大叔既可当你老公,又可当你老爸,还可以唧唧嘎嘎,陪你操练一辈子的广东鸟语,你这是一嫁三得啊。全中国最智慧的女人,恭喜你啊!”

“我才该恭喜你,你不是日日都在梦处女吗?恨不得找条母狗都是处狗……”还没说完,一条黑白相间的狮子狗,摇头晃尾朝他们跑来。罗霞弯下身子,挥手对小狗喊了声,“旺财!”它居然听懂了似的,乖乖跑到罗霞的脚边,她拍了拍它,回头对他冷笑道,“它说它是条处狗,你要不要娶它?”

鲁明阳面红耳热,讪讪笑起来,看他一笑,罗霞也放出了笑,笑声在初夏的空气里干脆而嘹亮,所有的怨恨都融化了。毕竟做了这么久的夫妻,过去的默契和融洽还在。只是往事已沉,罗霞叹道:“都过去了,你走好!”

追悔也没用,鲁明阳的心头泛起一层酸楚。看眼前的人儿,双眉是远山叠翠,眼波是春水无尘。两年前他漂洋过海,风尘仆仆飞回家,这就是他一见钟情的女人。她的美丽、她的笑语嫣然。在他凝视她的第一眼,就认定要和她不离不弃,共度今生。一不小心回过头来,她却不见了,跑了!

“我知道我错了。”他低下头,“如果我重新爱你,你还能回头吗?”他去拉她的手,她颤抖了两下,最后还是没有拒绝,任自己的手在他的掌心中摩弄爱抚,一如从前。

她慢慢地抬头,又无语低头,泪水在眼眶里转,扑簌簌地滚出来也没有用。她看清手中的协议文件,他们刚刚才签了字,她说:“回家吧,你多保重!”他说:“做不了夫妻,我们还是朋友吧?”

“我想……还是算了吧。”

他眼睁睁地看她趔趔趄趄跑向自己的车,那一部半新的宝马(他不知道她特意挑的这部车,是车库里最旧的一部,只为了不想见面时刺激他)。她发动了引擎,在他满眼的惆怅和憾恨中绝尘远去。

就当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鲁明阳最后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