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象无形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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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麾下大将另立旗号(1)

导读:湘勇增募水陆各营,王錱心生不平,决定另寻靠山。

骆秉章墙角挖成,顿觉神清气爽,哪知却是块烫手山芋。

正当水师少船无炮之际,广西右江道张敬修的手本却递了进来。

(正文)徐有壬离去后,骆秉章才着人传王錱到签押房见面。

骆秉章与王錱个人的交往并不多,只知他是“老亮”罗泽南的得意门生,在湘乡甚有才名。

礼毕,骆秉章请王錱落座,命戈什哈摆茶上来。

王錱说道:“抚台大人,下官在郴州,得到确切探报。长毛日夜在向武昌增兵,合围只在朝夕。下官现在只有一营守在郴州,兵单势孤。长毛一旦分股来犯,如何拒敌?下官不得已,只好来向抚台禀请,可否从省城酌派一二营过去,防守总能从容些。下官也是不得以而进省。但有办法,下官不敢来扰大人。”

骆秉章一惊,忙问道:“曾大人不是把儲玫躬一营,调到郴州了吗?”

王錱沉吟了一下答:“就是上日,常宁县土匪大起,砸毁县衙,杀死知县。涤翁急调周凤山一营会同事恒一营征剿。战不利,涤翁无奈之下,又加调张荣组、儲玫躬二营。贼不敌,逃至嘉禾、蓝山,窜踞道州之四庵桥。涤翁为把该股贼匪剿尽荡平,不仅把邹寿璋一营调了过去,连魏崇德一营,也调了过去。小股土匪尚且应接不暇,若长毛大股来犯,后果何堪设想!”

骆秉章故意说道:“邹叔绩一营前往道州,与曾大人无涉,是本部院调过去的。璞山,依你之见,若保省城无恙,应该怎么办才好呢?曾大人是怎么想的?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尽可以与本部院讲。但有可行之处,本部院一定斟酌办理。”

王錱答道:“抚台既然如此抬举下官,下官就斗胆哆谈几句。”

骆秉章道:“璞山哪,你与本部院虽相见无多,但对你老弟的大名,本部院却是早就知道的。老弟才高八斗,天下闻名,是我湖南极少见的大才。璞山哪,你有什么话,就请讲吧,不要有所顾忌。”

王錱一听这话,忙起身,对着骆秉章深施一礼道:“下官谢大人夸奖。下官才疏学浅,浪得虚名,焉敢配‘八斗’二字!下官但有说错的地方,还望大人海涵。”

骆秉章摆摆手道:“璞山哪,你不必多礼,快请坐下讲话。”

王錱坐下,侃侃而谈道:“抚台容禀,粤匪起事,一呼百应,我大清正是多事之秋。踞金陵,扰江西、安徽,上窜湖北,威胁我湖南。攻城略地,抓男霸女,天下震动。君忧臣辱之际,贼匪鸱张之时,平乱安民乃是急务。抚台已经看出,绿营清逸日久,守城攻敌,全不中用。必须汰旧更新,方能有济。下官昼思夜想,若保省城无恙,非有得力之将、得力之军不可。抚台以为,下官讲的这些,到底对不对呢?”

骆秉章笑道:“曾大人水师即将成军。他老昨日有函,说正在增募新勇,水陆欲成万人。省城现在全靠鲍军门的提标,和抚标防守。曾大人若再调拨五六千人,想那粤匪破我长沙,亦非易事。”

王錱忙道:“抚台容禀,涤翁增募新勇,是奉旨出省作战,并非是为防守长沙。”

骆秉章叹气说道:“曾大人设若当真出省,本部院只好奏请朝廷,调派劲旅助守省城。长沙是全省根本,一旦出现意外,必将导致根本动摇。如何得了啊!”

王錱接口道:“抚台容禀,现在各省都在用兵,朝廷有兵可调自是省城幸事,若无兵可调,抚台又当如何呢?”

骆秉章皱了皱眉,很无奈地说道:“璞山,你是知兵的人,办团练勇颇多经验。你以为,就眼前来说,应该怎么办,才是上策呢?”

王錱道:“抚台容禀,下官斗胆以为,非速募新旅,不能保长沙无恙!这是目下最上上大策!”

骆秉章忙道:“璞山,本部院想问你一句,若巡抚衙门决定募勇,你以为应该增募几营,才能于事有济?曾大人是怎么个主意?”

王錱道:“抚台容禀,现在的涤翁,一心只想着出省剿贼,已无暇顾及湖南。”

骆秉章道:“曾大人是奉命行事,他老有他老的苦衷啊!璞山哪,本部院听说,你现在仍只管带一营?不会吧?你可是我湖南,最早办理团练的人啊!提起王璞山,连京师都知道。”

骆秉章的话,一下子便触到了王錱的痛处,他气愤地说道:“下官已经心灰意冷。等忙过这几天,下官就正式向涤翁递禀辞。请涤翁另委员来接统这营湘勇。下官想回去,好好再读几年书。”

骆秉章故作吃惊地说道:“璞山,你快打消这念头。你当真想递禀辞,就算曾大人同意,本部院也不能放你走。湘勇少了王璞山,那还是湘勇吗?”

王錱一听这话,登时感动地流出泪来。

他哽咽了许久才说道:“抚台大人讲出这话,若传到涤翁的耳中,他老非气疯不可!现在的湘勇,眼看就要成大气候,早已不是当初的湘勇了!您老若当真是为下官好,就什么话都不要讲,任着下官退归林下读书去!下官是真的不想再带勇了!”

骆秉章一听王錱的话音,便知王錱进省的用意了,不由趁热打铁道:“璞山,曾大人对你的评价一直可是挺高啊。你不要误会了他老啊。如今粤匪上窜武昌,直逼长沙。我湖南正是用兵之际,你这个时候怎么能说走就走呢?璞山哪,有一句话,本部院一直想向你请教:巡抚衙门如果要招募两千勇,你认为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呢?”

王錱暗中核计了一下,答道:“抚台容禀,募勇时间长短,主要看管带官是否得力。如果管带官在当地甚有威望,大概一二日就能募齐;如果管带官是无名鼠辈,一月是他,一年也是他。”

骆秉章好奇地问:“璞山,这是什么缘故呢?”

王錱认真地答:“禀抚台大人,说起来极其简单,就是看当地人,对管带官是否信任。乡间俚语:跟着猫能上房,跟了老鼠会打墙。”

骆秉章笑道:“璞山哪,本部院计议已定,决定委你回湘乡、湘阴一带,去招募一批新勇,配合绿营,作为守城之用。你觉得怎么样呢?”

一听此言,王錱先是一愣,旋道:“禀抚台大人,巡抚衙门,准备招募多少新勇呢?如果是一营、两营,依下官看来,不招募也罢。长沙添勇一千,并不能自成一军,对防守并无多大帮助。”

骆秉章一愣,他没有想到,王錱的胃口这么大:“璞山,依你说,招募多少合适呢?”

王錱答:“禀抚台大人,要想自成一军,非募齐十营不可。现在下官已有一营,再募十一营,正好是十二营,成六千之数。这样一来,无论是操练,还是防守,抑或出省剿贼,都能调动自如,不受其他牵制。只有这支军队,才是您老的真正嫡系。谁奈何得了您老分毫!有了这支军队在握,在湖广,您老说什么,还不就是什么吗?”

一席话,直把个骆秉章说得是心花怒放,当即拍板,明儿和徐藩台碰过头后,即札委王錱,回湘乡、湘阴一带,招募新勇十一营。所有粮草饷银,悉由湖南藩库供给。

王錱当晚即宿在省城。躺在床上,王錱兴奋不已,辗转反侧,竟半夜未得入眠。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竟又做了一个让他终身难忘的梦:他变成了曾国藩!

第二天午饭一过,骆秉章便把王錱传进巡抚衙门,着案上开出募勇札委一道,命王錱快速返回湘乡、湘阴,急募新勇一十一营。

奉到札委,王錱不敢耽搁,郴州大营也未回,连夜便由省城直接去了湘乡。

王錱前脚离开长沙,两道加紧圣谕,先后跟手递进巡抚衙门。

谕曰:“据湖广总督吴文鎔、荆州将军台湧、署湖北巡抚崇纶等会奏:长江上游,武昌最为扼要,若稍有疏虞,则全楚震动。著骆秉章、曾国藩选派兵勇,并酌拨炮船派委得力镇将驰赴下游,与吴文鎔等会合剿办,力遏贼冲,毋稍延误。”

第二道圣谕是专下给曾国藩的。

谕曰:“曾国藩团练乡勇,甚为得力,剿平土匪,业经著有成效。著酌带练勇,驰赴湖北。所需军饷等项,著骆秉章筹拨供支。两湖唇齿相依,自应不分畛域,一体统筹也。”

骆秉章接阅之下大惊失色,一面派出快马,把圣旨急转曾国藩,一面传徐有壬、鲍起豹,到巡抚衙门议事。骆秉章万没有料到,武昌的形势,变得这么快!湖北有警,势必波及湖南。说不定,两湖交界州县的巨贾豪商,已开始迁徙避逃。骆秉章着徐有壬加速筹集饷粮,以供曾国藩出省和王錱募勇使用。骆秉章要着鲍起豹办的急务,是如何稳定局势,使粤匪无机可趁,确保省城平安。

在衡州的曾国藩一接到圣谕,心下虽也一片惊慌,但方寸并未大乱。他先派出三路探马,赶到湖北界内去打探消息。又把老营营官罗泽南、李续宾、杨虎臣、康景徽、曾国葆、周凤山、儲玫躬、邹寿璋等人紧急召集到衡州——只有王錱,以回里探亲为由未至;新募陆路营官朱孙诒、邹吉琦、林源恩、杨名声;新募水勇营官彭玉麟、夏銮、杨载福、胡嘉垣、胡作霖、诸殿元、邹汉章、龙献琛、成名标等,所有湘勇水、陆各营营官以上将领,召集到衡州,共同商讨援鄂大计。衡州团练大臣刘长佑自然要参加。水师各营总统禇汝航,陆路诸将先锋塔齐布,也都从各自大营赶了过来。

湘勇水路各营,虽缺枪少炮,有的刚刚把勇丁募齐,但将官,该到的,除王錱等个别人外,几乎全部到齐。一时间,衡山的大街小巷,岗哨林立,旌旗遍插,战马嘶鸣。竟是衡山建县以来,从未有过的一次热闹。衡山的所有官私客栈,全部爆满。百姓无不额手称庆,都道有这么齐整的队伍,长毛真是闹到头了。

当地一名致仕多年的老京官,曾说了这样两句话,用来描绘当时的情形:“侍郎举旗一声吼,英雄齐聚衡阳州。”

依曾国藩与罗泽南原议,想让彭玉麟来总统水师各营。但彭玉麟坚辞不就。彭玉麟的理由是:才不足以压众,智难领袖群纶,并举禇汝航任之。曾国藩经过一番思考,又单独和禇汝航谈了几次话,这才接受彭玉麟的举荐。

各将领到官厅后,便一边喝茶、说话,一边坐等统帅曾国藩。曾国藩此时正与衡州知府赵大年、衡山县知县王睿谈事情。

曾国藩与赵大年谈的是购买民船的事,与王睿谈的则是另外一桩事情。王睿已接到调署岳州的兹札,已与来接印的署官办完交接,明日即将离衡到岳州履任。离开衡山前,王睿依例来向曾国藩告别。

得知王睿署岳州县事,曾国藩大喜,决定把岳州发生的事情,同王睿好好谈一谈。

赵大年谈完公事,曾国藩把他礼送出门,然后着令亲兵,给王睿换碗新茶摆上,这才说道:“盔慧呀,你到岳州署事,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我与骆抚台,联衔给你上了个密保,若不是安徽事急,圣旨早就到了。六品顶子,的确有些委屈你了。”

王睿一听这话,慌忙站起身,对着曾国藩,恭恭敬敬地施了个大礼,说道:“大人万莫这样讲。用兵时节,官多缺分少。下官能有个缺分,已经很知足了。一家人饿不着饭啊!”

曾国藩示意王睿坐下,说道:“湘勇出省剿贼,要设立总粮台。我与骆抚台密保你,出任四品知府衔的总办。”

王睿再次起身说道:“下官谢大人抬举!”

曾国藩道:“盔慧呀,你不要动不动就起身。你这样多礼,我就不好讲话了。”

王睿只好坐下。

曾国藩接着说道:“盔慧呀,有一件事,你到岳州后要办好。去年,湘勇曾到岳州驻防过几日,藩司挂牌,着罗泽南罗大人署理县事。当时战事正紧,当地百姓十户九逃,荒芜了许多田地。我到岳州不几日,便着罗令,对土地清查了一番,查出许多无主之地。我为了筹措饷银,便把这些土地租种了出去,收了五万两银子,给湘勇解了燃眉之急。为了能留住百姓,我许诺租地的人,免交两年地丁漕粮。这件事,我已知会巡抚衙门和藩司。但就是这件事,却起了大风波,把百姓害得不轻。后任一到,不仅地丁漕粮照收,连免交的,也要补交,否则便开票拿人。百姓告状无门,只好能逃的便逃,无处可逃的,自然是含冤补交。我现在事繁,已经顾不上这件事,只好由你去替我,把这件事作一了结,还百姓一个公道。官府允诺的事情,不能轻易反悔。否则,百姓以后谁还相信官府的话?你知道,百姓是官府的衣食父母,离了百姓,官府存在还有何意义?盔慧呀,我的话,你听清了吗?”

王睿点头答道:“大人但请放心。下官到岳州后,还百姓一个公道就是了。大人,下官听说,岳州县被大人调到了军营粮台?这样一个劣员,您老不参他,为何反倒如此高看他?下官有些想不通啊。”

曾国藩笑道:“盔慧呀,你是个聪明人。这件事,你慢慢就会想通的。”

王睿见曾国藩端起茶碗,知道曾国藩还有事情要办,便站起身道:“大人如无其它吩咐,下官就此告辞。”

曾国藩起身道:“盔慧呀,我大清的清官,并不好当啊!有什么事,你可以及时送信给我。”

这时,在大官厅里喝茶的将领们,正谈得兴起。

众将领到官厅会齐后,罗泽南当先说道:“船未齐备勇未练,此时出省去干什么?武昌有警,自己不想办法,却老想着拿我们湘勇当挡箭牌!吴制军初来乍到情有可原,台湧、崇纶、官文、青麟,这四个人,哪个人没有几营人马?我们替他们剿匪,他们却拿枪摆炮,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塔协台,您老不要多心,我说的是台湧他们。”

塔齐布慌忙正色道:“罗大人说的是哪里话?这大清的江山,是被谁给糟蹋成这样的?就是我们满人自己嘛。曾大人墨绖从戎,一心为国,到省城后,受了多少委屈?在座的大多数,都是亲眼目睹。放着省城不住,他老为什么要到衡州来?还不是避让一些人吗?有人要杀他,他不仅不参,还在替皇上着想!真是一言难尽啊!”

塔齐布说着说着,眼圈忽然一红。他怕失态,急忙闭住嘴。

沉默了一会儿,见曾国藩还未走出签押房,彭玉麟这时说道:“现在已经制办好的船只当中,还有一大半缺少炮具。勇虽募齐,但操练却颇费周章。没有船啊!没有船的水师,算什么水师啊?有船的呢,又缺枪少炮。听曾大人说,劳抚台派了张敬修过来,怎么至今还没到啊!这张敬修,莫非是自己凫水来的?”

彭玉麟一句戏谑的话,引得众人笑起来。

成名标接口道:“俺老成就奇怪,江西有警,朝廷想不起鲍起豹,却能想起曾大人;安徽、湖北事急,皇上想不起绿营,却能想起湘勇!”

塔齐布道:“说起这话,本协也有感触。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出省湘勇也真争气。出省不几日,真就把南昌的围给解了!”

罗泽南黯然说道:“为解南昌之围,我湘勇各营经历了几次大战,死伤惨重啊!我现在回想起来,一在枪械不整,缺炮,缺西洋快枪;二在与正规长毛交战经验不足,单靠死拼硬冲,不会打巧仗。这些话,我已经向曾大人禀报过。新勇操练时,要在这些地方下功夫。这是我们湘勇的软肋。”

塔齐布说道:“绿营的训练早已不合时宜。本协向骆抚台和鲍军门多次提过。抚台对绿营的事过问不多,但军门却执意不许本协更改老章法。本协无法,只好把这话说给曾大人。曾大人第二天就去看操。操罢,便把本协叫到衙门,同意了本协的主张。为什么绿营的人,对曾大人有敌意?就是因为他老,敢替上头做主啊!”

众将领正说得热闹,官厅的门被推开,曾国藩在刘长佑、禇汝航的陪同下,笑着步入大厅。

众将领一见,不约而同地全部站起身来。

众将领与曾国藩重新礼过,曾国藩在正中位置落坐。众将领依次坐下。

曾国藩左边坐着罗泽南、塔齐布,右边坐着刘长佑、禇汝航。援赣之后,罗泽南因功擢五品同知直隶州。座间文官之中,除曾国藩之外,属罗泽南的顶子最好。

曾国藩的双眼从众将领的面上一一扫过,不由小声对罗泽南说道:“璞山到底没来,想来是真脱不开身。他家里不会是当真有什么事吧?”

罗泽南小声说:“我给他写了亲笔信。他家里若有事,我能知道。”

罗泽南在暗示曾国藩,王錱未到场这件事,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