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象无形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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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咸丰帝突然想起了他(1)

导读:太平军兵锋所指,各路清军无一不败。

吕贤基横空出世,大清国多一名流。

咸丰帝失心疯发作,胡言乱语无章法。

将劣兵不精,跛子皇上举目问苍穹。

这时,肃顺被召进了皇宫……

(正文)早在咸丰二年,太平军还正在湖南、湖北与各路清军拉锯的期间,皖籍工部侍郎吕贤基,便给朝廷上疏曰:“粤西会匪滋事,二年以来,命将出师,尚无成效,甚至围攻省城,大肆猖獗。南河丰工未能合拢,重运阻滞,灾民屯聚,在在堪虞。河工费五百万,军需费一千余万,部臣束手无措,必致掊尅脧削,邦本愈摇。今日事势,譬之于病,元气血脉,枯竭已甚,而外邪又炽,若再讳疾忌医,愈难为救。唯有开通喉舌,广览良方,庶可补救万一。请特旨令大小臣工悉去忌讳,,一改泄沓之故习,各抒所见,以期集思广益。”

此疏一上,顿时在朝中引起轰动,文武百官无不钦服。原本默默无闻的吕贤基,马上成了名流一族。

为防太平军扑犯安徽,吕名流又给咸丰上了一折,指出:“江宁以东西梁山为要隘,必先扼守。庐州为江淮门户,宜令重臣驻扎。巢湖出江当梁山上游,地方匪徒宜招抚,免为贼用,且可与梁山为犄角。”

上嘉纳,诏令吕贤基回籍与帮办安徽团练周天爵,会同安徽巡抚蒋文庆,办理防剿事宜。

一连几日,咸丰在人前人后夸奖吕贤基懂兵事,是大清国极少见的兵事大家。

吕贤基本一文士,笔下虽有些功夫,但于兵事却不是很懂,凭的全是一颗赤胆忠心。

吕贤基临行,又奏调豫籍兵科给事中袁甲三、皖籍翰林院编修李鸿章二人,随同办理团防事宜。咸丰一一恩准。

吕贤基是安徽旌德人,字羲音,号鹤田。道光进士,授编修,后迁监察御史、给事中、鸿胪寺卿。咸丰元年,擢工部左侍郎。

吕贤基回籍后,仗着自己受过皇帝的夸奖,根本不把团练大臣周天爵、安徽巡抚蒋文庆放在眼里。周天爵虽是出了名的常败将军,但因做过湖广总督、钦差大臣,也不买吕贤基的账。蒋文庆是一省巡抚,自然不肯向一个办理团练的人低头。

到安庆不多几日,吕贤基便成了孤家寡人。

这吕贤基见省城不能容他,他便带着袁甲三、李鸿章二人,到舒城、桐城一带去募勇劝捐,很快便建成了一个近二千人的团练队伍。

团练建成,本该好好操练。哪知他是个书生,以为有了人枪,拉出去就能打仗。

袁甲三劝他,他不听,气得袁甲三转身投靠了周天爵;李鸿章也主张抓紧训练,竟然遭到他好一顿训斥。李鸿章无法,只好告假回合肥去伺候堂上父母。

吕贤基不以为忧,整日仍然与一班文友吟诗空谈,好不快乐。

太平军由江西扑向安徽,第一个目标便是舒城。

见太平军杀将过来,吕贤基连道三个“来得好!”,很快点起本部人马,开城迎将过去。未及交战,麾下人马已逃走大半。吕贤基见势不妙,慌忙后撤。哪知太平军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先是一阵猛烈的炮火,炮火停止,还没正式发起攻击,吕贤基身边的人已逃了个精光。见此情景,太平军将士大吓一跳,以为吕名流的团练,都练成了土遁功夫。

吕贤基万没想到,打仗竟然比写八股文章还难。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拔出腰间配剑,对着自己的胸膛一顿乱刺,总算赶在太平军未走到身边之前,把自己杀死。

李鸿章因告假在家,倒捡了老大一条性命;袁甲三得知吕名流弃马骑鹤,也是暗叫侥幸,连称:“想不到,老袁如此命大!”

太平军轻易攻取了舒城。全城搜索,真正是掘地三尺寻金银,男充天兵女成奴。这主要是指男十六岁以上至五十岁以下、女十三岁之上到三十岁之内而言。不在这个年龄段的,一律杀死。尸体亦不掩埋,横卧街头巷尾,毒日头一晒,至使舒城臭气熏天,一月之内无人敢进。在太平军进城的前一刻,吕贤基的家人,无分大小,全部引火自焚。男女下人引燃干草后,便一哄而散,各寻活路。

太平军把吕贤基扒皮楦草后,用棍子挑着,杀奔桐城。舒城失守后,守在桐城的清军,早已携带粮草,弃城而逃奔省城。太平军开进桐城虽未获粮草,但却寻到两名有些资色的青年女子——一个在随家人向城外奔逃时,被太平军捕获;一个是在嫁人的第二天,成了太平军的俘虏。太平军得到这两个美女,竟比得到老大一堆金银还欢喜。当夜就安排车驾,无分昼夜地送往天京,敬献给天王。这是天王颁给各路人马的天谕:寻到国色女子,不准私自留用,一律解送京城由天王先行使用,否则杀无赦!天平天国,已经有许多普通天将、普通天兵,因寻到了天王比较满意的女子,而瞬间飞黄腾达,成了天国里的大人物。

有时连咸丰自己都承认,天王洪秀全,的确比他这个皇帝会玩。

在桐城只耽搁两天,把能当兵的人打进军营,把年轻的女人也都分配下去,剩下的老幼病残,一律扶上鹤背,便呼啸着杀向省城安庆。

太平军一律长发披肩,袒胸露背,大张旗号,喊着万岁,很是惊天动地。

蒋文庆得知太平军一路杀来,慌忙调集人马,紧闭四门;又紧急给团练大臣周天爵急发一封快信。周天爵接信不敢怠慢,当夜就把袁甲三传到榻前。

周天爵已病多时,见袁甲三来到床头,他便一把拉过袁甲三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午桥,你来得好。”

午桥是袁甲三的字。

袁甲三见周天爵面黄肌瘦,骨瘦如材,呼吸沉重,痰响有声,便知这周老前辈离西去不远了。尽管袁甲三从心里瞧不起这位常败将军,但为了能接统他的人马,还是直挺挺地跪将下去。哽咽了半天,好歹才从眼里,硬挤出几滴泪来。

袁甲三边磕头边哭道:“几日不见,老帅如何变成这般模样?您老快把身子养好!您老当真有个好歹,剿匪大业谁来完成?晚生以后还向谁去学习本领?大清的江山,可全靠您老啊!您老可不能丢下晚生不管哪!”

袁甲三话毕,也不知触动了自己哪根神经,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周天爵子女不在身边,只有一个胞弟随他练勇。

周天爵自知自己离去不远,早已写好遗折,奏请将所统之师交胞弟接统。袁甲三虽出身两榜,但因是从吕贤基身边过来的人,周天爵对他并不信任。

但周天爵对自己的这位胞弟,也并不是很放心。他的这位胞弟虽非官场中人,但甚会用兵。他管带的两营人马,虽未获过大胜,但也未遭遇过大败。这就使周天爵甚是不快。就在十几天前,他便见过胞弟一面,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后事,又叮嘱了胞弟两句。哪知胞弟不仅未哭,还一连说了两句“你就放心去吧”,好像已经急不可耐。

胞弟走后,周天爵大为伤心,整整落了一天的泪。当晚,周天爵又写了一篇遗折,奏请将自己所统之师交袁甲三接统。周天爵把两篇遗折都藏到枕下,想等到思虑周全后,再做最后决定。

蒋文庆信到,周天爵决定绕过胞弟,单独见一见袁甲三。

哪知非亲非故的袁甲三,一见他病成这个样子,不仅马上跪倒,还跟死了爹娘一样地痛心疾首。

袁甲三这一哭,使周天爵也伤感起来。

见袁甲三仍哭个不止,周天爵竟从枕下,先摸出第一篇遗折,三把两把撕碎后,又摸出第二篇遗折。

周天爵用颤抖的双手,把遗折交到袁甲三的手上。叮嘱袁甲三,自己一旦离世,马上将遗折拜发朝廷。

袁甲三把遗折藏进怀里,愈发大哭起来,吓得亲兵抱着装老衣飞跑进卧房,以为周大帅寿终正寝了。

周天爵一时气得双眼圆睁,浑身颤抖。袁甲三也气得不行。

周天爵张开大口,本想申斥亲兵两句,哪知一口气没接上,竟然就去了。

袁甲三一见周天爵眼球不再转动,浑身亦停止颤抖,情知不好,马上站起身来,伸手探了探周天爵的鼻息,知道已经薨逝了。便忙让亲兵立即传人,进来给周天爵更衣、安床。他则飞跑出去,先将周天爵的遗折拜走,这才打发人去给各营送信。

太平军围困安庆,袁甲三则会同周天爵的胞弟,在颖州王市集,为长败将军周天爵发丧。事毕,周天爵的胞弟,押送乃兄的灵柩回里,团练各营,暂交袁甲三管带。把乃兄匆匆忙忙下葬,周天爵的这位胞弟,便又飞速赶回大王市集大营。这位周管带如此飞返回营,是在等待朝廷的圣谕到达。一见周管带回营,袁甲三只得交卸军务。因为还在给周天爵发丧的时候,团练各营,就已经知道,老帅临去已留有遗命,将奏请朝廷,恩准这位周管带接统团营。这自然是周管带提早散布出去的话。

袁甲三及时向周管带交卸营务,是不想让团营产生内讧。

但周管带回营后,尽管一连收到三封蒋文庆的告急文书,但他并不拔营去援安庆,他想等蒋文庆被太平军干掉后,好好过一把巡抚的瘾。在他看来,安徽除了蒋文庆的抚标外,就数他的人多。蒋文庆丢掉城池殁了命,除了他老周当巡抚,其他人都不够资格。周天爵的这位胞弟,此时把自己看得格外有份量。一连几夜,周管带在睡梦中呼喊:“谁主安徽沉浮?俺老周也!”

圣旨终于在安庆被二次收复后,来到了王市集。

传旨差官把袁甲三、周管带,以及团营各位管带官,都召集到中军大帐,然后才展旨宣读。

圣旨前面依例是些套话、空话。什么“震悼良深”、“按总督例赐恤”等,写了好多无用的溢美之辞。

周管带与袁甲三直跪到膝盖骨发酸,两手发麻,才算盼来主题:“照周天爵遗折所请,现团练各营,暂著兵部给事中袁甲三统带。”

周管带未及把圣旨听完,便大叫一声,昏倒在地,许久才苏醒过来。

周管带醒来后,手指袁甲三大骂道:“袁午桥,你胆子真是太大了!竟敢篡改我哥哥的遗折!我哥哥临走,只有你一人在他的身边,他定然是被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死的!我要向蒋抚台禀明一切!”

袁甲三却大喝一声:“圣旨在此,你敢信口雌黄!你给本官滚出去!”

周管带回营后,当即给安徽巡抚蒋文庆写了封快信,言称大帅哥哥死因不明,请抚台奏明圣上,从速派员赶到王市集,查明哥哥确切死因。云云。

省城交战正炽,后方却在争权夺利。蒋文庆简直快气疯了。

但聪明的袁甲三,这时已饬命各营,向安庆压迫过来。因为袁甲三已经得知,刚刚收复的省城,又陷入太平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周管带两营尽管也收到抚台大人的告急文书,但却纹丝不动。

得知袁甲三赶向这里,蒋文庆额手称庆。以为只要袁甲三赶到,安庆定能保全。

蒋文庆这次又失了算。

袁甲三统带大军,白天向前推进,晚上又回返原驻地。

蒋文庆几乎望瞎了双眼,也未把援军盼到。

“今日大弊,在于兵勇不和,败不相救,”“彼营出队,而此营袖手旁观,或哆口而笑。欲以平贼,安可得哉。”

曾国藩说给王錱的话,在安徽,得到了最充分的验证。

十几日后,太平军打破安庆城池。巡抚蒋文庆走投无路跳水死,布政使福济,率残兵败将由北门逃。

得知省城陷落,蒋抚台战殁,福藩台督率残兵败将向这里奔逃,袁甲三急忙统带大军迎了上来。走了一个时辰强,便与福济会在一处。

见到福济,袁甲三当先发问:“抚台在哪里?抚台在哪里?下官紧赶慢赶,还是落在了后边——下官罪该万死啊!”

福济气哼哼地说道:“现在想来,蒋抚台已经见到了宣宗成皇帝了。——袁午桥,早在半月前,抚台就已饬命团练各营,无分昼夜,紧急驰援省城。你口口声声紧赶慢赶,却如何刚赶到这里?”

袁甲三双膝跪倒,一边磕口一边说道:“藩台容禀,下官走一路,和长毛打一路,好不容易才冲破重围啊!可恨大帅的那位胞弟,下官与长毛打得不可开交,他却只在旁边观望。他不救也就是了,他却千不该万不该,又把他管带的两营,趁着夜里起雾,带回王市集了!——现在仍在那里花天酒地!可恼!可恼!”

蒋文庆临死之前,曾把巡抚印绶和王命旗牌,都交给福济代转朝廷。

福济如今听了袁甲三的一番哭述,哪还辨什么真伪,登时命令一名候补道,带着王命旗牌,领着一营人马,连夜赶往王市集。

候补道到了王市集周管带的中军大帐,把哨长以上勇头都召集过来,请出王命,一条绳子把周管带捆翻,不由分说,着亲兵把他押出大帐就是一刀。

周管带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何罪。

安庆失守,蒋文庆战殁。太平军在安徽大展拳脚的同时,又分兵上扑湖北。

应该承认,太平军走了一步妙棋。

你道在安徽指挥太平军作战的是哪个?就是太平天国春官正丞相胡以晃、夏官副丞相赖汉英。太平军此次攻皖打赣上扰湖北,就是后人俗称的西征。

安徽方面,太平军先破和州,旋又两破安庆,吕贤基、蒋文庆相继战殁;江西方面,先取彭泽、湖口,又破南康、吴城镇,逼向南昌;湖北方面,张亮基田家镇遭遇大败,江忠源由广屯疾驰汉阳回救武昌。太平军挥师蕲州、黄州,一步步向汉口、汉阳推进。武昌岌岌可危。

消息传到京城,满朝文武失色,一片恐慌。

咸丰急召在京所有主事王大臣进宫商议对策。主事王大臣一到宫里,很快便吵做一团。祁寯藻主张改调吴文鎔到安徽主持大局,理由是吴文鎔老成持重。文庆首先反对,认为朝廷朝令夕改,极易使督军大员无所是从。郑亲王端华提议由福济接署安徽巡抚。端华对福济素有好感,福济每次进京,都给端华送银子。福济能做到一省藩司,与端华的保举有直接关系。王爷的话,祁寯藻与文庆都不敢提异议。但很少说话的恭亲王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恭亲王说道:“皇上明鉴,安徽出现今天的局面,与统兵大员的无能有直接关系。蒋文庆做太平巡抚可以,战时巡抚就非其所长;吕贤基一介书生,最好空谈;福济才具平平,只能带兵,不能统筹全局。着他署理巡抚,安徽的局面不能改善,只会愈变愈坏。”

咸丰一听恭亲王讲出这话,分明是在指责他用人不当。不由怒气盈胸,腾地便蹦起身来,跟个好斗的猴子一样,用手指着恭亲王问道:“你说安徽巡抚应该放谁?”

恭亲王道:“皇上容禀,臣以为,想稳定安徽的局势,必须先收复省城安庆。”

咸丰强压怒火问道:“你接着讲!”

恭亲王知道咸丰在和他斗气,便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安徽现在,急需一位知兵大员督办军务。臣斗胆以为,着江忠源巡抚安徽,全省局势或可改观。”

咸丰怒气冲冲地说道:“张亮基在田家镇失利,江忠源现在回援湖北,他怎么能巡抚安徽?朕现在问你,如果朕着你去安徽督军,你能否保证十日之内收复安庆?”

恭王一听这话,先在心里大骂一句:“满嘴放臭屁”,然后才答:“禀皇上,臣不敢保证十日之内,便能收复安庆。”

咸丰冷笑一声道:“连你都保证不了如期收复安庆,江忠源怎么能保证呢?江忠源匹夫之勇,着他巡抚安徽,朕不放心!王大臣们也不放心!”

恭亲王后退一步,再不说一句话。

大学士裕诚这时跨前一步说道:“禀皇上,奴才以为,青麟久历战阵,如果着他去巡抚安徽,或许——”裕诚话此打住,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裕诚的特点,是总说半截话。

怡亲王载垣马上说道:“禀皇上,臣斗胆以为,安徽如此情形,非派青麟这样的战阵能员去督兵不可!青麟用兵素以谨慎著称。他到安徽,很快能在最短时间内,扭转局面。请皇上明察。”

文庆摇头小声说道:“青麟不懂兵事。他走一处,败一处,无人能及。”

军机大臣礼部侍郎穆荫这时说道:“周天爵虽然累吃败仗,但他募勇和招降,还是有一套的。”穆荫实际等于说了句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