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状?谈何容易,邵一才的后台不但在市里,而且听说省里也有邵一才的人,你告得倒他吗?几年来,告邵一才贪赃枉法的人大有人在。可是,你告你的,他干他的,谁也没有告倒邵一才。不是告不倒,而是谁都想保全自己,根本不敢在太岁头上动这个土。管他呢,要告就往上面告,给省市领导写信,给纪委检察院写信,即使告不倒他,也让他收敛一些,别这样胆大妄为了。否则,大家都会受累,尤其是他这个总经理会吃不了兜着走。
主意一定,他就动手写匿名信。他这个人很细心,也很小心。告状信写好后,他不在公司里打,而是跑到几十公里外的小县城里找了一家打字店。告状信打好后,他花一百元雇了个中学生,让中学生填写信封、装信、寄发。事情办完之后,他怀着胜利者的心情来到了公司。晚上,他照例又到“小红帽”的家里大汗淋漓了一回。回到家里,他二话不说,倒头便睡。老婆也不计较这些,以为丈夫工作得太累了。不过,最近她可是换了几身高档的衣服呢。这就够了,下岗前,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下岗后,反而手头宽裕了许多,这都是丈夫的功劳。
五
霍聘出差回来就往办公室赶,他有点想“小红帽”了。
他到办公室就感到气氛有点异常,更多的是来自“小红帽”的变化。平时,“小红帽”总是在他跟前飘来飘去,给他擦桌子、吸地毯、泡茶,有时还关上门乘势来到霍聘面前冷不丁地亲上他一口。看着笑嘻嘻的“小红帽”,霍聘很惬意,是“小红帽”给了他青春,给了他活力,他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岁的年龄。有时候,他忍不住了还约“小红帽”假意去给公司办事,而实际上到她的“窝”里去和她幽会。两人配合得可真是天衣无缝,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磕磕绊绊。当然了,他为红颜而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的。柳敏前后给了他近十万元的好处费,有七万多进了“小红帽”的腰包。“小红帽”也很贪,动不动就多报销不该报的发票、打的费。
有一个月的打的费高达一千七百多元。霍聘停住签字的笔问:“哪有这么多的打的费,这个月你的手机费就报了上千元呢。”
“小红帽”亲昵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认真地说:“我存几个钱还不是为了咱俩好,等你不掌权了,我们喝西北风去呀?”
霍聘听到这些,心里乐滋滋的,就大笔一挥把所有票给签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看看表都快10点了,这“小红帽”就是不到他办公室里来,实在等不来他就把内线电话拨到了办公室。他命令秘书道:“让你们金副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升为办公室副主任的“小红帽”金梅梅敲门进来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到老总侧面的沙发上落座,也没有像过去一样把本来属于办公室秘书干的活抢着自己干,比如擦桌子、操作吸尘器等等。她进门后在离霍聘很远的地方站住,一本正经地问:“什么事?”
“什么事?”霍聘吃惊之余有点反感,他反问道,“你说什么事?平时你可是不用我叫就主动来了。”
“我病了。”还是冷冷的声音。
“噢?”他有点想原谅她的意思了,“出差几天真不知道你病了,对不起……你什么病?”
“那个地方病了。”还是冷冷的声音。
“啥病?”
“妇女病。”
“是嘛?”
“是。”
“那你先去看病吧。”
“小红帽”走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很快,这种不对劲在各个方面表现了出来。本来是属于他签字才能入账的发票,现在用不着他签了。这一点对于霍聘来讲应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他总是怕出点什么事。可是这签字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助理游公。如果是邵总签或柳敏签,这是很正常的事,反正他也不想再冒这个风险了。可是签字的人是这个公司里最没有签字权的游公,这显然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情。还有,他的豪华桑塔纳座车换成了普通型的,而游公却堂而皇之地坐上了他的那辆豪华车。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把电话打到了邵总的办公室。
邵总很客气,婉转地告诉他,他与游公的矛盾已经很深很深了,这样子很危险,因为游公在调查他,而且掌握了他的好多事情,有财务上的,有生活作风上的,等等等等。为了化解这个矛盾,先暂时由游公做一些具体的工作。他呢,还是总经理。……要想得他开,要他给自己一个面子,等把药厂的机器设备安装好后,再调整三城公司的班子。
邵总在电话上讲了足足有四十分钟,霍聘除了连连应声,还能说出什么来呢。他终于想通了,就让这个游公去管吧,免得引火烧身,烧了别人也烧了自己。
这之后他盼着两件事。一件事是“小红帽”的病马上好起来。这几天“小红帽”从不回家,说是在什么地方看病,让他别找她,等病好了她自然而然就找他了。开始他相信了,可是“小红帽”的言行举止令他生疑。她老是躲躲闪闪的像躲艾滋病一样躲着他,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他就更产生怀疑了。
第二件事是告状的结果。开始还听说市委有关领导要和邵一才谈话,谈的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告状的事却悄悄传开了。结果是一个月过去了,非但没有把邵一才怎么样,还听说要把邵提到医药管理局去做一把手。对于这个结果,霍聘已经没多大兴趣了,反正他也不管事儿了。可是,他要知道这些奇怪事情的起因。是不是邵总怀疑他告状了?不太可能。是姓游的老家伙在捣鬼?游公捣鬼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就凭他游公就能把霍聘整倒?
他去问柳敏,柳敏说不知道,临走时柳敏说:“今后你用人要小心点。”
用人要小心点?他问自己,用错谁了?游公?那是邵总派来的,用错“小红帽”了?对,是不是“小红帽”出卖了他?
怀着一肚子的疑问,霍聘决定悄悄去“小红帽”家里探个究竟。
果真是出鬼了,游公大摇大摆进了“小红帽”的家,尔后那门就像他过去进去一样,“咚”一声碰上了门锁。
好在是一楼,霍聘就来到楼后的窗户前看,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点也看不见。看不见就听吧,里面的电视机声音大,人说话的声音倒是能听到,可就是听不到他们说的是啥。
难道说“小红帽”投进了游公的怀抱?这不太可能,游公六十多岁了,“小红帽”才二十七岁,她会看上一个糟老头子?
谜底是“小红帽”果然和游公上床了。“小红帽”那一声声的尖叫从窗户传了出来,像一把剑一下下刺进了他的胸膛。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那熟悉的尖叫声还是一声声的从窗户里传了出来……
六
在霍聘怎么也想不明白“小红帽”的所作所为时,总经理助理游公笑呵呵地来了。
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这个死皮赖脸的东西!这个……霍聘在心里骂着游公,紧绷着脸盯着游公。
“权力这个东西是一根魔术棒,它可以变出许许多多你想要的东西。譬如说吧,金钱,女人,房子,车子,等等等等。”游公仍然是笑嘻嘻、慢吞吞的样子。
“男人的魅力来自于权力、金钱、个性。你可以一日没钱,但不可以一日无权。同时,你还要有点脾气,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软不拉叽,过去人都说你软弱,无主见。我不这样看,我觉着你很有主见的,那天你不给我签字,给我发了一点点小脾气,我觉着很对……”
“所以,”霍聘忍无可忍了,“你就厚颜无耻地夺人所爱,和比你女儿还小的女人上床?”
“说得对!”游公依然笑嘻嘻地说,“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这个道理几十年前我就懂,只可惜你不懂,我就现身说法让你明白,女人不可信,你要相信女人那可要坏事儿的。”
“我不懂什么?你说清楚。”
“拿‘小红帽’小金来说吧,她见你有职有权,就主动勾引你,跟你上床,但她发现你的权力转移到我这里了,就又九十度的急转弯,转到我这里了。这就是这个女人的本性。当然了,老牛想吃个嫩草草,这也是一个原因,同时,小金也确有难处。不过,这个女人实在是靠不住,我虽然吃嫩草了,可是细细一想,我也会看她不起。”
“看不起还跟人家上床?”
“别上火。你信不信,你如果重新掌权,她还会来找你的,如果再换个张公、王公来取代我,她还会和张公、王公上床的。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过去有句话叫‘红颜薄命’,但同时也有句话叫‘水性杨花’。这都是说女人的。前者我认为是女人自身的因素造成的,为了钱可以和任何一个男人上床,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赢得男人的真爱呢?后者是说女人这样做是生存的一种本能。所以,你不能怪她的,当然也犯不上为这样子的女人动真,甚至大打出手。
“要改变这种状况最有效的法子就是你手中要有权、有钱。唯有这样,女人才排着队跟你上床。男人的成功也恰恰就在这里。”
游公见霍聘脸上的怒色明显没有了,心里很得意,继续说道:“你瞧瞧,真正的贪官是吃香喝辣洗牛奶,豪赌一下不足怪,怀里搂的是下一代。……所以,一句话,你要想活得好,就要有权、有钱、有后台……”
霍聘不得不承认,游公讲的是高论。没有权,“小红帽”就会背叛你;没有了钱,老婆会唠唠叨叨,埋怨个不停;没有了靠山,你就得受游公这些小人的气,看来关键的关键还是要有后台。自己的后台不是别人,就是那位自己看不上眼的集团董事长、总经理邵一才。邵一才的后台就是市里、省里那位自己不认识的达官显贵。
这样一想,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小红帽”你就等着吧,等着老子怎么收拾你个小婊子!
一想起“小红帽”,霍聘就恨得咬牙切齿。可是,游公的话又不无道理。游公是个啥样子的人呢?游公之所以是“光荣退休”,他的那点光荣历史霍聘还是一清二楚的。“文革”中,游公是药厂一名小小的办事员,他参加造反派后,一夜之间成了厂革委会的主任。文革结束后,他被下放到车间去当技术员,这一当就是十年。改革开放以来,他凭着聪明,一步步地从车间副主任、生产科副科长,干到了副厂长。1992年成立集团公司时,他被邵一才组阁到了集团的领导班子内。按分工,游公负责对外项目部的工作,整天吃吃喝喝,有时也借工作之便到国内国外游游山玩玩水。虽没有做出过什么出色的成绩,可也深得邵一才的赏识。游公也曾负责过几个项目的谈判工作,可是,每次谈判都是无功而返。所以,集团内部的人对他的评价是:游公管了一辈子项目,到临退休了连一个项目也没弄成,国家的钱可花了不少。这种说法还算是好听的,还有不好听的呢,说什么游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什么游公的“德性不好,一贯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有游公“私心太重,阿谀奉承、溜勾子、拍马屁是一绝”等等。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深得邵一才的器重,常常委以重任,这次到三城公司就是一个例子。名为总经理助理,实际上已经是凌驾在总经理头上的不是总经理的“总经理”了。
所以,霍聘就琢磨,是什么原因促使游公一步步得到领导的信任呢。通过今天的交谈,霍聘才明白过来了。那就是如何找靠山,如何争权力,如何捞钱。有靠山了就能有权力,有权力了就能捞来钱,还能捞来女人。这就是游公文革之后一路不倒的奥妙,也是为官之道、生财之道。
霍聘突然开窍了,仿佛权力、金钱、美女正在向他频频招手呢。
七
游公在观察着霍聘,他发现霍聘已经适应了目前的形势。现在的霍聘看他或看“小红帽”时,已经明显的没有敌意了。也就是说,霍聘已经没有工夫去跟谁过不去了,他在思考,他在挖空心思地考虑权力的问题了。他顾不上跟游公、“小红帽”计较了。这是游公所希望的。
见火候已到了,游公又来找霍聘“谈话”。见游公进来了,霍聘还从老板椅上走了过来,霍聘主动伸出手和游公握了握,说:“游总,请坐。”
“不客气。”游公也开始正人君子了,“副总经理早退休了。不是总,现在是助理,哈哈,霍总,你就叫我游助理吧。”
霍总?霍聘吓了一跳,游公居然称他“霍总”还让他叫自己“游助理”。这就对了嘛,你个游公,这下才摆对了自己的位置。
霍聘给游公冲了一杯茶,递到了游公的手里:“请喝茶。”
“谢谢。”
“甭客气,游、游助理。”
“这就对了嘛。”游公还是笑嘻嘻的。
游公吹开茶叶喝了一口,放下了杯子,仍然是笑眯眯的。他问:“霍总,你听到邵总提升的事了吗?”
“听到了。还听说有人告了邵总。”
“是呀是呀!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干的,邵总有哪些不好。可是,上面的领导还是信任邵总的,要不为啥还提他任局长呢?正厅级,过去是副厅。”
“这就叫吉人自有天象。”
“是呀是呀,霍总。哎,霍总,你不想往上升升?”
“我升升?往哪升?升集团公司的董事长,还是总经理?”
“这有什么奇怪的?邵总马上去当局长了,他的位子就要空下了,听说他正在挑选接班的人选呢。”
“人选?几位副总、三位党委书记和副书记,能轮上我?”
“这就不好说了,邵总还是特别信任你的,你的工作还是很不错的嘛。”
“可我还是个副县级干部,一下子升副厅,不可能!不可能!”霍聘头摇得像拨浪鼓。
“完全有这个可能。”游公喝下一口茶说,“这就要看你的了,看你想不想往上升。”
“这还用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那天的话我认为非常正确。”
“这就对了,现在的关键是邵总,组织部我可以去给你说。记住,邵总有决定权,组织部只不过是考查考查、听听意见而已。”
见霍聘想明白了,游公就说:“邵总这人你清楚的,钱他是不会要的,再说你也没有那么多的钱,你要想别的招数。”
为了这个别的招数,游公把霍聘拉到了省消防总队一位参谋的办公室里。
参谋见老朋友带人来了,握过手自然介绍说:“鄙姓尤,尤三姐的尤。参谋,‘参谋不带长,放屁不带响’。就是说,我这个参谋只‘参谋’,没有权,要办事,老游,你可找错人了。”
“没错,我们霍总只让你参谋一下,就给他测个字吧。”
“好说。”尤参谋说,“我这个人只会给人当参谋。”
霍聘按尤参谋的意思,随便写了一个“红”字。
尤参谋说:“好好好!霍总,这个字主鸿运高照,也注定了你这事儿和女人有关。‘红’字,左边是绞丝旁,是男人,右边是工,是女人。男左女右嘛,找一个工人出身的女人最好。但你这事儿也有点小麻烦,你要办成这件事,必须在女人身上打主意。三十六计里有美人计,你不妨用用美人计。”
“美人计?”霍聘自言自语问自己,用美人计?游公讲这次提升的关键是邵总,邵总不缺钱,也不缺女人呀。除了小姨子柳敏,他还有好几个相好,据说还包养着两三个呢。
“这个人有好多女人,用美人计恐怕不成吧?”霍聘问尤参谋。
“准成。”尤参谋说,“正因为他有女人,说明他贪色,对于一个贪色的人来讲,越好的女人他越喜欢呀。”
“明白了。”霍聘抱拳相谢,“谢尤参谋指点迷津。”
回到公司后,游公给了霍聘一张纸,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地址和电话。游公交代说:“这两个人一个是‘小红帽’的前夫,一个是在你之前和她同居的男人。你去调查一下,一来证明我游老头说的是真话,二来你不妨在‘小红帽’身上打打主意。反正这样子的女人你利用她一百次也不亏心。再说了,你这是给她创造攀高枝的条件呢,她定会乐意的。”
霍聘很矛盾,他担心“小红帽”不会答应,另外,在心理上他也很难接受这个现实,毕竟他深爱过这个女人。可是,游公说的也不无道理呀,对于这样一个女人,就利用她一次又何妨。同时,他所认识的女人中,没有谁比“小红帽”更漂亮、更年轻、更会来事儿了。
主意一定,他也就坦然多了。他又想,游公为什么要帮自己,我上去了,他未必能当上三城公司的总经理呀。看起来他剥夺三城公司总经理的权力、勾引“小红帽”是有这么深的用意,游老头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