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明白了是咋回事,站起来大声说:“梁老先生,亏我多了个心眼,要不然……卑鄙!”
我说完,啪一下摔碎了杯子:“对不起,梁老先生,再见!”
梁老先生见我大踏步走出去了,又惊又喜。惊的是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商人在香港的大风大浪里没有翻过船,今天却栽倒在了我手里;喜的是女儿菁菁实在有眼光,如果把这个人得到的话,在香港啥事情做不成? ……
静偎在我身边,抓住了我的手说:“我听着就像演电影一样。”
“怎么?”我说,“你以为我在编故事,哄你呀?”
静说:“不!梁老先生把你看得是太低了。不然,按常理,一般人是不会换那杯子的。”
“可是,我换了,而且换对了,让梁家父女出了丑。”
静说:“他们就更认为你了不起,是大丈夫……”
十一
合资公司的流动资金问题,经过行署马专员的大力支持,终于在省对外经贸洽谈会上解决了。中国外贸进出口公司每月从韩国低价进口价值一千万元的聚丙烯、聚乙烯和牛皮原纸等原材料给合资公司,合资公司生产出的产品由中国外贸进出口公司包销出口到东南亚地区。这样一进一出,不仅能享受到国家的好多优惠政策,而且合资公司生产出的复合袋成本每条降低了三角钱,每条袋子让给中国外贸进出口公司一角五分钱的利润,合资公司还能从每条袋子多赚纯利润一角五分钱。这个合同的正式签署,对我们合资公司来讲,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为了保证合同的顺利执行,我和供销部负责人赴上海、内蒙等地落实了全面生产用的辅助设备、配件备件和辅助原材料,共价值二百多万元。
在回宾馆的路上,我的手机响了,是你打来的,你急急火火地说:“余总,法院把公司查封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你讲什么?”
你说:“法院在没有打任何招呼的情况下,查封了全部生产车间、库房、机器设备,连财务也冻结了。理由是,我们借酒业集团公司的五百万元到期了,酒业集团起诉到了法院……”
我打断了你的话,问:“酒业集团起诉的是宏达公司,还是合资公司?”
你说:“法院说宏达公司的经理是你,合资公司的老总也是你,就误认为,宏达公司和合资公司是一个公司,就要查封。我们都很奇怪。”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这一查封,如果让中国外贸进出口公司知道了,终止给我们供应一千万元的原材料,那如何是好?怎么倒霉事儿全摊到我身上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住这头那头又起来了。
我说:“静,你要沉住气,告诉大家要沉住气,要注意这消息千万不能让中国外贸进出口公司知道。我马上赶回来!……”
静说:“我就奇怪,酒业集团起诉我们事先一点消息也没有。更奇怪的是,法院上午查封了公司,下午就有人打电话到中国外贸进出口公司。显然是有人在搞鬼,而且这个人手眼通天。”
我说:“是呀,不然为什么前脚法院查封,后脚检察院就有人抄家……”
静说:“你认为小桂害你单纯是为了挣几个钱吗?我想这事不那么简单……”
我立刻乘晚上的飞机来到了省城,刚下飞机新城地区检察院的三名检查人员就没收了我的手机、BP机,把我带回了新城。第二天上午,他们搜查了我的家,下午派工作组进驻了合资公司开始查账。我立刻意识到,奇怪的不仅仅是法院查封合资公司,还有检察院也插手了,查我的经济问题。这后面肯定有只通天的黑手,很有可能连地区行署马专员也不知道呢。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一系列事情地委行署和开发区领导根本不知道。赶到知道了,后果已造成了,一个很有前途的公司就这样被毁了。这只黑手首先让法院查封了合资公司,彻底断送了中国外贸进出口公司的一千万投资和合资公司的前程。其次是匿名向检察院举报我有经济问题,即使我挺住了,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如果我挺不住供出什么来的话,蹲几年班房出来,在新城地区就没有我余磊的立足之地了。手段之毒辣,用心之良苦,在新城的历史上可谓空前绝后了。
这只黑手究竟是谁?我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我百思不得其解。检察院审查了我十天,我受尽了磨难,可我的“交代”天衣无缝,别说让我供出给领导送礼,连给客户正常的回扣,我也没有说出来。检察院反贪局见从我嘴里掏不出什么来,再加上地委行署指示,有问题可以查,如没有问题,赶紧放人,不能影响地委、行署“再造新城”的战略计划。我被迫写下了“不自杀、不逃跑、不串供”的保证后,回到了家里。
两条香烟使我染上了毒瘾后,我更多想到的是黎大哥的司机小桂想弄几个零花钱就铤而走险,跟贩毒者狼狈为奸。我也只能这样想了,小桂不可能有这个能量来整我,他也没有理由来整我呀。不过这家伙也够损的了,让我受尽了苦难。
我艰难的戒毒生涯结束的时候,检察院反贪局对合资公司的账务清查也结束了。结论是:账务各项支出合理,余磊本人也未查出任何经济问题。
看到这个结论,马专员在地委扩大会上发脾气了:“法院也好,检察院也好,没有给酒业集团要回五百万借款,也没有查出余磊的问题,那你们也功不可没呀,查瘫了我区最大的中外合资企业,影响了我区对外开放、招商引资的工作。这个责任究竟由谁负?”
“这个责任究竟由谁来负?”法院说,“应该由酒业集团来负,因为他们向法院提供了诉讼财产保全。”
我说:“那你们应该查封宏达公司,为什么要查封合资公司?”
法院说:“宏达公司借的五百万元投进了合资公司。”
我说:“合资公司仅对宏达公司投入的股份负责,不对宏达公司的债务负责!”
法院说了句“余磊还懂点法”后就没有下文了。虽彻底解封了合资公司的财产,可又有什么用呢。
检察院的答复是:民不告官不究,有人告你贪污公款,行贿受贿。宏达公司是你余磊承包经营的集体企业,不是你的个人企业,合资公司是集体企业和外商投资的企业,有人告状,我们就得查。
就这样,合资公司彻底瘫痪了。
“静,这两天我的表现怎么样,四天抽了两次。”
静说:“不对!三天抽了两次,不过量是越来越少了。”
我说:“只要你时刻在我的身边,不上一月我会完全戒掉的。”
静莞尔一笑,倒在了我的肩上。一会儿静又问我:“你给银行送的三十万元检察院怎么没有查出来?”
我说:“能查不出来吗。早就想到这些了,董事会议上给我定了五十万元不上账的开办费,美国佬也在上面签了字,否则,我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静为庆祝我戒毒成功,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为你戒毒成功干杯!”静像个家庭主妇一样,手在白色的围裙上擦了一把,端上酒杯和我干杯。我端起杯子却不和她干,静问为什么?我说你应该知道。
静的脸笑成了一朵美丽的花,闭上眼睛把红红的嘴唇送了过来,我放下酒杯刚要亲她,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
静笑着去接电话,“喂”一声后,脸拉长了:“给,找你的。”
我拿起电话,传来了梁菁菁小姐的声音:“祝贺你余先生,双喜临门!”
“哪双喜?”我冲生气的静做了个鬼脸问。
梁小姐说:“一喜,反贪局为你下了没有经济问题的结论;二喜,戒毒成功!”
“你怎么知道我戒毒的事?”
梁小姐嘻嘻一笑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事,我还能不知道?”
“惭愧,惭愧。堂堂男子汉,做这样的事……”
梁小姐抢着说:“在这个问题上,要紧的是怎么彻底和毒瘾一刀两断,你能戒毒成功,这足以证明,你确实是一个伟大的男人。”
我接上话头,自豪地冲静笑笑说:“背后还有一位伟大的女人。”
“那是谁?”梁小姐迫不及待地问。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就问:“你在哪?在香港?……怎么又到深圳了?又回大高公司了?”
“没有。我现在是香港中华国际有限公司的副总兼深圳办事处主任。”
“怎么?梁小姐,你父亲的中华公司也要进军国内市场呀!”
“那是自然。不过余先生,正好你的公司让那些王八蛋给搅黄了。你还是到深圳来吧,做我们中华公司在国内的首席代表,怎么样?如有兴趣的话,还可以到香港总部任老总,这个位子永远在等着你。”
“谢谢梁小姐的美意,我这人有我做人的原则。”
“怎么,余先生,你还在为那件事斤斤计较?”
“你说错了,梁小姐,我绝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我只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如果把合资公司重新搞起来的话,你认为有这种可能吗?”
“有!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你那个合资公司的。这就是你的性格,也是你的伟大之处。不过,我再一次请你来任中华公司老总,你能否再考虑一下?”
“不可能!我不能在这件事上半途而废!”我态度异常坚决。
梁小姐说:“那好吧,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我爹地已决定给你的合资公司投资一千万港币!请你相信,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是有诚意的。”
“梁小姐,这是真的?……我相信,如果决定了的话。那我马上给马专员拨电话……”
“不用了,”梁小姐说,“我已经给马专员打过电话了,并向他陈述了中华公司一定要和余先生的公司合作这样一个意思。马专员很高兴,他决定本月20日就和你飞来深圳。”
“是吗?那太好了!梁小姐,谢谢你,也谢谢你的父亲。”
我的传呼机响了,一看是马专员家里的电话,我说:“梁小姐,马专员在呼我,我们再联系!”
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声又响了,我想可能是马专员拨来的,可拿起电话一听,却是和我离婚不久的妻子菲菲打来的。她说:“余磊,你还好吗?”
“好!”我有点不耐烦,是因为急着回马专员的传呼。
菲菲听岔了,她说:“说心里话,我对不起你……今天打电话,是在电话亭里,是黎为民的事。”
我问怎么了?
菲菲说:“他被检察院抓走了。”
“什么?”我大声问,“什么事情?”
菲菲说:“事情可大了,反贪局还搜走了他的五张存折,五十多万呢,还有两个房产证,虽然是别人的名字,但实际是他买的……”
我一听,心想坏了,就这七十万,你黎为民总得有个交代呀,这七十万是哪里来的?
我说:“别着急,我这就去……进去几天了?……八天了!那你为啥不早说?好了,别说了,我现在就去。”
我挂上电话后对静说:“静,你马上给马专员挂电话,就说我有急事出去了,上深圳的事,你就答应下来。还有你也准备一下,20号咱们一块儿去。”
静说:“啥事情这么急?”
我说:“回来再告诉你吧,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
黎为民出事是我没有想到的。现在他出事了,多年的交情在那里,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轻车熟路,来到了反贪局,审他的仍然是审过我的那个顾组长。顾组长因为得到过我的好处,自然是很热情。
顾组长说:“老黎的事很麻烦,有人把状告到了省里,市里也有指示。经初查,就查出了他近一百万元的来路不明财物,现在对黎为民采取的是全封闭审讯措施,任何人不准见。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就想个办法。你先等一会儿,柜子里有我的制服,你换上,戴上我的墨镜,别让人认出你来,等我找个材料再带你去。”
我装扮成检察院工作人员和顾组长乘警车出了城,在乡下公路上走了近一小时,来到了关押黎为民的农场。顾组长支走了看守的两名办案人员,让我进去,说越快越好。
黎为民对着门在暖气前的一个椅子上坐着,右手铐在暖气管上,地上是一张乒乓球桌,上面铺着布,放着吃剩的饼子、瓜子、香烟等。我拉了把椅子坐在了黎为民的对面,他根本没有认出我来。
我说:“大哥,是小弟看你来了,你瘦得连我都认不出你了。”
“你是……”黎为民蓬头垢面,转动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珠看着我。
我取下眼镜后他认出了我,左手抓住了我的双手就哭了起来:“小弟,我对不住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