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水的人不回答,仍旧走着。
方浊对黄坤说道:“应该不远了,这些人,应该是魏家人。”
“你怎么知道?”黄坤问道。
“地界上有魏家的标记。”方浊回答,“魏家和你们黄家一样,是地主。”
“魏家人还真是奇怪了,种田都是半夜做事。”黄坤快步走两步,用手拍了挑水人的肩膀一下,“兄弟,我问你呢。”
挑水人的肩膀被黄坤拍了一下,扁担一歪,水桶掉到地下。那人身上的扁担和水桶掉了,也不弯腰去捡。愣着站在原地。
黄坤知道不对劲了。
挑水人慢慢转过身来,脸对着黄坤,黄坤看见这张脸上覆盖着一张黄裱纸,下巴黑漆漆的。
魏家驱使尸体干活!
黑夜里一阵风吹来,把黄裱纸吹的飘起来,现在黄坤看的真切,的确是一张死人脸。脸庞浮肿得厉害。旁边那些站在农田里的人,也都慢慢向着黄坤围过来,走得近了,黄坤看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张黄裱纸给贴在脑门上。
“你看那边。”方浊提醒黄坤,手指着田埂的另一边,黄坤才知道刚才没看清楚,原来田埂的这一头,并不是农田,而是层层排列的坟墓。靠的近的坟头,上面都挖了一个坑。
黄坤明白这些尸体是从上面地方来的了。
尸体收了黄坤的惊扰,都没有干农活,而是朝着黄坤的方向走过来。
这些尸体,有的已经腐烂的只剩下枯骨。空气中弥漫着死人味道。怪不得方浊来之前,要到火葬场去闻一下尸体的味道,不提前适应一下,还真难接受这个死人的气息。
这些尸体都是没有任何思维的,现在就是本能的朝着活人的气息蹒跚向着黄坤走来。
黄坤暂时慌乱之后,突然想起,自己是有本事的,爷爷教过自己的一些手段。黄坤把身前两具尸体脑门上的黄裱纸给扯下,尸体顿时倒地。不过黄坤随即用自己的方法,用中指在倒下尸体的下巴上狠狠点了一下,然后嘴里说道,“起。”
那尸体又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向墓地,找自己的坟墓去了。
黄坤见自己的办法有效。心里得意。
可是去扯第三具尸体脑门的黄裱纸的时候,那具尸体突然发难,一只手把黄坤的手腕给紧紧拽住。
黄坤大惊,连忙用左手拿出螟蛉出来。
那具尸体却呵呵的笑起来,另一只手把自己头上的黄裱纸给撕开,一张黑色的脸显露出来。
“黄松柏的手艺。”尸体说道,“还真是教给你了。”
“你一个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装尸体干什么!”黄坤连忙扭头对方浊说道,“这就是魏家的当家。”
魏家当家说道:“我当尸体,比当人多,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吗?”
方浊看到魏家的当家表露身份,对这魏家唱诺。魏家的当家不敢怠慢,恭敬的回礼。
黄坤看到魏家当家行的正宗的道教礼仪。不免奇怪,脸上就有了诧异的神色。
“魏家养尸,虽然是外道。”方浊说道,“可是行的是道家路数。而且是正宗的道教奇门。天下道教,都是同门。”
“你是方浊,”魏家当家说道,“清静派的门人,正统全真。老严找过我很多次,让我魏家入了籍册,但是我魏家养尸的法子不能上交,这是规矩,不能坏在我魏如喜的手上。”
黄坤终于知道魏家的当家叫魏如喜。
魏如喜施了一个法子,那些围过来的尸体,又都回到农田里耕种。
魏如喜对黄坤和方浊说道:“家里养着东西,我就不请你们进屋了。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然后找了一个坟头,靠着坟堆坐下来。
黄坤和方浊也只有站在坟边,和魏如喜交谈。
魏如喜看着方浊,上下打量,“看不出来这么小一个女伢,让凤凰山忌惮。”
黄坤忍不住说道:“凤凰山放蛊的怕方姐?”
“是啊。”魏如喜说道,“当年宋家的大姐要对付王抱阳,让方浊不动声色的给化解。宋银花下蛊的本事再高强,和王抱阳谈话之间,不同声色下了十几个蛊,都被方浊给破了。这本事,几个人能有。”
黄坤不仅回头看了看方浊,他从没看见过方浊施展自己的法术,一直都奇怪方浊这么年轻,又是个女的,怎么会当研究所的所长。看来方浊和师父一样,平时都是深藏不露的角色。
“雕虫小技。”方浊说道,“那时候年纪小,和王师兄闹着玩呢。”
“雕虫小技、雕虫小技。”魏如喜颔首苦笑着说道,“老严还是有本事的,手下的人雕虫小技都能对付凤凰山。”
“老严死了。”方浊说道,“你能履行当年的承诺吗?”
“我当年答应了黄大哥的事情。就不会反悔。”魏如喜正色说道,“当我说话是放屁么,我知道老严死了,你当这些天,来找我的人少吗。”
“那以后仰仗你了。”方浊客气的说道。
黄坤没有方浊那么欣喜,心里反而沉重,嘴里问道:“能告诉我当年我爷爷和你是什么交情吗?”
“当年我比你还小。”魏如喜说道,“时局不稳,到处都在打仗。湘人勇猛,因战乱死在外面的人很多。我们魏家赶尸的手艺,在那几十年派的上用场。。。。。。。你爷爷曾经有恩惠于我,我做人记得别人的好处,当时就说了,如果你爷爷有求于我,我一定帮忙。”
黄坤知道魏如喜不会告诉自己当年黄松柏对他的恩惠。一定是魏如喜不愿意说出来的陈年旧事,既然他不愿意说,黄坤也就不好再问。
“说证实吧。”魏如喜说道,“我养的铜尸,不能出门。所以现在爱莫能助,铁尸对付钟家还有把握,但是对法其他的门派,指望不上。”
“你的意思是。。。。。。”方浊皱着眉头问道。
“我在种海棠,”魏如喜说道,“这东西非得冬天种,种籽还不能见阳光。种出来后,铜尸就能出门。”
“还有多久?”
“这种海棠是逆天生长的。”魏如喜回答,“春天就能收了。你们扛得到那天吧。”
“到时候等你好消息。”方浊说道,“那就告辞了。”
魏如喜向方浊和黄坤拱拱手,示意告辞。
黄坤和方浊顺着原路走去,黄坤在路上对方浊说道,“原来张天然那边已经有人提前找过他了,他没答应,难道他不怕被对付吗?”
“他当然不怕。”方浊说道,“现在两边的势力势均力敌,没到最后的交锋的一刻,都不会使出全力,张天然的说客一定不会得罪他们魏家。”
“可是魏家除了赶尸,没看见其他的本事啊?”
“是你看不到而已。”方浊说道,“看看你身边的地下吧。”
黄坤站立,仔细向着身边的地面上观察。看了很久,才发现,自己身体不远的地方,好几个人都趴在地上,下巴搁在土地上,纹丝不动。黄坤心里一震,看到不远处还有类似的人,都用着同样的方式趴着。毋庸置疑,这些都是魏家养的尸体,这些尸体身上,已经长了杂草,在黑衣里,还真看不出来。黄坤看出端倪,就不一样了,每走几步,都能看到这种伏尸,魏如喜农田方圆半里之类的土地上,到处是这种尸体。他们随时都可以发难。
“我刚才怎么看不到?”黄坤惊赫的问道。
“他们是死人。魂魄早没了。”方浊回答,“你当然看不到。”
黄坤心里好奇,仔细看着距离自己脚边最近的一个伏尸,那个死人的脑壳已经腐烂,白森森的颅骨已经露出一些,嘴里和眼眶蜈蚣和虫豸,爬进爬出。
黄坤看着发毛,不敢把眼光看远,继续走着,可是心里有了防备,这才看清楚,那些趴在地上的伏尸,都用着残缺的胳膊,在地上缓慢的移动,跟随自己。
“如果我们刚才和他说话起了争执。”黄坤后怕的说道,“我们就走不回来了。”
“你怕什么?”方浊说道,“魏家是不会对付黄松柏的孙子的。”
“现在我们去那里?”黄坤问方浊。
“去凤凰山。”方浊回答,“离这里也不远。我们早上坐车,下午就到。”
“我们去凤凰山!”黄坤大声说道,“下蛊的很厉害呢,黄溪中了飞蛾蛊,眼睛都瞎了。”
方浊低着头走路,不回应黄坤。
黄坤才想起,刚才魏如喜说过,凤凰山的宋银花最忌惮的人是谁,不就是方浊吗。
王八在陪着董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还没到十点半,董玲已靠着王八的肩膀睡着了。
王八把董玲拦腰抱到卧室床上,盖了被子,董玲半睡半醒支吾两声,王八说道你先睡,我去洗澡。董玲嗯了一声,又睡着了。
王八蹑手蹑脚的走到客厅,走到沙发底下,一伸手就把一个布娃娃给掏出来,布娃娃的缝得很粗糙,面目狰狞。王八走到阳台上,把布娃娃的头给拧下来,扬手扔的远远的。
然后身体够到塑钢窗外,上下打量,看见一个人影贴在窗玻璃上,王八啐了一口,那人影掉了下去,在半空中被风吹走。
王八嘴里低声骂着,看到楼下的空地上,疯子正站在那棵树前,和自己白天一样,看着树下的那个女人的鬼魂。
王八看了一会,下了楼,走到小区的空地上,站到疯子旁边。
那个女人的鬼魂,脸上正在变化,一会妩媚,一会狰狞,但是在疯子看来,都是幻想,疯子看的清清楚楚,这就是个受人控制的冤魂而已。
疯子看到王八走到身边,说道,“怎么办,他们人越来越多了,还有人有闲暇来看望你呢。”
“只是在警告我。”王八说道,“让我别搀和,跟你和方浊做的事情差不多。”
天空中下着毛毛细雨,空气寒冷潮湿。突然天空闪过了一道闪电,夜空陡然明亮,疯子和王八身体都抖动一下。
疯子不再耗了,地下深处几只黑手,把那个冤魂给拖下去。
王八看着疯子,暂时无话。
“宵夜去吧。”疯子说道,“我们有段日子没两人喝酒了。”
两人走到隆中路,找了一家没打烊的夜宵摊子,坐在宵夜摊子支起的塑料棚子里。点了一个火锅,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酒。
两个人各怀心思,都没夹菜,只是拿着酒杯喝酒。
“和曾婷吵架了?”王八问道。
“你怎么知道?”疯子问道。
“两人几年不见,大半夜的你跑出来,还能为什么,”王八用筷子指着疯子的脸说道,“脸上还有红印子。”
疯子连忙用手去摸自己的脸,悻悻说道,“说回来就回来,还说要把我弄到日本去,问都没问我愿不愿意去,就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
“这不正好,如你意了。”王八说道,“你不是早就想走吗,这么好的机会。。。。。。”
“你尽管说,”疯子把筷子放下,“尽管嘲笑我。”
王八深吸一口气,“我的事情,你别担心,我家里两个人还是顾得上的,我倒是担心方浊,你在这当口要走,方浊怎么办。。。。。。不过你不走吧,也说不过去。”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疯子回答,“凤凰山的宋银花。。。。。。”
王八脸色一沉,盯着疯子看。
“算了。”疯子说道,“当我没说。”
“这些人,都还好,”王八说道,“我倒是对那个姓黄的小子有点不放心。”
“我们当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疯子笑道,“觉得他没轻没重的是不是?”
“刚好相反,”王八说道,“我觉得他有心事。”
“他怕呗。”疯子不在乎的摆摆手,“刚上道,当然害怕。”
“不是,你******是怎么看人的!”王八骂起来了,“他很犹豫,你看不出来吗?”
“犹豫什么?”疯子说道,“他还要我安心走呢,要我把事情都交给他,心大的很,跟你从前一样。”
“ 你有没有想过。”王八把声音压低,“如果黄家是支持张天然的呢?”
“怎么可能。”疯子笑着说道,“你忘了我能探知别人的心思吗,这小子每天想的都是当黄家的族长,靠黄家的产业挣钱。。。。。。”
“那就怪了。”王八说道,“我看走眼了,反正这人心思不定,你要注意,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都要走了,这些话,你到时候说给方浊听吧。”
“说起方浊。”疯子烦躁起来,抠了抠头发,“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她,现在要走了,不知道到底告不告诉她。”
“你的这种破事,就别在我面前说了。”王八说道,“我想起来就想骂你,你这人三心二意的,那像个男人。”
疯子说道:“那你说我怎么办,曾婷那边都在给我办签证了。”
“我不管你。”王八回答,“你爱怎样就怎样。”
“别吵架行不行,好不容易喝顿酒。”
“方浊带着黄坤去找魏家和凤凰山了,你知不知道?”王八文风疯子。
“不知道。”疯子说道,“怎么不叫上我。”
“你这个糊涂蛋!”王八还是忍不住骂起来,“方浊会叫你去吗,难道把你从曾婷床上拉走不成。你什么时候能站在别人的角度想想问题啊。”
“签证的时间还长,”疯子沉声说道,“我在走之前,能帮多少就多少吧。”
“那你还真够义气了。”王八忍不住挪揄疯子。
方浊和黄坤走到附近市镇上,两人吃了点东西,然后坐上去凤凰山的车。两人一夜没睡,上了车,就靠着座位睡觉。车到了终点站,两人才睡醒。
黄坤跟着方浊到了一个古老的苗家村寨,到处是吊脚楼。这个村寨也在大山深处,寻常很少有外人进来。方浊和黄坤走到村寨里,村人的打扮都是苗家的服饰,都警惕的看着两人。
方浊走到一个很普通的吊脚楼跟前,站立不动。看着门口。黄坤站着无聊打量着四周。这时候,看见一个老头背着竹篓,走进面前的吊脚楼,老头在进门的时候,肩膀颠了一下,竹篓掉了一个东西出来,那东西掉在地上,慢慢爬动,黄坤看到是一个灰黄色的蟾蜍,背上全是大小不一的疙瘩,看着让人发麻。
方浊继续站着,过了一会,那个老头又从吊脚楼门内走出来,用着土腔很重的口音对着方浊说道:“埃花在等你们。”
方浊对着黄坤点了点头,示意走进去。二人登上木制的楼梯,一步步拾阶而上。楼梯表面有很多粘液,黄坤几次都差点站立不稳摔倒。
两人上了二楼,黄坤恨不得马上退回去,地上全是蟾蜍,爬的到处都是,从指甲大小的,到巴掌大的都有,而且花花绿绿的颜色不一,看的让人发麻。
黄坤看到方浊的眉头皱起,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恶心的很。
一个中年苗家妇女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正在抽水烟。
“说来了一男一女,我还以为王抱阳来了。”那苗家中年妇女说道,“这人是谁?”
“我是黄溪的弟弟,黄坤。”黄坤知道这妇女是宋银花,“来拜访你的。”
方浊身体没有动,但是脑门在流汗。
过了一会,宋银花说道:“还是下不到你们身上,你的本事比从前更厉害了。”
方浊笑了笑,“能不能不再听那个人的?”
“你是来劝我的吗?”宋银花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方浊沉默一会说道:“我没恶意,就是希望你置身事外,大家都好。”
“如果是王抱阳来了。”宋银花说道,“我会考虑,可是他怎么没来。”
“黄溪身上的飞蛾蛊是你下的吧?”黄坤指着宋银花说,“我们黄家什么时候得罪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