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坤终于发现,原来这两个月一直呆在寝室,一到晚上就躲在床角落里的胯子,原来早就死了。黄坤甚至能够知道他死的时刻,原来那天他的老乡拉他去运河,他就已经淹死。
只是因为金仲提前在寝室门口画了个红圈的缘故,让水猴子没敢拉下他的魂魄。于是失去魂魄的胯子仍旧延续着往常的生活。虽然在旁人眼里,他还是老样子,不对,虽然他还是平时的模样,但是生活习惯和表情已经完全改变。
胯子行尸走肉了这么久,大家都没有发现。黄坤倒是有所发觉,但是一直以为他是害怕,没想到他害怕的是自己的魂魄被河怪惦记,并非怕死,因为他已经死了。
怪不得他每天要洗那么多次的澡,原来是担心自己身上发出异味。怪不得他在旁人面前把自己掩盖的严严实实的,原来是怕身上的尸斑显露。
黄坤想起了所有的细节。胯子一到晚上就躲在床角落里,根本就是他不能睡觉。哪有死人还睡觉的。那写衣着古怪的鬼卒,每天晚上都跟着胯子,原因已经很明显。
猛然间,黄坤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于是就不再对着胯子发脾气,自己下了床,向胯子招了招手,胯子服服帖帖的跟他走出寝室。
“我们小声点。”黄坤对着胯子说道:“别吓着同学。”
现在胯子身边又站着几个人——那些鬼卒。
“你在惦记什么?”黄坤问道。
“我爹妈养我不容易,我家里条件不好,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我明年就能工作了。。。。。。上学的贷款还指望我去还。。。。。。”
黄坤摇摇头,“这是命,抗不过的。现在天气冷,你能掩饰。等明年开春,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你怎么办,难道让人看着你的皮肤一块一块往下掉么,难道让人看到你的眼眶里爬出虫子么。。。。。。。”
“那我该怎么办?”胯子哭起来,脸上却流不出眼泪。
“你天天在吃防腐剂?”黄坤说道:“还往身上抹东西。”
一个夜归的男生刚好走过,看见他们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站在这里,也是熟人。正要和他们打招呼,那个男生,就指着胯子说道:‘胯子,你的鼻子怎么掉了。”
胯子说道:“是的么,不会吧。”然后用手去抹鼻子。黄坤连忙用身体隔住那个男生的视线,对男生说道:“你看花眼了吧,快去睡觉,我和他有事要说。”
“什么事情啊?神神秘秘的。”那个男生回寝室了。
黄坤看见胯子的鼻尖已经脱落,被他拿在手心,脸的正中一片干裂的血肉。胯子倒是不惊慌,从身上掏了一个瓶子,挤压出液体,对着手上的鼻尖后部,仔细涂抹,然后按在脸上。
“有点歪。”黄坤说道:“原来这些天,你都是这么糊弄过来的,你的左边的耳朵呢。”
胯子说道:“也不知道掉到那里去了,只好用头发给遮住。”
黄坤内心里已经很恐赫,虽然尽量表露出平静的语调,但是心里已经紧张的厉害,好在胯子是自己的好兄弟,一直脾气很好,换了别人这样,黄坤早就受不了。
“胯子,你听我说。。。。。。”黄坤不知道用什么来安慰胯子,“死了就是死了,拖着也没用的。死了死了,万事都了。”
黄坤说道这里,突然发现自己完全就是学的徐云风在中心医院病房里的口气,怪不得徐云风对着那个人一脸的无奈。他找上自己,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比他心肠坚硬一点,干这行,不能有太多悲悯之心。
想到这里,黄坤心里明白,对胯子说道:“别拖了,走吧。”
黄坤的手伸向胯子的脖子,胯子看着黄坤脸色凄惨,“大黄,我。。。。。。。”
黄坤点点头,抓住胯子的脖子。旁边的鬼卒一刻都不耽搁,把锁链套上胯子的身上。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黄坤把胯子的尸体扶着,嘴里说道:“我可没答应你什么。”然后把胯子背到寝室里,扶上胯子的床上。
一个同学迷迷糊糊的说道:“这家伙又喝醉了么。”
“是的。”黄坤说道:“睡你的觉。”
黄坤这一晚上哪里睡得着,寝室里躺着个死人呢。
到了早上,黄坤早早的就出了寝室,去上课,尽量让自己做出正常的样子。
还没到中午,就有同寝室的同学来慌慌张张的找自己,黄坤明白,他们现在发现了。
黄坤来到寝室,学校的校医已经在寝室里。
“大黄。”同寝室的一个男生说道:“吓死我们了,你昨晚才回来,你不知道啊,你走的几天,胯子呆在寝室里,我们也没觉得什么,特别是前两三天,他就一直睡在床上,我们问他,他也不做声。都以为他生病了,我们还问他要不要看医生。”
“那他怎么说?”黄坤故意做出很好奇的样子。
“他最后一次说话是三天前晚上,就说他很累,懒得看病,睡睡就好了。”那个同学接着说道:“我们听他这么说,就没放在心上,哪晓得,哪晓得,他就死了,估计在寝室里死了两天了。我们竟然都不知道!”
黄坤仍旧做出个夸张的表情。
可是走过来两个男同学,其中一个指着黄坤说道:“你装什么啊。你昨晚还和胯子说了话的。就在这里。”
另外一个也说道:“是啊,大黄,你昨晚还说胯子喝醉了。”
黄坤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推脱说道:“你们看花眼了吧。我昨晚回来就上床睡了。”
这句话黄坤自己说的都心虚,哪有同时两个人都看花眼的。
胯子的死因,被定性为自然死亡,突发心脏病。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向他父母解释了。至于医生鉴定的尸体已经死亡一个月以上、体内有大量的防腐剂等等,都被掩盖过去。这对大家都好事。
寝室里很多天,同学都不敢回来睡觉,都躲在外面包夜上网,或者是在朋友寝室借宿。不过时间长了,都还是陆陆续续的回来睡觉。
胯子的事情渐渐平息。
有时候黄坤甚至有个感觉,胯子好像从来没在自己的生活里出现过。人死烟灭,都留不下什么痕迹。只是看到胯子那个空荡荡的床,才提醒自己,胯子是真实存在过的。
黄坤在思考这些问题了,而且想到了很多,自己的爷爷干了一辈子的走阴,他会怎么看待生死呢。还有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天气渐冷,已经距离寒假不远了。
大家都不再通宵上网,把书本又重新拾起,拼命的复习功课。每个月学期,现在才有个学生的样子。临时抱佛脚,免得挂科。
考试完毕,黄坤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他打算好了,趁着寒假,去秀山一趟,看能不能从黄溪那里再弄点好处。
黄坤打算跟陈秋凌去告个别。这段时间,和陈秋凌的关系比较密切,手上有钱了,经常在外面吃饭。陈秋凌的态度黄坤琢磨不透,虽然平时交往,那一步却总是迈不出去。好几次,两个人在一起散步,黄坤鼓足勇气,去牵陈秋凌的手,都被陈秋凌给闪开。若是陈秋凌不在意他,又何必答应和他交往。女人真是麻烦。
黄坤到了陈秋凌的寝室,看见陈秋凌并没有回家的意图,她根本就没收拾东西。仍旧和往常一样,坐在床上看书。
“你不回家的吗?”黄坤问道。
“不回。”陈秋凌说道:“我从上大学开始,就没回过家。一直呆在学校。”
黄坤好奇的很,陈秋凌是秭归人,回家很近,也方便,夜明珠做坝区八路车半个小时就到八河口,八河口到陈秋凌的家——九里,十几分钟的车程。
黄坤心里想着,突然陈秋凌对黄坤说道:“你快出去!”
“怎么啦?”黄坤莫名其妙。
“叫你出去,就出去啊。”陈秋凌急得跺脚。
黄坤被陈秋凌弄的一头雾水,但是陈秋凌现在非常着急,黄坤就加快语速说道:“放假了,我们一起到市内去玩一趟,怎么样?”
“随便,”陈秋凌飞快的说道:“你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黄坤看见陈秋凌恨不得把自己给踢出去。只好悻悻的走出寝室。
两天后,黄坤和陈秋凌、策策逛了一天的街,陪着陈秋凌在商场和商业城买衣服,看着两个女生和卖衣服的老板讨价还价,闷的要死。从铁路坝逛到解放路,又从解放走回铁路坝,黄坤走了一天,腿都软了,累的半死。看来当人家的男朋友,还真是不简单。
黄坤免不了要去分辨人群中那些奇怪的面孔,越是人多的地方,黄坤就能发现某些的异样。黄坤从来没想过,原来有这么多。真的不可思议,混迹在芸芸人群中,有很多看起来跟旁人别无二致的人,其实有很多都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逛街逛到晚上,三个人都饿了,就商量就近找个地方吃饭,策策提议,在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有家餐馆,虽然环境简陋,但是味道很好,老板信佛的。
黄坤就好笑,佛教信徒开餐馆,真是少见。
策策带着黄坤和陈秋凌,走到珍珠路旁的那个小巷子里,果然看到巷子里放慢了桌子,看样子生意很不错。
策策指着一个桌子说道:“就坐那边。”
黄坤看到那个桌子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正要说有人了。那个人回头给黄坤打了个招呼,黄坤看到那人正是自己的师父。
策策和徐云风肯定是认识的,黄坤早就隐隐约约的知道。
策策坐到徐云风旁边,对徐云风说道:“疯子哥哥,晚上不忙么。”
“我忙什么。”徐云风懒懒的说道:“这不是找到打下手的吗。”
黄坤知道在说自己,对着徐云风说道:“我想着师父和这丫头认识,没想到这么熟啊。”
说完,自己也坐在徐云风的身边,陈秋凌就坐在徐云风的对面。
徐云风看了看陈秋凌,打量一会,对黄坤说道:“这是你女朋友么,长的挺漂亮,我说你这么担心拜师了还能不能结婚呢。要是我,我也担心不能结婚,把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留给别人。”
黄坤看到师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但是随即恢复常态。暂时没有多想。
四个人就坐着闲聊。
上菜的是个四五十岁的胖子男人,把菜端上来了,嘴里说了一句佛教的偈语。
徐云风笑着说道:“我不信佛的,每次来你都叨叨几句,烦不烦啊。”
那男人又说了几句劝人向善,说徐云风有慧根之类的话。徐云风笑着说道:“那我问你,你开餐馆,每天杀生,一天要念多少遍往生咒啊。”
原来这个胖子就是这个家餐馆的信佛的老板。
老板和徐云风说不下去,摆摆手走了。徐云风笑着说道:“以前是混黑道的,现在一心向佛,放下屠刀了。”
策策对这老板很好奇,边吃饭边问徐云风,徐云风敷衍几句就过去。
“你和师父,很早就认识了吗?”黄坤问道。
策策点点头,“认识很久了。他就喜欢欺负人,一点都没当哥哥的样子。”
“我已经很照顾你了好不好,”徐云风说道:“你和那么多架匠、端工打交道,不是我向你父母瞒着,他们不打死你才怪。”
“你徒弟带的怎么样了?”策策马上把话题扯到黄坤身上。
黄坤本就不是个严肃的人,也顺着气氛故意懒散的说道:“没什么难的,别以为我在偷懒。我早弄明白了。不就是走阴么,小菜一碟。”
“他的确是做这个的好人选。”徐云风也对黄坤很肯定,“他基本不失手。”
“我说我跟你做徒弟,说了那么多年,你都不答应。”策策一脸的不公平。
“你现在就已经很过分了。还想怎样。”徐云风说道:“等你父母知道你跟着那些人学了这些东西,我可不跟你打掩护。让他们骂死你。”
策策耸耸肩膀,看样子她很怕他父母。
“学这个,是看人的。”徐云风跟着说道:“我跟你说过的啊,什么本事都没有,跟普通人一样,但是就是会走阴,他们常常就晚上做梦,被人叫起来,帮着鬼卒去拉人的魂魄。因为有的人,天生火罡很硬,鬼卒从他们身上拉不出来魂魄,就只能靠这种人来帮忙。让他们死人的魂魄给拉出来。”
黄坤知道徐云风是在跟自己解释走阴的典故。于是仔细地听着。
“这种人一般都是晚上出来,跟着鬼卒到处跑。做完事回家,就当做了个梦。也有白天突然就迷迷糊糊的睡着的,等旁人问他怎么睡着了,他就说自己到了那里,什么什么地方,谁死了。这就是白天走阴。这种人都是一般的走阴。”徐云风继续说道:“但是很多道教的门人,依靠这种方法,和鬼卒打交道,修炼道术。这就不一样了,他们已经能够主动和鬼卒一起,去拉人的魂魄。。。。。。”
“我的爷爷,”黄坤问道,“是不是就是你说的这种道教门人。”
“黄松柏当然是的。”徐云风说道:“而且是最厉害的之一。”
“那过阴人呢。”黄坤说道:“是不是所有修炼走阴最厉害的那个。”
“其实从本事上讲,还真说不定。”徐云风抠抠脑袋,“很多人修炼这个法术比我强多了,只不过我运气不好,凑巧当了而已。”
“不明白你说的意思。”黄坤说道。
“是这样的,当初是诡道争取到了过阴人的资格,只不过那个诡道门人不想当,让给我了。”徐云风讪讪的说道。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策策不客气的说道:“明明是你和金仲耍心眼,抢了王哥的位置。”
“谁给你说的?金仲吗,肯定不是他,”徐云风激动起来,“难道是王八自己,那跟不可能。哦,我知道是谁了,下次看见她,给她好看。”
徐云风坐的好好的身体,突然向下顿了一顿,黄坤眼角看去,徐云风的板凳四个木腿的木楔都散开了,倒在一边。可是板凳没有倒下去,几个手臂的影子,伸出来举着凳子。
“你别以为你有几下子,就不得了。”徐云风撇着嘴说道:“这招过时了,整不到我,这是龙泉的向家龙教你的撒,我下次看见他了,是要找他的麻烦的。这个老木匠,做什么不好,教小丫头这些东西。”
策策知道自己整不了徐云风,当做什么都没听见。黄坤连忙从旁边那个凳子给徐云风给换了。
“当过阴人到底有什么好处?”黄坤问道。
“你刚才没听我说么,基本上每个道教门派都有修炼这个法术的门人,”徐云风说道:“他们都得听我的,如果他们不听我的,就没有机会去七眼泉争当过阴人。”
“我什么时候,能当过阴人?”
“早着呢。”徐云风说道:“到时候靠你自己去争,这个我帮不了你。你还是先把黄家族长给抢到手,在把金老二的螟蛉给抢过来再说。”
“凭什么啊。”策策大声埋怨,“他什么都可以,我就不行,难道就因为他是男的吗。”
“你不行,”徐云风说道:“我答应过你父母的,决不让你干这个。”
整顿饭,就是策策和徐云风斗嘴。陈秋凌很黄坤都说不上什么话。
黄坤在吃完结账后,策策和陈秋凌和徐云风告辞。
黄坤也准备走了。徐云风示意黄坤留下。
等两个女孩走了之后。徐云风说道:“你小子真会找人,找个结了婚的当女朋友。”
“陈秋凌还在读书!”黄坤说道:“她怎么可能结婚。”
“她不会跟你谈恋爱的。”徐云风说道:“刚才我就看到了,她身上有个装扮,那是结过婚的记号。”
“你在瞎说吧。”黄坤说道:“你是不是担心我结婚就不学手艺了。”
徐云风不理会黄坤的话,对着黄坤问道:“她手上戴着戒指,你没看到吗?”
“知道啊。”黄坤回答:“戴无名指就是说明结婚了嘛,她明明戴的是食指。”
“戒指戴在无名指是订婚,那是洋人的搞法。”徐云风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中国的规矩,女人戴食指,表明是女人丧偶守寡的。”
“那你又说她结了婚!”黄坤说道。
“那个丫头身上邪气很大,被东西缠住了。”徐云风说道:“我在这里,那东西不敢缠着,平时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黄坤着急的问道。
“很有可能,就是你喜欢的这个丫头就是个寡妇,他男人一直跟着她没走。”
“她才多大啊,才二十岁,到那里结婚去。”
“你自己去问她。”徐云风摆着手说道:“问了不就明白了。”
“策策知道吗?”黄坤说道:“我去问策策。”
“策策不知道。”徐云风说道:“她晓得个屁。”
黄坤一个人慢慢走回学校。在路上想了很多,师父说的已经很明白了,陈秋凌就是个寡妇。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寡妇呢,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么早结婚的人。难道是娃娃亲,就算是娃娃亲,在湖北也早就不流行了。
黄坤来到陈秋凌的寝室门口,陈秋凌的室友都回家了。策策在寝室里,看样子是来陪陈秋凌的。
“我有话跟你说。”黄坤对陈秋凌说道。
陈秋凌一脸的平静,“你师父,告诉你了。”
黄坤点点头,“我能帮你,我爷爷是。。。。。。”
“是个厉害的人。”策策插嘴。
“你出去。”黄坤对策策说道:“我有话跟她讲,小孩子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