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晚饭,再用井水浇一遍地,把桌椅搬回家,换上竹床、躺椅,或者干脆拿一领篾席铺在地上,就到了“讲大道”的时间,夏天最受人欢迎的是鬼故事,小孩子们躺在星空下,听着爸爸妈妈讲或可爱或吓人的鬼故事,摇着扇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陈飞半夜里是被尿憋醒的,睡觉前喝了太多的金银花茶,又听四毛的爸爸讲鲤鱼精的故事,结果做梦老梦见一个漂亮的长着鱼尾巴的鲤鱼精拉着陈飞要陈飞去游泳,幸好陈飞在下水前从梦中醒了过来,以陈飞尿床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种在梦中下水、玩水的结果在现实中就是――尿床。
陈飞从竹床上爬了起来,爸爸妈妈已经回房睡了,院子里只有王仁美、四毛还睡在各自的竹床上,尿意一阵阵刺激着陈飞的膀胱,陈飞摇摇晃晃走到一堵墙边,打开了“水龙头”,痛痛快快放出了身体里的水流,那种一瞬那的爽快感让陈飞抖了抖身体。
这泡尿很长也很多,直到尿水沿着墙倒流过来,陈飞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在郭阿姨家的窗户下尿了这一泡,陈飞吐了吐舌头,幸好郭若梅阿姨一家已经睡了,要不然,郭阿姨脾气再好恐怕也会批评陈飞两句了。
陈飞揉着眼睛转过身准备继续回竹床上睡觉,突然又扭过头来,郭若梅家的刻花玻璃窗居然打开着,平时,这儿的窗户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间都是关着的,似乎是今晚实在太闷热,所以里面的人就把窗户打开透透风了。
有一刹那,陈飞觉得窗户里有双眼睛正在盯着他,突然想到了四毛爸爸以前讲过的狐狸精、穿画皮的鬼,全身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难道窗户里真有只“烂污巨”吗?它会不会从窗户里跳出来,一口把自己有脑袋咬下来?正时,院子一边四毛翻了个身还很响亮地放了个屁,王仁美妈妈也从家里出来,把王仁美抱回了屋里,人声让陈飞平静下来,他回头看了看王仁美妈妈把竹床也收进了家中,等他再回头时,那扇刻花玻璃窗已经关上了,窗的后面,并没有一丝的动静,只有黑漆漆的一团。陈飞揉了揉眼,难道是自己刚才看错了,那窗并没有打开过?
这天晚饭前,陈飞拿了个放大镜,在院子里用太阳光照死了几只蚂蚁,接着又抓了一只苍蝇,拔了它的翅膀,放在蚂蚁必经的路线上,看着几只蚂蚁招了一大群同伴来拖这块大大的美味,而苍蝇虽然没有了翅膀,却仍然划拉着腿,在地上吱吱响着转了一圈又一圈,把爬到身上的蚂蚁甩开,但是没多久,人多势众的蚂蚁就把苍蝇淹没了,拖着它往家里爬去,陈飞跟在蚂蚁群后面,准备找到它们的家后,再用一泡尿给它们来个水淹七军。
不知不觉中,陈飞抬头一看,啊,原来自己跟着蚂蚁居然走到了郭若梅阿姨家门外。与平时一样,虽然陈飞早就看见郭阿姨和徐叔叔下班回家了,但自从他们一进门,房门就紧紧关了起来。
在陈飞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好象除了那天乘凉之夜,似乎看见陈阿姨家的窗户打开过一次外,其他时间,无论是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不过,有几回陈飞经过陈阿姨家窗外,却能听到里面传出轻微的走动声,声音很轻,就象猫咪在房间里打转一样。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王仁美和林洋林滨家都养着猫,隔壁院子里也有人养猫,这些猫到处乱逛,有时会跑到别人家里,陈飞家的厨房就经常被猫偷溜进来,还被偷走过一条晒着的薰肉,妈妈怎么也没明白,门关得好好的,猫怎么进来的,嗯,下次得提醒郭阿姨,要把家里的饭菜放好,别被猫给偷吃了。
陈飞刚转身想走,扔下还在拖苍蝇的蚂蚁回家吃饭,突然听到陈阿姨家门内传出杂乱的声音,陈飞好奇地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里面似乎是郭阿姨在轻呼:“当心点当心点。”
咣当一声大响,不知是桌子还是椅子倒在了地上,还伴随着更多碗碟敲碎的声音,接着陈飞听到徐建国叔叔边喘气边急道:“快,帮我一把手,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发病呢。”
郭阿姨颤抖着声音说:“当心地上的碗,都碎了,别扎到身上!”
徐叔叔嗓门一下子提高了:“我早跟你说了,孩子最近心情有些不好,要你当心点,最好找时间出个门走走,一天到晚关在家里,没毛病的孩子都关得有毛病了。”
郭阿姨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点哭呛:“出去走走,你说得倒容易,白天这大太阳的,让孩子出门不是害孩子嘛,就是晚上出门,这院子里、马路上都是乘凉的人,被人看见了咱孩子的样子,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你忘了以前老家里发生的事啦?这向阳院里,我们好不容易住了一年多,孩子从来不出门,就这样,外面也不知道传了多少难听话,真要让孩子和别人见了面,还让不让孩子活了。”
陈阿姨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呜咽起来。
徐叔叔没再说什么,他叹了口气:“孩子的手伤了,得到医院去包扎一下,还有,那个药快吃光了,再配一点吧,还得问问医生,孩子现在的状态不太稳定,要不要加大剂量。”
陈阿姨收了哭声:“你当心点,这满地都是碎碗,不要再划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