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祁关上房门，转目，森森的眸子望过来……
我在他深鸷目光的注视下，不禁怯了场，连连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漫步走来——
“你……”殷祁伸手想揽住我，我却敏捷地一躲，跳开了两步。
他见我如此警觉的模样，嘴角轻扬，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我怔了怔，倒不是因为怕他，或许是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凝视着他的眼，摇了摇头。他的五官之中，我尤其喜欢他的眼睛，因为当我每次凝望他的眼眸时，他的眸子总是让觉得舒心，闪亮的黑眸，还带着光泽一般，仿若春日里柔软的阳光。
殷祁在榻上坐下，双眸望来，道：“你过来！”
我乖乖地过去，他正在气头上，那我就迁就他一下，安静地站在他一步之外。
他盯着我看，那种眼神并不是愠怒，但也谈不上热情，只是一直望着我的脸，像是在欣赏艺术品一样专注。这样注视久了，我的脸上开始烧红，不明白他究竟想看什么，只能微微把头一低，不与他四目相对。
稍时，他才问道：“知道错了吗？”
我愣了愣，仿佛我是受训的学生一般。我抬眸，只望了他一眼，又匆匆低下头去，忸怩得玩着手指，即不认错，也不反驳。
“哟，还憋着委屈呢？！”他把头凑过来瞧我的脸，道：“好！我跟你一个机会，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我略扬了扬头，见他一副静观其变的样子，噘了噘嘴，道：“本来就是！我好心帮你排忧解难，你不感激就算了，还这么凶得跟我说话。”
“排忧解难？”他许是觉得我的话新鲜，嗤笑一声反问道。
他似乎很不屑。我凝眉望着他，不由地上前一步，道：“难道不是吗？我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连王爷都说好呢！而且……”我瞧了瞧他，并没有动怒的样子，大胆地说道：“而且，你的姬妾这么多，也不在乎两个人。我了解过了，身为夫人，我有这个权力为夫君纳妾的，而你反过来倒怨我了！我倒想问一问你，我有哪一点越矩了？”
“夫人的权力？！”他听完我这番话，径自轻笑了一声，“你当真就这么热心？”他望着我，又说：“你知不知道，你有的时候真让人觉得……可恨！”
他居然说我可恨？！我错愕中带着一丝不解，抬眸看他，我倒想知道我哪里可恨了！
他蓦地站了起来，垂眸凝视，道：“你又知不知道，我……”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而他说了一半却不说了。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知道什么呀？！
“恨不得吃了你……又不舍得……”他的一双眸子里染满了暧昧的情愫。
我怔住了，仿佛被他的眸子吸了进去，早已在他面前弃甲投降了。当他炙热的双唇触及之时，我内心的潮涌仿佛在瞬间决了堤，掀起了惊涛骇浪。
唇齿间，我竟下意识地想逃离，不知是为了什么，也许仅仅是不想就此沉沦……
他紧紧地将我纳入他怀中，双唇短暂地游离在我的唇瓣，喃喃细语：“不要逃……”
我的心在彷徨，而身体仿佛在他的怀抱中越演越热。或许是上辈子的夙愿，我始终没有那种勇气去拒绝他！
感情，难以用言语来表达！我的内心复杂得连我自己都无法看清，混沌的一片之中，我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脑中，忽然想起了曾经梦中的一幕——
那是一方辽阔的旷野，满天的星辰闪烁，围绕着如钩的冷月。夜风从四面八方吹拂过来，原本寂寥的心境更加空荡荡的。
一个男子策马驰骋，仿佛在追赶着挂在天际的明月……
宽旷的地方，无边无际的野地，静谧的夜晚，映衬着马上的男子，那么孤寂的一个身影留在了他飞驰而过的旷野！
终于，男子策马到了小山坡上，前方再也无路可去。惨白的月光泄了一地，同样洒在了他的身上，月白色的光辉，却让人愈发地揪心。
他遥望着漫无边际的天空，歇斯底里地叫喊：啊……我该去哪里找你……你在哪里……
孤零零的一个人，渺小的身影渐渐退出了我的回忆，但那份孤独像是黑夜般将我吞噬！
回忆其中，我亦拥住了眼前的人。他的呼吸声有些混乱，我伏在他炽热的胸膛上，亦感觉到了他的胸口起伏着，仿佛在希冀着什么，憧憬着什么。
他将我抱起，轻轻地置放在床上。我的胸口同样燃烧着一股热浪，与此同时，他精壮的身躯压向我，呢喃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你……也这样温暖呢！”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正是这句话，让我的思念在瞬间排山倒海地袭来。有一种爱，跨越了时空……从相遇相识的那一日起，一颗爱情的种子早已埋藏在心底。它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一点一点地成长起来，生了根，发了芽。
激情过后，浑身的酸痛将我拉回到了现实之中，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身子亦被他轻柔地环抱着。我微微动了动身子，他感受到我的蠕动，越发将我抱紧。
“做什么？为何动来动去？”他暖洋洋的气息好似在撩拨我的鬓发。
我侧眸瞪了他一眼，越发大力地扭动身子，转过身，冷冷的背脊对着他，腹诽不止。他倒是睡得舒服，有我给他暖床，可知我现在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难受极了。
头，晕乎乎的，真想好好睡一觉！
“霜儿……霜儿……”他搂着我，在我耳边叫了好几声。
我半睡半醒着，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叫我。他见我不搭理他，一下来了气，狠心地将我掰了过去，让我面朝着他。
我被他这么一拽，四肢百骸一阵酸痛，懒懒地睁开眼，往他胸口上一捶，“我好困啊！”他是精力旺盛，不知疲惫，我可没有他这样的体力。
“谁让你敢背对着我？”他倔强地拉起我的手，让我的手作环抱状，放在他的腰际。
这个姿势相当累人，我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没头没脑地就冲出一句话：“你再无理取闹，我一脚踹你下去……”
“呵？！”他嗤笑一声，猛地翻身将我压住，“冷霜儿，你再说一遍！”
我迷离地睁开眼，“没听清楚么？我说，我要踹……”话说到这里，余下的话却被他吞进了腹中。
他紧绷的身躯与我相抵，隐忍的汗渍滴落，伏在我身上，道：“还说不说了？”
我连忙求饶，“呜呜，我错了！”
他得意地笑了，眯着眼说：“这样的认错，太简单了！”
我愤愤地瞪他，如今这样的架势，我亦知道他此刻的隐忍，若我稍不顺他的意，定是一番折腾。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既然都已经割地了，那我就不在乎额外的赔款了。我搂着他脖子，扬起头，在他嘴角上一吻。
滚滚红尘，因为这个吻而绵延不断……
他长舒一口气，满意地躺回我的身旁，却仍是搂着我，说：“你记清楚了，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我只应着他，不管他说什么，终于可以闭上眼睡觉了。我妥协了，窝在他的怀里，似乎也挺舒服的。
“霜儿，不要睡，说会儿话……”他吻着我的耳垂，似有旖旎的春意盎然。
我闭着眼，慵懒地说：“说什么？”他的精力不是一般的旺盛，他哪有这么多话？连睡觉都不安生。
他在我耳边说了好多话，但我已忘了大半，时而清醒时溜进去一两句，但转瞬又忘得一干二净。
“霜儿，为何你这般亲切？好似已经认识很久了？”
我听到这话，迷糊中豁然睁开了眸子，凝望着他。我笑了笑，道：“因为我上辈子就认识你了呢！”
他听了这话，轻吻着我的额头，把我圈在怀中。周身的温暖，我竟然觉得此刻无比的幸福，仰了仰头，轻喃出声：“十七！”
我们之间，仿佛可以追溯到千百年之前。随着我的叫唤，他的眸色陡然间清晰，一双星眸牢牢地将我锁住，甚至不敢眨眼。
“我觉得‘十七’也好亲切呢！”我含笑着说，很久没有人这样叫他了吧，而我不知何时起竟眷恋了他，只要想起这两个字就会觉得幸福。
殷祁凝视着我，将我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地看在眼里，好似在做一项深入的研究。终于，他嘴畔乍现笑容，道：“那日我真的没有听错！是你回来了么？是你么？”
我睨视他，噘起嘴，戳着他的胸口，嗔道：“你说谁呢？怀里抱了一个，心里想了一个，你就这样不专心吗？”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人是谁，但那些已经过去了。如果我的梦境是真实的，那么，蓝迎雪带给他的除了一份刻骨铭心之外，更是一份沉重的感情，即使深厚，却也伤人。
——不如相忘！
我不想让他总是在回忆中，过去的就让它完全成为历史吧！
他虽然被我搅糊涂了，但他也不深究原因，低吟地说：“罢了！”他轻叹一声，自喃道：“我就知道，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蹭了蹭他，“十七，以后你是我一个人的十七，可好？”
他怔了怔，颔首，却又问道：“为何忽然会想到叫我‘十七’呢？”
“我听人说，皇上曾经就这样叫殿下的，六王爷也是，难道殿下不喜欢吗？”我是明知故问。
“只是……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他在叹息，但对我仍旧是莞尔的笑容。
我戏谑地挨近他，连连叫道：“十七！十七！十七！……”
我的小十七，他又回来了！
我们彼此依靠着，夜色如迷雾，但终有一日，将会是云破月出……
翌日，我醒来之时，阳光从窗棱外射入，占领了半张床。我睁开眼眸时，殷祁正单手撑着，斜看着我，细观我的蛾眉。
他如此深情款款的模样，倒让我平添了羞涩，拢高了锦被。
殷祁见此，呵呵一笑，道：“你也不怕闷？！这会儿也害羞了么？”
“嘁~”我翻了个白眼，“你还不去梳洗？”
“一起吧……”说着，他就想掀我身上的被子。
我拼死护着，喊道：“不要！”
他挨在我旁边，道：“昨晚怎不见你这样矜持？！”
矜持？！
我一怔，随即就从被子里伸出玉臂，往他脑门上一敲，“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怒目地看我，“冷霜儿，你为何总这样粗鲁？！”
我侧过身去，咕哝道：“谁让你乱说话了！”
他顿了顿，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一个人下了床，独自穿戴起来。
我偷偷地转过头去，见到站在窗棱旁的他，阳光照亮了他大半的身子。曾经的有一天，也是这样的清晨，熟悉的场景，从没有想过，这一幕还会重新演一遍。
他穿戴整齐了，又往我这边望来。我见状，忙转过身去。他径直地走来，将我的身子翻正了。
我翘着嘴看他。
他低头一笑，顺势往我唇上一触，仿佛瞬间的电流般席卷全身。
过了许久，他放开了我，朝我笑了笑，转身要走。
我叫住了他，“你上哪里去？”
他回眸，道：“你的摊子，总要有人去收拾吧！”
我的摊子？我的什么摊子？细细一想，恍然，他是说昨日纳妾的事情！我往被子里一窝，要不是因为昨日那事，也许，我还不知道他几时这般在意我了！
等他走了，我仍赖在床上。他留在床上的余温已然温暖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