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潭眸微微地一沉,道:“殷臻,真的能放下了吗?”
“是,父皇!”殷臻坚信地应道,无比的执著,他的心如磐石般不可动摇。
我傻傻地站着,听着他们的对话,全然不着边际。略显压抑的大殿,却因为他们这样的两句话而顿时溢出了一阵释然的笑声。
“不愧是朕的儿子!”皇帝的脸上写满了骄傲,拍了拍殷臻的肩头,仿佛是找回了迷途的儿子,无比欣慰地望着我,道:“丫头,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愣,说:“蓝迎雪。”
“好,”皇帝满意地朝我颔首,“朕记住了这个名字,你是我朝的第一功臣!”
我处于半迷糊状态,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满口应着,也不知应了些什么。殷臻不同往日,他总是在不禁意间流露出了纯真的笑靥,如阳光般灿烂。
当殷臻拉着我出了月泽宫,当缕缕阳光唤醒了我的迷离,我才惊愕地发现,殷臻已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漫步在狭长而寂寥的道路上。
我的手,有些**,站定了脚步,强行地抽出了手,眉睫微颤,迎眸望他,道:“王爷,戏演完了吧!”
殷臻如星子的双眸一动,伟岸的身躯也在我说出那句话后微微地颤动,讥诮地反问:“你觉得我在演戏?”
我哑然,难道不是吗?我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以为他真的对我上了心,我绝对不会相信!
他向右踱了几步,那是一处长廊,蜿蜒绵长。从他的眼中,我仿佛能看到他的内心深处,那里有一片纯净的桃源,然而,却有一声刺耳的破碎声,宛然那无瑕的青花瓷已剩下粒粒的残缺。
我跟了上去,反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迎雪,能给我一个机会吗?”他忽然动情地说,眼中尽是渴求的希望,如此低微的乞求,真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嗯?!”我如刺在喉,这算什么?真情告白吗?
“是不是错过就不能回头了?”他猩红的眼,布满了血丝,满脸的倦容在阳光越发的醒目。
“你……你在说什么?”我感觉自己的大脑短暂地缺氧,天地倒置!
殷臻大力地将我拉进了他宽阔的胸膛,轻喃的话回荡在我耳边:“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如此的情话,仿佛是两个相恋已久的情人,他在悔恨,他在请求我的谅解。我怔怔地靠着他,已然忘记了他曾经是如何对待我。
但是,那只是一瞬间的空白——
有些往事,已成历史,无法改变!
若从头来一次,他的抉择是什么,我敢肯定,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我挣开了他,迎眸相向,“这算什么?把我当替身吗?因为我身上有你要找的伤痕,那块印记,是吗?今天,若我换一张面孔,若我不是我,你仍旧是这番话,是不是?你在欺骗谁?是我还是你自己?”
“迎雪……”他唤我,平添了几许深情,却是那么遥远,远的让人觉得难以握在手中,如轻烟般容易流逝。
“不要叫我,我不是你的夫人,更不会是你的王妃,这样尊贵的头衔,还是留给别人吧。”我一股脑儿把话说了出来,转过身去,大步地离开这处长廊。
他没有追上来,但我却知道,他凝视着我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动过。无声的叹息,从他内心最柔软处传来,也许——
也许,不管多么狂傲的人,不管多么阴鸷的人,当他的心被剖析之后,灵魂深处,都有一方纯洁的天空——
骤然,我的心狠狠地一抽,仿佛是有人用鞭子抽在了心头,疼得我拧紧了双眉。
三年蚀心!
我深深地吐纳,三年之后,我该是没有心了吧?!
“夫人,你怎么了?”我迷朦的视线内,是倾心娇小的身形。
“我没事,有点累了,扶我进去吧。”我勉强地笑了笑,苦苦地撑着。
倾心将我扶到了床上,一沾上绣床,我放松了所有的支撑,蹙眉蜷缩着,这样的痛苦,可能还要持续很久,很久吧……
倾心实在看不下去了,征求我的意见:“夫人,奴婢去请太医吧?”
“不要,我躺一会儿就好了,”我惨淡地一笑,用手指了指案上的香炉,“把它点起来,我喜欢闻!”
倾心依照我说的做,断断续续的沁香,含着熏衣草的香味,送到了我的鼻端。我微微地舒心,道:“倾心,你去外面。我想睡一会儿,不要让人进来。”
“是,夫人!”倾心退出了房间,将门掩上。
我混沌地躺着,阖上双目,耳边却萦绕着殷臻方才的话——
——迎雪,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是不是错过了就不能回头了?——
呵!我为什么要想他的话呢?我今日之苦,都是他施加在我身上的,而我,为他的几句话就该忘却了吗?
心,慢慢地沉入一汪湖底,碧水寒潭!
寒!
是心,亦或是身!
睡眼朦胧中,一个玄衣男子在房中信步,他的身上也染了熏香的气息。我几次眯眼半醒时,他一刻没有消失过。
日落,月升……
我的一睡,竟在入夜后才完全清醒。我倚靠着床,半撑起柔弱的身躯,仿佛经历千军万马的战场,仿佛从那遍布的残骸中站起了身,放眼望去——
“怎么是你?”我揉了揉头,窗外,月光正好,可我只瞧了一眼。
“你醒了?”他为何问得如此心虚?是了,他下的毒手,岂会不心虚?
我翻身下床,他却上前来扶我,我甩开他,“不必了,我还不至于那般。”
殷臻面对我的冷漠,却任由我所为,没有半分的暴躁或是怨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棕色的丸药,道:“这是‘天心丸’,能解百毒!”
呵,他随身的药丸还真多!
天心丸?!
多好的名堂啊!
我云淡风轻地问:“能解我身上毒吗?”
他的黯然,已明确地告诉我,不可能!而万俟枫说过,他的‘无相功’能解我身上的毒,但他却没有这么做,那么,他根本就无心解我的毒!
“谢谢你的好意,我想我用不上。”
我莞尔,望着他英挺直立的身躯。他因为我的拒绝,脸上的气色涣散,似有一道阴霾轻轻地覆盖着。
“你,休息吧……”他收回了手,握紧了那枚丸药。
我目视着他的离去,形单影只!
而夜,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