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敢去猜测那瞬间挺立如松的魁伟身体里蕴藏了多少令人惊怖的力量。阿古拉反正是怕了,他在心中诅咒牧仁千万遍。若不是他急着邀功请赏,又怎会那么巧的让霍中廷顺利带走梅恩!
“牧仁呢?”阴沉如地狱般嘶哑的冷声令在场的人腿肚子发颤。
阿古拉咬咬牙,出列回道:“牧仁按您的吩咐,去关口了!”可能是统帅的天性使然,不管有没有必要,耶律清歌总会把该考虑到的细节考虑周全。
“派人去玄武楼顶燃起狼火,命令牧仁关城门!”玄武楼乃北地城最高的建筑,它的顶层是一处烽火台的连接点。而非战时燃起狼火,那就是传递给守城的将士有外敌来犯速关城门的讯息!
“是,将军!”阿古拉领命而去。
耶律清歌唇边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调转马头,盯着玄武大街空无一人的街巷又吩咐道:“铁木儿。”
“末将在!”
“去司马营,把巴特尔给我抓到外城楼来!”如果他抓不住那小女人,那今天,他会把巴特尔的心肝挖出来祭旗。
“是!将军!”铁木儿暗自兴奋不已,这下好了,他能为冤死的表弟达愣复仇了!
午后的风,带着马蹄的铁锈味,烘在路人的脸上。通往江宋国唯一的出口,此刻被乌压压的铁骑军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国边境通商贸易的榷场,正是交易最火爆的时候。鲜衣怒马,胡姬如花。绸缎如山,美酒飘香。街上到处是比肩接踵的人流,大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势……
梅良辰带着霍中廷和展青隐藏在人潮汹涌的集市,装作买卖人的模样,时不时的蹲下研究货物的品相,借机躲过黑甲骑兵的注意。
“公子,不好!关城门了!你看!”随着滚滚狼烟从城楼升腾而起,厚重的城门从护城河的吊桥上缓缓升起……
霍中廷示意展青不要慌,因为大批的江宋商贾还滞留在北地。果然,正在卖货的商贾们看到城门关闭,大多开始躁动不安地叫骂。“妈的,又关城门!不想让老子做生意了?”
“是啊,我这边还有半数的货物等着买主来拉走呢!”
“我倒是卖光了,可是想走怎么走啊……”有人抚着空掉的大货箱哀声叹息。
“将军有令!今日江宋国商贾要拿着你们的通关号牌,通过门检之后方可出城!”“今日暂停通关买卖,速速离开此地!”“违令者,斩!”
商贾看到阳光下明晃晃的弯刀,只能暗叹倒霉,各自收拾货物准备打道回府。
而刚才那个抚着空掉的大货箱,哀叹如何能走的商贾,却被一个清秀的少年缠住。“你的瓷器还有吗?我想看看货色!”
“卖光了!没了!”臃肿圆胖的商贾不耐地摆手,想赶走装束平凡的少年。
少年眨动着灵动漆黑的眼珠,缠着他问道:“这几个呢?也卖出去了吗?”简易货架上摆着几个明显有瑕疵的青釉瓷瓶。
商贾翻翻白眼:“不卖!”
“哦……那算啦……”少年拍拍手,起身想走,商贾却转动着精明的眼珠叫住他。“小哥,等等!”
“嗯,掌柜的叫我何事?”少年不解地问。
商贾摸着几根稀疏的长须,同他商量道:“小哥帮我把摊子收了,我便把这些瓶子都送与你,如何?”
少年想了想,为难地说道:“可我还有东西没买齐……”
“除了瓶子,我再给你十文钱如何?”十文钱,相当于贫苦人家孩子半年的花销了。
“二十文!”少年伸出两根嫩白柔细的指尖。
顺利成交。
精明的商贾心花怒放的走了。二十文,在集市随便找个劳动力也要半吊钱,还不好好给主家干活。商贾走时,命少年必须在半刻钟之内把大货箱抬到货车上去,叮嘱他活干完了去凉棚下喊他……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梅良辰。
烽火狼烟,城门紧闭,守卫森严。她曾有留下霍中廷暂避风头的念头。可是,想到耶律清歌凶狠暴戾的行事作风,迅即又打消了之前的想法。霍中廷听后也觉不妥,因为他比梅良辰更了解耶律清歌的秉性,今日,那疯子如若找不到他们,定会把整个北地城都拉入恐怖血腥的地狱。
她用干净的蒲草盖住货箱暗格里的霍中廷,又暗自把一个荷包似的东西悄悄放于箱底,才俯身道:“委屈师兄了!”
“不妨事。”霍中廷担忧地看着她。“我和展青都安插妥当了,你也快钻进来吧!”七八个硕大货箱,仅有两个带暗格。他和展青各占一个,那她呢?
梅良辰露出贝齿,笑了笑道:“我自有办法,师兄莫担心!”
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霍中廷只好听她的,合上箱盖被马车拉向等待出城的人流……
梅良辰得到了商贾的二十文钱。
她用这些钱买了身江宋国女子的旧衣裙,换上后,在腰间加了些棉织品撑起过于纤瘦的身段。接着又用锅灰把手脸涂成褐色,远远看去,恢复女装的她俨然成了为了生计奔忙的彪悍婆娘。
对着清水瓦罐里映出的人影,咧咧嘴,笑着为自己鼓劲:“加油,梅良辰!”
每个来北地经商买卖的江宋商贾都有通关的文书,但是与之同行的奴仆或劳力是没有那些东西的。城门前,积聚了长长的队伍,每放行一户,都需要耽误很长的时间。
渐渐地,排队的商贾不耐烦地牢骚开来。
“到底谁惹了这帮爷啊!害得我们有家归不得!”
“军爷,快点啦!你们不让我们做生意,回家还这么难?像话吗?”
“快点!快点!”有人忿忿,开始叫嚷。
“妈的!我家老母还躺在床榻上等儿回去伺候呢!快放行!快放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放行!放行!”
“放行……”
“闵辽国不能无故扣押我们江宋商户!我们要找闵辽皇帝评理去!”
“要公理!要公理!”闵辽国和江宋国在六年前的旧历冬日,停止连年战事修订条约,开放两国边境以供通商之用,设榷场以为通商之所。北地位临两国要塞,在此兵家必争之地设榷场亦是威慑两国,要遵照约定,百年修好下去。
这是国与国之间的约定,可是近年来,闵辽国却屡屡违背条约,频频在边境生事。而曾经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锣鼓彻夜,鞭炮齐放,庆贺榷场开张的景象,再也找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