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耶律清歌居然抬手制止拉苏荣。“不用了!”
“是,大人。”拉苏荣不敢吭声,退到一边随侍。
耶律清歌抬起胳膊,揪下碧水萝上的一枝嫩绿枝叶捏在指间把玩。绿色的叶片,与他黑色滚金绣纹的轻便战袍衬托在一处,倒显得煞是好看……
他问拉苏荣:“白音今日来了吗?”
“回大人,白音军医来了会子,现正在书房外的观澜亭候着为梅恩复诊!”
“嗯。那就先去观澜亭。”耶律清歌饶有兴趣的黑眸,觑向依旧喧闹不休的浴场,手指一弹,那枝青翠碧绿的碧水萝便像是破空而出的利箭,直射向帏布后的天地!
唰。
万籁俱寂,落叶有声……
耶律清歌迈步的刹那,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从安静的养怡园内传了出来……
北地王府的书房有一个很气势的名字,叫山河斋。它位于演武厅的后部,是整座王府地势最高之处。立于书斋的二层阁楼,可见王府风景如画的萃锦花园。山河斋,四旁种植着墨竹,用来招引清风,南面一株常青绿松,用来收集明月的光辉。老月桂耐不住寂寞,低低的枝杈探入轩窗,想要一探书斋的究竟。凄凄芳草,院角青苔,像是无言地诉说着经年的风霜……
院正中一条青灰的砖石路直指着山河斋的厅堂。厅门是四扇暗红色的扇门,中间的两扇门此刻微微开着。侧廊的菱格纹窗尤其显得干净爽洁……
薄暮时分,梅良辰坐在廊前名贵的金丝楠木椅上,专心致志地翻看一本好不容易才从大总管那里求来的闵辽国国志。
距离这角风雅之地几尺外,庭院种植的花草春意正浓。不知道又有什么花开了,淡雅的香气,绯红的花苞,使原本寂寥空寂的院落,竟在它们的映衬下显得生动质朴了许多……墙外的巨榕树,偶尔响起倦鸟的低鸣。缠满了青萝的墙面上,露出黑红色的窗格和四周精美的纹饰……
她一边看书,一边静静地等着耶律清歌和白音的到来。
她知道白音肯定会来,因为,他要遵从耶律清歌的命令,尽快让她痊愈。苏谷娜说,月前她病重弥留之际,白音曾连续五个昼夜未曾阖眼。而那个男人,不仅用白音刚出生的稚儿做威胁,还拿出府库之中价值连城的续命圣药,用在她身上。
箭是他射的。命却是他救的。说他不变态,谁信?
苏谷娜早先跑回来讲,将军和白音大人在观澜亭说话,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她便拿了看了开头的国志,坐在廊前等。苏谷娜换了一套好看的衣衫,被她揶揄了一通后,红着脸赶去厨房准备她和耶律清歌的晚膳了。
苏谷娜一走,山河斋登时变得空荡荡的。越是寂静,时间流逝得便愈慢。她放下书,向打扫的婢女问道:“苏布得,你饿了吗?”她已经很饿了,甜点却不敢多吃,因为她的胃还像在考古队一样,饿吃甜食会泛酸疼痛……
苏布得面容普通,不过一条黑油发亮的大辫儿却颇让人羡慕。她放下扫帚,眯起不大的眼睛用力点头:“怎么不饿!午膳我才吃了两个奶糕,肚子早就饿扁了。”
梅良辰看看天色,拿起桌上精致的糕点盘,递给苏布得。“喏,快吃了垫垫!苏谷娜去厨房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开饭了。”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和婢女们一起吃饭和休息啊,但是,只要耶律清歌在王府,那她的希望便会落空。
苏布得馋得不行,但是口水咽了几个来回,她还是抿嘴道:“我忍着!”
亏她没吃,因为梅良辰刚把盘子放下,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便从院门处传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梅良辰的眼皮一跳,心也骤然紧缩成一团……
“大人……”看到彪悍英伟的耶律清歌出现在院门口,胆小的苏布得登时吓得小脸刷白,腿自动软了半截。梅良辰扶着她,两人弯腰行礼,“贱奴梅恩吉雅见过将军大人!”她的声音明显比苏布得大上几倍,漆黑的眼珠骨碌碌在眼眶里转着,像极了草原上天机灵动的银狐。
耶律清歌嘴角微微上翘,拒人亲近的冷眸变得柔和了许多。“嗯……”既然她刻意强调贱奴的身份,他又何必自毁身价,屈就于她。
“白音,带她来寝居!”他的命令无人敢违抗。白音带着神色淡淡的梅良辰走进山河斋的内厅。
书房的布置和大帐的生冷清寂如出一辙。用来会客的外厅,一桌一椅,一个衣架,再无用来点缀衬托北地王显赫地位的家什。厅里没有盆景,没有兰草,连附庸风雅赏玩金鲫的盆池也没有一个。环顾整个山河斋的外厅,似乎只有北面墙上悬挂的一具猎鹰的尸体,证明,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文人骚客!
呸!凶狠残暴的变态,除了满腹的色心和杀气,恐怕连一篇普通的文章也写不出来吧!
冲着那道背影,暗自在心头辱了一辱,她才默默的跟进内厅的寝居。
内厅的摆设比起生冷如塞外冰雪的外厅更加不如。除了一张据他所讲能换半个和硕县城的精致雕花木床之外,只有一个镶嵌着鎏金龙纹装饰的衣橱,给人富丽堂皇的厚重感……
白音放下医箱,冲着梅良辰微笑道:“请梅恩姑娘上榻。”
好好的书房,为何不放把椅子呢?她还真是服气他行事简单的脾性了。不论是行军大帐,还是自己的府邸,只要是他惯常呆的地方,绝对看不到华而不实的装饰和各色莺莺燕燕。
她不是莺燕,她只是被他幽闭在山河斋里的一缕幽魂。
诊疗的半途,耶律清歌竟然好死不死的坐到了她的身前。他的鹰眸直盯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差点从脉象上导致白音错诊。
白音的速度比起平常加快了不少,他收回手,丰厚的嘴唇上下翕动,面上露出喜色。“将军,梅恩姑娘的伤好了十之八九!”
好了?
不是昨儿看诊还说要调养月余才能和常人一样吗?怎生得一夕更迭,却说她好了!
耶律清歌状似满意,敲打着床榻边缘问军医:“行房也没有问题了,是不是,白音?”
啊……啊……
白音被将军赤裸。裸的问话噎得面皮青紫,差点没当场咳出来。他不知要如何回答,尴尬的转过脸,不敢去看梅良辰那双黑洞洞的仿佛能吃人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