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黛知道她游累了,把干的包布准备好,等待她上岸。
梅良辰摆摆手道:“我今日觉得心热,多泡一会儿。宝黛,你回去拿些梅子汁来,我口渴得很!”午膳的小火锅好吃,但火力十足,她泡了这么久依然觉得心热燥烦。
宝黛害怕走了后出现什么意外,她左右看看,不放心地说道:“奴婢怕有人来……”别的人都不怕,就怕挑事的妃嫔和嚼舌根的宫人见到了又兴风作浪。
“放心,不会有人挑这个时候来!”她不相信那些水嫩嫩的美人儿肯把花容月貌暴露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晒成人干……
宝黛留下干净的衣裙和包布回清音阁去了。
湖水像养怡园的温泉一样,非常干净柔和,有一些水草,滑过脚趾,带来丝丝痒痒的感觉。宁谧的云影湖,没有浪没有涌,周围寂静安宁,只有自己手臂轻轻划过水面的声音。
在北京的时候,喜欢游泳的她几乎每年夏季都会去颐和园的西门小湖游水。本地人才喜欢来的西门小湖,湖水清澈,湖心岛没有商业开发,一切都和建造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寻常百姓也可以来享受皇家园林的景致。大家大都下午三点以后来,五点以前走,这是北京夏日里最好的去处了。空气新鲜,景色怡人,水质上佳。游累了坐在湖边的草地上,三五成群,或者独自散步闲聊直到晚霞披身,才惬意而归……
小东西在腹中抗议,踢蹬着她的肚皮,在水面上荡起一道道水纹。她微笑着用手掌抚揉着肚皮,小声安抚道:“宝宝是累了吗?妈妈带你去岸上晒太阳,好不好?”
水波纹登时变得大了些。
“好吧……好吧……小懒虫!”她被宝宝的惰性逗得咯咯直笑,一边扶着湿滑的湖壁,一边牵拉着岸边的草根,就那样惊险无比地坐上了晒得热烫的青石护岸……
仰面躺下来,像喜欢仰泳的姿势一样,她喜欢在困乏的时候看着天空云朵和岸边的树木近在咫尺的感觉。岸边的垂柳,树叶缝隙一道道碎金子般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柔柔的热风吹过潮湿的身体,说不出的别样滋味,令她缓缓阖上了双目……
天空有飞鸟飞过,非常低,好像从树梢掠过,带下柳叶,飘在她的睡颜上……
好眠无梦。
当她被沁凉的水滴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一睁眼,却发现一双黑漆漆的凤目正流光潋滟地贴近她的脸廓,四周静极了,淡淡的龙涎香气从虚压在她上方的男人的身上发散出来……
“啊……”心中一惊,手指正要下意识地推开龙云泽,他却自动从地上跳起,面上变了颜色。
“枫生。”
“奴才在。”枫生就像是皇上的影子,无论在哪儿,在何境地,他都能随传随到。
龙云泽的手里捏着一片薄薄的柳叶,适才眉宇之间的柔情已然消逝不见,而他的额角上廓一道半寸长的血痕,正慢慢泅出红红的血渍。
枫生大吃一惊,身子微一挪移,已然挡在皇上的身前。“来人……抓……”刺客还没喊出口,却被龙云泽截住话头,“不要声张了,朕没事!”
虽说没大事,可皇上也是至尊龙体,枫生下去的时候丝毫不敢怠慢,暗中命宫卫搜查云影湖各处隐秘地界,在良辰姑娘游水的周围,还增派了大批宫卫守护。
金黄耀眼的缎子,精美的丝线巧妙的地勾勒出上面的团龙,栩栩如生的龙形图案随着年轻帝王的步调变幻颜色的深浅,或深或重的金色,尽显皇家的无上威仪。
湖面有风,烘的人气闷的温度略微降下来。
“下次再来游水,可命枫生带人在旁守着。”龙云泽把梅良辰身上潮湿的布巾换掉,用一块干燥的棉布巾细心擦拭着她头发上的水珠。
她形容懒散,嘴角挂着一丝浅笑顺从地侧过面颊:“良辰又不是什么富贵之躯,哪里用得着劳烦枫总管。”
“胡说!”龙云泽佯装嗔怒,大手在她的额头用力敲了敲,视线却不经意间扫向她圆滚滚的腹部。“朕许你的诺言,又忘了?”他曾在江宋皇宫每年一度的游园会上,昭告世人她是他属意的女人,此生有伊人相伴,足矣……
梅良辰怔了一怔,才莞尔笑道:“皇上不过是一时兴起之言,良辰不会当真的。”
龙云泽凤目顿敛,手掌握紧她的肩头,沉声道:“朕的话讲出来便是金口玉言,你觉得朕当时是在说笑?”
她深叹口气,摇摇头道:“良辰不敢揣测皇上的心思,可是良辰却知道皇上没有实现对霍将军的承诺。”
龙云泽的脸色变了,他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却是无奈地承认道:“是……朕不好,三月之约却强留你至今。中廷数次找朕要人,朕不愿意放,所以才会当着世人的面,向你许下诺言。可是良辰,你可知朕为何不放你走?”
原因还用讲吗?
她咬着唇瓣,默默转过身去。“皇上又在为难良辰了。”
龙云泽亦是苦笑。
连他自己也没料想到,有天他会像个生涩的毛头小伙子一样,爱上一个平凡安静的女子。
梅良辰。
似乎有她在的地方,无论是狂风骤雨,还是雨雪风霜,都变得如同春日般和煦温暖。
“朕若是不要宝藏,把你腹中骨肉当做亲生来养,也不成吗,良辰?”一国之君,为了平凡女子做到如斯,可见爱到了何种程度。
她转头望他,神情悸动,却并无爱意。她的眸光温暖地拂过年轻皇帝受伤的额头,淡淡笑道:“一统天下不是皇上的抱负吗?更何况……”她的手指抚摸着安静的腹部,笑意更浓,“有了他作为筹码,皇上的胜算岂不是更大?”
龙云泽默默地看着她,凤目中闪闪烁烁的星芒却似忽然间黯淡了下来……
半响,他摇了摇头,撇开眼神望着澄澈碧绿的湖水说道:“下盘棋吧,算算日子,朕与你也有月余不曾对弈了。”
当初对她动心,就是一盘下到最后成为死局的黑白棋。他没想到看似平凡无奇的女子,竟是一个棋风凶狠攻杀犀利的快刀手,对弈之中,她从容淡定的态度,精妙绝伦的战术常常令他这个六岁便成为江宋棋林高手的人防不胜防,她那双深藏智慧的黑眸,永远也无法猜度出她下一步会使出什么招数。
那一盘看似平淡实则惊心动魄的棋局,不仅使她展露出高深莫测的棋艺,还连带着俘获了年轻皇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