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间岛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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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难舍难分

吴禄贞黯然神伤地说:“男人也难当啊,当初我把她带到延吉来,就已经对不起我的妻子,而今我将她的尸骨丢在延吉,又对不起这个女人……可是,我们是最早接受革命新思想的知识分子,我们不应该沉愐儿女情长……”

“所以……我这赶回来,也是为了与你一同回去筹划革命的!”

“我这一去,前途未卜……”

“即使是风波亭,我也与你一起去犯’莫须有‘的砍头之罪!”

吴禄贞一把拉起他与他击了一掌:“好,就这样说,我们一起回去!”

“就是嘛,我们是鞋拔子鞋刷子,怎么能离开?!”周维祯动情地说,“没有你的日子我寂寞得想上吊!”

“太夸大其词了吧?”

“你要走的事一个也没说?”

“只有到百草沟的时候给柏文蔚说过。”

“那我怎么知道的?”

“我正想问哩。”

周维祯神秘一笑:“总有人告诉我,总算我赶回及时。他能不能赶回我就说不准了……”

吴禄贞问他累不累,他说不累。说是回来见不着他,问了半天都没人知道,想想还是找这里来了。

“那你给我回去跑一趟,把余秀剩余的一箱衣服带来……”

“送谁?”

“上次给她下葬穿了些,剩余的这箱,原来说留着做个想头……但,见物思人不更伤感?还是烧化了吧。免得我们回去还要雇车装箱子。”

周维祯摇摇头:“不,还是留着吧,也是你们爱情的见证。”

月亮还挂在树梢头,吴禄贞就醒了。失去余秀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早睡早起,何况今日要起程,这次是真正告别延吉了,这一去很难有机会再回来的。听到周维祯的鼾声还在持续,起炕就叫他起来:“干丞,该走了!”

周维祯抬身看了一下窗外,天还黑漆漆的,倒下又睡了:“早哩,忙什么?!”

吴禄贞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春寒料峭,周维祯打个机灵,只好下炕,不满地说:“这么早走干什么?”

“我不想让人知道我们走。”

“我们一没偷、二没抢,对不起谁了?为什么要悄悄地走?”

吴禄贞沉重地低头片刻才说:“我这是三进三出延吉了,来的时候兴高采烈,走的时候凄凄惶惶,何苦呢?”

“三年没到,我们已经在延吉建功立业了,守土保边,边硕果累累,大局已定,谁还敢说什么?”

“其实我们还有那么些遗憾的:军队建设还势单力薄,矿山开采还没走上正规,森林开发才刚刚开始运作……”

“不是你不干,是他们不要你干,可柰何?”

“再说,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最怕生离死别的缠绵……”

周维祯扑兹一声笑起来了:“你又在延吉找了个红粉佳人?谁还与你缠绵?”

吴禄贞说漏了嘴,笑道:“就是前呼后涌的送行也叫人受不了……”

“那有什么?我们是对延吉有功而不是有罪的,来得光明磊落,走得也光辉灿烂,应该堂堂正正轰轰烈烈地离开,应该受到感恩戴德的隆重欢送仪式礼遇……”

“得了吧,你,”吴禄贞给他一巴掌,“你对我说说不要紧,在百姓面前摆什么谱?你真以为保住延吉就是我们两人的功劳?你……”

周维祯把自己的包袱一背:“走吧走吧--”

“我看看,叫的车来了没有!”

“要什么车?打起背包就出发,带上你的马就行了。”

“马我送给胡统领了。但还有余秀留下的一个箱子,昨天你说不火化,没车怎么带得走?”

周维祯长叹一口气:“那女子死得惨烈啊,你们恩爱一场,也该留点念头。”

“我们这一回去,还不知道到哪里去,女人的东西更是身外之物了。”

周维祯一边用冷水抹脸一边说:“你嫌累赘就送人算了。”

“谁还用得着这些东西?我带到奉天送给她的戏班子吧,也给她的同事演出添妆。”

吴禄贞说完就打开房门,脚一伸到院子里,立刻就收了回脚步,因为他发现院子外面有人,不仅有动静还有火光,是那种不少人聚集着又被压抑与控制住的声音,赶紧退回屋子:“不好,有大部队--”

周维祯满不在乎地问:“怎么可能?哪里来的大部队?”

“是不是日本人来偷袭?”

一听这话,周维祯甩了包袱操起枪冲到院子里,果然有被人包围了的感觉,决定来个声先夺人,朝天放了一枪,同时喊道:“你们干什么来的?都给我退开!”

外面哗的一声,许多人叫起来了:“吴督办--是我们!”

“周副官--别开枪--”

“我们是来送你们的--”

吴禄贞没来得及制止周维祯,听到外面的叫喊,赶紧冲出去拉开院子门,一看,被电击了似的心跳加快、血脉喷张,全身又动弹不得:院外,聚集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举着灯笼的,打着火把的,还有的举着写红字的白布条与大条幅的,另外还有几顶万民伞,伞的外面是一圈圈、一层层的缎条,写着一个个不同的名字,是百姓表示对造福一方官吏最高的褒奖。

吴禄贞就着雪亮的火把,看出那一张张横幅:“筹边三载,劳苦功高!”“武纬文经,私恩公谊!”“淋漓谏草治安书,饮泽长怀豆满水!”

……

条幅上写着,人们口里还喊着。前面的人群中,有他认识的朴吉、淑子、元德胜、韩年祥、朴老爹等等韩民,也有胡安帮、胡殿甲、僧人等等汉族军民,大部分住在几十里路外啊,什么时候赶来的?

那些熟悉与陌生的面孔上都写着依恋、悲伤、迷惘……让吴禄贞酸甜苦辣、五味交织,鼻子发酸,喉头一阵梗噎,突然单腿跪下,双手抱拳到额前,大声喊道:“众位乡亲们!吴禄贞谢谢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