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间岛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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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只身赴宴

(果然,吴禄贞遇难时,周维桢就倒在他的身旁,英躯也始终埋葬在一起,正应了共生死同患难的誓言。)

吴禄贞好生感动,大叫一声:“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你我……”正说到这里,家人引进来一个王府差人:“吴大人,肃亲王请您到王府赴宴!”

亲王家人七品官,吴禄贞连忙叫人看茶,说声要换衣服,一使眼色,与周维桢一同走到后面,拉住周维桢的手就说:“贱内刚刚生产,我的妻室儿女都交给你了。”

见他说得悲壮,周维桢惊异地问:“难道是鸿门宴?”

吴禄贞神色严峻地点点头:“应该是刘静庵他们的事发了。”

周维桢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们一同去!”

“不,我能应付得了,你为我接应吧。只是,我先把给你写的诗带上。”吴禄贞安慰着周维桢,也为他实践生死之约而感动,突然笑了一下,嘴角一咧,如孩子顽皮。

“做你的护身符?”

“先送肃亲王,他素以交结留学回国人员为荣,以收藏我们的诗词为雅。你要,以后再给你写--如果有以后的话。”

见他说得悲壮,周维桢伸手了:“诗集呢?”

吴禄贞明白他的意思了,找出草稿,郑重地交给他:“如果我回不来了,以后你给我印刷出来,也算是我留给后人的一点文字。”

说完回到卧室,见妻子儿子正熟睡着,也不叫醒,注视片刻,凛然转身而去。

肃亲王府里宽敞而寂静。善耆端坐堂中,端庄的脸上透着些许隐露。四周下人环立,只是不见时时伴随左右的程家柽,吴禄贞的心一下子沉到海底。不过,虽然为同志的安危担心,表面却如风平浪静的海面一样看不出什么来。

原来,为营救革命战友,他与程家柽合伙干了一件冒名顶替的大事。其时,他正因“冒充钦差”一案差点被杀,回京后又被撤消了监督职务。偏在这时,家乡传来噩耗--亲手创建的革命组织“日知会”遭到了破坏,刘静庵等革命领导人共九个被关进狱中,即将开刀问斩。武昌那边的同志们无计可施,便派人到北京找吴禄贞想办法营救。他们想,尽管吴禄贞在敌人心脏,但他有胆有谋,始终是革命营垒的战士。

当初吴禄贞回国之后,张之洞因为内外交困,没有杀他,他就利用自己的地位与权力,如钻进铁扇公主肚里的孙行者,巧妙地开展革命活动。他把新军士兵作为策反对象,一方面大力动员爱国知识青年投军,一方面又通过这些“秀才兵”向士兵灌输反清思想,另方面还向普通学生宣传革命主张,使江汉士风为之一变,刘静庵等青年就是在他的感招下投身于革命的。

在清军管带黎元洪营中当文案的刘静庵接受了新思想,参加了科学补习所,被聘请到圣公会当司理,他占据了那里的一个书报阅览室,当成了日知会的革命机关。他们成立革命组织的时候,吴禄贞也欣然加入,还捐赠了五十两白银作为活动经费,现在他怎么能眼看革命同志遭难呢?

吴禄贞连忙找张之洞,无果,再找肃亲王,无效。无计可施时,他只有与肃亲王的亲信程家柽商议,两人一合计,便以肃亲王的名义给湖广总督张之洞发电,要他将此事“和平办理”。

既然皇亲国戚都要息事宁人,张之洞也就网开一面。但是一回电,这事情就露馅了,善耆不好说是自己的下属“假传圣旨”,只好拿吴禄贞问罪。

“吴禄贞,你胆子可真不小!”

吴禄贞装着无邪的样子笑开了脸,索性来了个脸皮厚到底:“谢王爷抬爱!卑职长大至今,的确不识这个‘怕’字。”

见他装糊涂,肃亲王更火了:“当我不知道?你与程家柽干的好事?!”

是祸躲不过,吴禄贞上前一步大包大揽:“王爷说的事卑职知道,就是那发给张总督的电报之事吧?程兄当时是受我的托付,发电报也是我的主意。”

“你真敢作敢当啊!”肃亲王没好气地讥讽他两句,“西北之行你没掉脑袋,是我们几个合着保了你的小命。这咋了?刚回京,你就逞好汉?我问你,为什么要借我的名头发电报给张之洞?”

吴禄贞“扑哧”一笑:“回王爷话,您是咱大清国的皇亲国戚,保皇派之首,凡是要推翻大清王朝的人,您都视作乱臣贼子,不用您的名号,恩师他老人家会放革命党人一条活路吗?”

“岂有此理!”善耆拍案而起,“你可知道,你这是犯下了同盟之罪?!”

“冒名之罪,罪当不轻。”吴禄贞话峰一转,“不过,王爷您不也说过,愿作革命之先驱吗?敢问王爷是否也有同盟的嫌疑呀?”

“这个……”肃亲王颓然坐下,一时无话。他一向以开明豁达者自居,常为皇室内部的矛盾牢骚满腹。为表示自己礼贤下士,他作为民政部尚书,广交各界人士,以假立宪的面目同情革命,难免讲出过头话。

吴禄贞趁机侃侃而谈:“而今,强邻四逼,中国已兆瓜分的国难当头,满汉矛盾也如火山即将爆发,此时兴大狱杀革命党人,难道您不怕加深矛盾吗?”

说得有理啊,这些道理肃亲王何尝不知?就拿东北边境出现的间岛来说事吧……

“况且,这刘静庵是虔诚的基督徒,日知会是美国人办的圣公会的书报阅览组织,如果处理得不好,恐怕有麻烦啊,现在美国驻华公使不是已经向朝廷提出抗议了吗?他们都说这案子纯属冤案……”

善耆正为间岛事情头脑开了小差,听到“美国人”这词顿时警觉起来,情不自禁地点头:“是有此事……”

吴禄贞说到这里,却突然把话岔开了去:“我进王府前,已经向外人讲清了,此行是来赴肃亲王的宴席的,您若将我法办,自然为朝廷立了一大功。但在我大清外侮内患之时,不能安抚民心,反而滥杀无辜,恐怕……”

“谁说本王要拿你的?”肃亲王善耆故作惊讶,胡子微微翘动了。他知道,杀几个革命党只会激化矛盾,也不能消灭革命,不如对内些革命人实行攻心为上的方针,只要长期禁锢,慢慢审问,也能顺藤摸瓜……

只是,这个吴禄贞可非同小可,早知道他如此胆大妄为,那时不该为他保奏。不过真要将他法办,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但是,这小子胆识过人,也算得上是国之干臣,而今革命党人遍及全国,大有燎原之势,大清气数已尽,掌握在那老太婆手中的江山可是不稳,一旦吴禄贞那帮人成了事……想到这里,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对堂下那个短小精悍的后生怠慢了,忙说:“绶卿,你怎么不坐啊?”